土咪的故事 (五)

土咪的故事 (五)

就在我緊張準備，買東買西的時候，一天傍晚我和老公都回家後，突然有人邦邦邦
用力敲門。開門一看，是個大概二三十歲的黑人婦女，具體年齡我看不出，但覺得
應該比我大。我根本不認識這位黑姐，她來幹嗎？黑姐也不含糊，幹脆利落單刀直
入：請問你們是不是在喂一隻貓？是啊，難道喂貓犯法？公寓和我們簽的合同上是有一條說不許喂野貓，還說會有人來抓雲雲，可是從來也沒執行過呀？難道黑姐是公寓的人？前兩天我們剛去過辦公室，沒見您呀？就算是也不怕，我們馬上收編土咪還不行嗎？黑姐的回答嚇了我一跳：我不是公寓的管理員，是這個公寓的住戶，就住在你們對麵，隔著那個大草地! 你們喂養的那隻貓，長毛灰虎皮貓，是我的貓， 它不是野貓，它有名字，一個什麽什麽挺拗口的英文名! 它是我的貓! 我的貓!! 我--的--貓!!!原來如此! 難怪土咪不怕人，對我家的房型結構那麽熟悉，進門就知道廚房在哪，還會各個房間到處視察，開關櫃子，還喜歡蹲在櫃子裏，難怪我第一次在SPA那裏見到土咪，那個SPA是離黑姐說的她家比較近。可是，家貓怎麽會每天半夜十二點，甚至後半夜還在外麵逛？家貓脖子裏怎麽連項圈都沒有一個？家貓怎麽會那麽瘦？冬天半夜下大雨，家貓怎麽連一個能避雨的睡覺地方都沒有？這些一連串的問號，黑姐都沒解釋。她的氣勢已經完全占了上風，當她看到我們對土咪的所有權已經不敢再有任何異議時，就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留下我們兩個，震驚，疑惑，不解。

過了幾天，我們遇到了公寓裏另外一個住戶，一個挺有風度的白人紳士，終於從他
那裏了解到了土咪的身世。簡單地說，和我們一向認為的完全相反，土咪根本不是
野貓，而且，有很大的可能性，它從娘胎裏生下來就是家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那位紳士是這家公寓的老住戶了，也是愛貓人士，家裏養了一隻烏黑油亮的大棉褲
貓(MAINE COON)。在我第一次遇到土咪之前，他有天晚上下班回家後，把車停下就
發現有隻半夜在外流浪，又不怕人的小貓。那天已經很晚了， 他見到這個可愛的小
東西，就先把它帶回家過了一夜。小貓脖子裏有項圈，可上麵隻掛了一個動物收容
所的牌子，沒有別的。這是從那個收容所跑出來的貓？這就有點奇怪了，因為那家
收容所離這裏有幾十英裏。不管了，反正這位紳士是個好人，這麽小的貓離開收容
所自己闖天下可不太妙，回去說不定馬上可以找到個好人家，於是他第二天自己開
車把小貓送了回去。紳士講到這裏我恍然大悟，難怪土咪不怕人，甚至主動跟人接
近，從它的脾氣看，要麽它很小就被人送去收容所了，要麽它的貓媽被送去，土咪
自己生在那裏的。一直以為是野貓，敢情人家是根正苗紅的家貓呀。

過了兩天，紳士去公寓門口取信 - 所有住戶的信箱都在那兒 - 結果發現了一張貼
在那的找貓告示，看完後他明白自己好心做了蠢事，趕緊按上麵的電話打過去，也
認識了小貓的主人，當然，就是那位黑姐拉。黑姐確實是這個公寓的住戶，是個單
親媽媽，有個女兒，也確實住在她自己說的那個單元裏。她立刻發作，毫不客氣，
大喊大叫把紳士痛罵了一頓，罵得他狗血噴頭狼狽不堪，隻能一個勁地道歉。過幾
天晚上，紳士看見小貓又回來了，同樣的小和瘦，同樣每天半夜時候在外麵遊逛，
隻是脖子上的項圈不見了。

可見黑姐是這樣養貓的：
基本不給吃飽飯，餓了是貓自己的事；
基本不給進家門，哪怕再冷的天，再大的雨，住所也是貓自己的事；
更不要問我給貓看病，去跳蚤等等無聊的問題；
不給貓掛項圈或主人名牌，免得有人過於熱情或正直來找我麻煩；
如果有人敢對貓比我好，我就跳出來對此人強烈聲明我對貓的所有權，老娘是愛貓
人士，誰敢打老娘的貓的主意!

