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雁悲鳴動高秋

出去散步，風急雲重，見一孤鴻掠影，匆匆而過，鳴聲淒厲。葉子變黃的時候，此事多有發生，一如故園秋。

 

故鄉無遠山青黛，隻有丘陵地帶的小山包，雖是縣城，但那時規模小，人口少，像個田園小鎮，溜溜噠噠就可以跑遍全城。秋天抬腿就可到郊外遊玩，稻浪滾滾，也是醉人。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街口的雜貨鋪，不遠處的菜市場，一裏路外的百貨大樓、郵局、文化館、廣場，生活自給自足，節奏緩慢，連公共汽車都沒有，全靠11號自行車。許多人低頭不見抬頭見，走在路上，不時會遇見相識的人們，打個招呼，也很溫暖。

 

其實現在想想，這樣的小城可能是適宜孩童成長的地方。對孩童來說，需要認知的地方不少，但又沒有大到讓人應接不暇、無動於衷的程度。

 

對我來說，最先熟悉的是自家大院，再擴大到附近的汽車站大院、二中，然後是父親的單位 - 醫院，上小學後才包括電影院、大戲院、縣委，因為有同學在那裏；最後才是幾裏地外的機修廠、嘉中、酒廠，那都是上初中以後的事了。離家越近越舒適，越遠越不熟悉。隨著年齡的增長，探索的地方離家越來越遠，熟識的人迅速減少。

 

治安好，小屁孩在四處遊蕩也沒事。馬路同側的汽車站每天車水馬龍，還有許多長途汽車停在停車場上。小孩子的味覺有些奇怪，我小時候喜歡聞汽油的味道，趨之若鶩，有事沒事我會往汽車站跑，聞廢氣。不過這毛病長大後就沒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孩的嗅覺神經沒發育完全。

 

還沒上學前，多在汽車站附近玩耍。有一件事情還挺奇怪，一天結識一個同齡的小夥伴，那小孩跟我炫耀他有錢，從褲兜裏拿出一張大團結，那時的十元還是很多的，也不知道是怎麽得來的。可能怕回家被父母發現，他要把錢放在停車場的一塊石頭下，後來各回各家。我第二天還經過那個地方，不過石頭已不在了。到現在我也覺得這事很怪異，為啥要告訴我這件事？炫耀、考驗？不過後來再沒有見過他。

 

有時候做錯事，父親會對我禁足，不許離開防疫站。我心心念念地在院門口玩，看著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是不錯。有一次我正玩得高興，一個旅客模樣的人坐下來，跟我聊天。告訴我他來自佛子嶺水庫，告訴我水庫可大了，還問我家裏人在哪。我哪知道水庫在哪，不過我告訴他我家就在這，媽媽就在邊上的辦公室。當時還奇怪為什麽要和我一個小屁孩說話，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那時做錯事的後果就是一頓掃帚燒肉，嚴重時還得跪搓衣板。上小學二年級時，有次給班級出標語，把家裏的訂書機拿去用，用完就找不到了，估計同學拿走了。回家路上還想怎麽跟父母解釋，一開始說是班上還在用。過幾天，謊言編不下去了，最後被一頓暴打。

 

小學時愛耍刀，偷偷摸摸地帶著一把折疊水果刀，在路上練習。誰知被同學發現，告訴老師，翻書包把它沒收了，說以後表現好還給我。我當時還信以為真，好好表現了半學期，直到學期結束也沒要回來。後來和同學去老師家，看見他們正用那把刀削蘋果皮，恍然大悟。這也造成我對老師的品性不再信任，都是普通人，隻不過恰據其位罷了。

小時候的朋友不少。上學前，我和後院的王小三是爬高上低的好朋友，在院子裏各處巡視。可惜後來上學不在一起，就不大聯係了。

 

上一二年級時是和小丁一班，跟另一個魏同學下課時，三人一起聊天，三人行必有我師，他們訂閱科學畫報一類的雜誌，我也學了不少新東西。不過三四年級後就不在一班，下課也湊不齊，漸行漸遠漸無書。

 

上小學時有個葉同學住在汽車站，我和她上下學一路，也是陪伴了很長時間。好像四年級時候就突然彼此不相往來了，好像女孩男孩間突然有了性別區分意識。

 

初中的徐同學是個人物，家住機修廠。早熟，初二那年開始和同班另一個同學談戀愛。我們下課回家騎車一路，在一起玩了很長時間。不過他談著戀愛，中考成績不佳，最後去三中上高中了。同桌幹同學，愛追星，是那英的最初粉絲，有次還得了個那英的親筆簽名照，得意不已。

 

還有個薑同學家在縣委大院，愛跳霹靂舞，家裏有些港台歌手的磁帶，我沒事喜歡去他家聽楊林、蔡琴、徐小鳳的歌，確實打開了另一扇門窗。不過也是高中就不在一起了。

 

高中時的朋友可以保持很長時間，因為大學寒暑假回家時會時不時的聚會。大學時的朋友也是一樣，隻是工作後就沒有以前那麽親密，圈子不同，境遇各異。不過後來出國，就失去聯係了，也隻是最近幾年在微信裏聯係上，十幾年後的關係不可能像當初一樣，好在還有聯係。

 

小時候，失去一個朋友，還心有戚戚焉。成年後，失去一個朋友，就山水不相逢，感覺不到痛了。人和人之間，如果慢慢的不聯係，關係就淡了。偶爾想起還會惋惜，何如人生宛如初遇。

 

人生往前行，沒有兩個人的軌跡會一致，大多數是相逢半路，陪伴一時，最後總會分開，水闊魚沉何處問。

人生就是在跌跌撞撞中，不斷試錯調整，不斷起伏前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星辰大海，年輕人總是要背起行囊奔赴遠方，無論前方有萬丈深淵還是絕壁高山。人生苦短，年輕時向前看居多，許多人一旦錯過，此生或許沒什麽機會再重逢了。

流年碎影，浮生若夢。從懵懂無知到青蔥少年，從風發意氣的學子到四海漂泊的功名利祿，不變的是親情、友情、鄉情。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想開看淡，泰然處之，隨緣就好。

 

還是陸遊寫得好：

利欲驅人萬火牛 江湖浪跡一沙鷗  

日長似歲閑方覺 事大如天醉亦休

砧杵敲殘深巷月 梧桐搖落故園秋

欲舒老眼無高處 安得元龍百尺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