紳士也可憐小貓，有時也偷偷摸摸給它些吃的，讓它進家門和自己的棉褲貓玩一會
兒，但他已經領教到了黑姐的厲害，所以不敢肆無忌憚再留小貓過夜，而且他上班
很忙，基本上也就回公寓睡個覺。可憐的小貓，可憐的土咪，還是有一頓沒一頓在
公寓裏遊蕩。以後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記得我有段時間喜歡看ANIMAL PLANET頻道一個叫ANIMAL
COP 的節目，放一些既要裝模做樣養寵物，又忽視虐待寵物的人渣，看見電視裏那
些家夥，真想衝上去給他們幾個狠狠的耳光，等到節目最後那些鳥人被銬起來，真
過癮! 另一方麵，又想這樣的人隻是“一小撮”，離我們很遙遠。可我們身邊就有
這麽一個貨色! 可黑姐是土咪的合法主人，沒有任何放棄她對土咪所有權的想法，
我又能怎麽辦？收編計劃隻好暫時擱置。但不管黑姐怎麽樣，我堅持喂土咪飯，打
開我家儲藏室，鋪好墊子給它一個地方睡覺。這是我的底線。再怎麽樣，總得先讓
人家吃飽，有個地方睡覺吧？

說來也怪，黑姐除了那次敲門鬧了一回，以後再也沒來麻煩過我們。我隻能猜測其
中的原因：黑姐真正關心的，是土咪的所有權。她看見我們喂它，每天讓它進家裏
玩，還給它地方睡覺，大概以為我們馬上就要把它據為己有，或者帶著土咪跑掉了，
所以跑來“宣示主權”。現在我們充分尊重她的“主權完整”，她就滿意了，至於
我們為土咪提供食宿，她肯定是求之不得，天下哪有這等好事，鄰居免費幫我養貓
!

土咪這時已經長成一隻又大又壯的成年貓了，能吃能喝能玩能睡，皮毛油光發亮，
抱起來沉甸甸的，起碼十五磅不止。為防止萬一真有人來抓貓，我買了個項圈給它
戴上，土咪是有主的貓，不是野貓! 它的毛是半長的，又細又軟，我從來還沒碰到
過皮毛摸起來這麽舒服的貓。看看它的臉，再和紳士家大棉褲貓的細軟長毛和臉形
聯係起來，我肯定土咪有四分之一到一半的棉褲貓血統。

土咪還不愛叫，非常非常地不愛，非常非常地安靜。跟它玩上半天，明明它也很高
興，就是聽不見一聲喵。還有一樣就更奇怪了，它不會像別的貓開心時會呼嚕(PURR)，它最多會比平時大聲一點，快一點地呼吸，那就是它的呼嚕了。我肯定它不是會而不肯，而是根本不會。土咪真的跟人很親。別的貓見人就跑，它見人就上，又聞又蹭，尤其喜歡小孩。有時在它頭上都聞得到很濃的女人的香水味，肯定它被哪位女士抱了親了。隻有一個例外，它見到身材魁梧，五大三粗的男人就跑，也許以前跟某個大男人有過什麽過節吧。黑姐和平時一樣神出鬼沒，偶爾幾次看到她一個人或者和女兒在草地對麵的路上走過，但就這有限的幾次，從沒見過土咪和她們在一起。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又到了2005年春末，土咪還是每天來吃飯睡覺，白天在公寓裏
自由自在。我們和它都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有些不知底細的鄰居都以為土咪是我家
養在外麵的貓。某日白天，我看到對麵黑姐在忙裏忙外搬東西，她要搬家？難道我
們的機會來了？土咪的機會也終於來了？

壓著心裏的疑問和激動，我趕緊出門湊上去，跟黑姐打招呼。其實我一直都不知道
她叫什麽，就含含糊糊地招呼了一聲，問她是不是在搬家，那她還想不想要土咪。
土咪已經習慣了這裏，如果她不想要了，我們可以收養它，我還可以付給她當年領
土咪回來的全部費用，外加為她對土咪這兩年的“照顧”給予合理的賠償。黑姐這
次態度不錯沒發火，說她是在搬家，關於土咪，隻是不鹹不淡地說了句要問她女兒。
我趕緊告訴她我的名字，電話和我家單元號碼，讓她一有消息就通知我。黑姐沒說
什麽，難得地笑笑就走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這位我永遠也不知道名字的黑姐，而事實將證明，我以後有多
後悔那天這麽輕易地放她離開。不管我心裏對她有多麽厭惡，當時我的臉皮應該再
厚點，纏著她，把話說重一點，至少應該再多問一個問題。。。

沒了黑姐，我感覺頭頂的天少了塊烏雲，一切神清氣爽，風和日麗。那些天我的心
情特別好，看誰誰順眼，想起黑姐感覺都沒那麽壞了。我估計九成九她不會要土咪
了，所以天天等她的電話通知，如果她要錢不要貓，那我立刻就按她的開價寫張支
票寄過去。等了一個星期也沒消息，也再沒見黑姐回來，難道她已經把土咪忘了？
那更好，她要一個月再不來，我就帶土咪去看獸醫，注冊登記。貓大爺的生活倒是
一切如常，我又把上次給它買的東西都拿了出來，重新開始研究去跳蚤藥和獸醫診
所。土咪呀，我們都見到曙光了，你就要從法律上成為我的貓了，你的好日子就要
到了。

可我又錯了，這不是曙光，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大約在黑姐搬走半個月後的那天晚
上，土咪沒有來吃飯，半夜看一下儲藏室，它也不在。第二天，它還是沒來。


下麵三張是以前的舊照片，掃描的，不是很清楚，大家湊合著看，不好意思。。

以前的樣子真野


這張更野


土咪爸在喂土咪


謝謝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