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孕婦在西安某醫院門口等待2小時後流產。對一位母親來說,這無疑是世界上最大的悲慟。據統計,全世界每年約發生2300萬例流產,以及260萬例死胎。而如今的世界各地,越來越多“特殊區域”出現,那裏承載著妊娠失敗的巨大悲痛——“星童墓園”,人們會將“胎死腹中”的悲哀,安放於此。
2017年,喬納森在38周時胎死宮內,父母將他埋葬在家附近的小墓園裏(如圖),這裏位於德國西南部小鎮隆古伊希(Longuich)。
在德國的公墓中,常會看到一排排與眾不同的小型墳墓,裝飾著毛絨玩偶、娃娃、微風中旋轉著的風車。有些墓碑上刻著名字,有些僅標明日期。而這些莊重的小墓碑是為了紀念那些胎死宮內或產後不久死去的嬰孩——德國人稱其為“Sternenkinder”,字麵意思是“星童”。
妊娠失敗帶來的悲痛,正逐漸得到世界各地人們關注,而“星童墓地”則為喪失嬰孩的父母們提供紓解哀戚的空間。
母親輕撫著兒子的墓碑,2017年,喬納森在38周時死亡。
《柳葉刀》曾公布一項數據,全世界每年約發生2300萬例流產(平均每分鍾44例),以及260萬例死胎。“sternenkinder”(星童)墓園發揮著一種關鍵作用,未出世嬰孩的墓地為家庭提供了穩定的哀悼場所,亦使幾十年來禁錮在私人空間的議題光明正大地獲得了公開承認。
圖為紀念塞巴斯蒂安·克魯爾和科琳娜·漢森-克魯爾兒子喬納森的家庭紀念品,喬納森在38周時死亡。
除了德國,其他國家也在修建專用公墓、紀念碑和園區,收容那些妊娠失敗的生命。
在日本及其他一些亞洲文化中,人們將地藏菩薩像(Jizō)視為未出世嬰孩的守護神,這種信仰如今也在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流行起來。喪葬文化專家及許多經曆苦難的父母表示,這些都是哀悼的必經過程,變化早就應該開始了。
在日本的森林中散步時,常會見到此種石製小佛像,宛如頑皮的森林精靈,其實際形象為地藏菩薩。在日本傳統中,其為孩子和旅行者的守護神,也保護著已故兒童的靈魂。
日本青森恐山中的地藏菩薩像
北美也正在湧現更多的相似公共空間,例如約十年前於加拿大竣工的“小魂靈墓園”(Little Spirits Garden),該墓園由一座座由混凝土製成的“魂靈之家”組成,同時以子宮形狀紀念妊娠的失敗與新生兒的死亡,更自稱是加拿大唯一一座此類空間。
加拿大的“小魂靈墓園”
死胎及新生兒死亡慈善組織(Stillborn and Neonatal Death Charity,簡稱Sands),以及其他相關組織正著手改變現狀,這家非營利機構已資助英國各地111個墓園,捐獻牌匾、紀念碑和紀念長椅,悼念那些早逝的嬰兒。2000年,第一座紀念碑在斯塔福德郡(Staffordshire)的國家紀念植物園(National Memorial Arboretum)建成——組織者有意選址在公園而非墓地。
2021年9月,德國柏林的Friedhof Eythstraße公墓為妊娠失敗受害者開辟專區,這樣的專用空間正在世界各地湧現。圖中的公墓呈現為四葉草形,由不同顏色的花崗岩組成,其中一塊岩麵刻有隨風而散的蒲公英,象征著放手。
“我們希望將其放置於公共場所,任何人都可以前來。”帶頭開展這項活動的Sands誌願者特雷莎·斯蒂爾(Teresa Steele)說道。2010年,她在懷孕29周時因子癇前期而失去了女兒莫妮卡。
據駐荷蘭文化研究者及喪葬專家勞裏·法羅(Laurie Faro)說,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荷蘭已建立起約160個專為死胎嬰童打造的紀念碑。
位於荷蘭Den Dungen鎮教堂內的一座死亡胎兒紀念碑
法羅表示:直到20世紀80年代,部分國家的父母甚至不能在分娩後與死去的胎兒說聲再見,更不要說舉辦葬禮和其他紀念儀式。醫院工作人員會迅速將死胎送至太平間,隨後集體下葬或火化。
2020年春天,新冠肆虐,我舉家搬至柏林,第一次注意到星童墓園。乍見小小墳墓時,我立刻回想起2013年自己遭遇妊娠失敗時的痛苦經曆,那是一場痛徹心扉的滅頂之災,社會卻無法給予任何支援。如今我站在這座星童墓園之中,卻感到8年前的悲劇得到寬慰。在此之前,我所經曆的喪痛從未得到這種形式的公開承認。
德國柏林的Old St. Matthew墓園,嬰兒的墳前裝飾著玩具等紀念品
近年來,有些被剝奪了悲痛權利的父母踏上複雜的探尋之路,希望找到孩子最後的安息之地。
2018年,澳大利亞一篇新聞報道稱,托尼·卡納萬(Tony Canavan)從家鄉愛爾蘭遠渡澳大利亞墨爾本,為他胎死宮中的女兒桑德拉舉辦50周歲生日紀念儀式。桑德拉與其他約350名嬰兒同埋於一座大型公墓,墨爾本另有一個公墓中埋葬著約11000名嬰童。近30名同樣遭遇的父母與卡納萬一同參加悼念活動。
德國柏林St. Matthew墓園,裝飾著玩具及其他紀念品的兒童墳墓(星童墓地)與古老的家庭墳墓並排而立。
在德國,芭芭拉(Barbara)和馬裏奧·馬丁(Mario Martin)於2012年與德國議會交涉,試圖合法埋葬他們的一對雙胞胎(其中一人死於宮中,另一人在出生一小時後死去)。兩個孩子中,隻有一名體重超過了500克,這也是當時該國登記為公民及正式家庭成員的門檻限製。
馬丁夫婦曾向當時的德國政府請願並獲得勝利,甚至得到了時任總理的默克爾支持。第二年,國家修訂法律,允許所有胎死宮內的嬰兒進行登記並根據父母要求進行埋葬,不論其體重如何。
凱斯丁和雷納·克納克正在接6歲的女兒和8歲的兒子放學回家。他們的另一個女兒羅亞在2011年懷孕33周時死亡。
夫婦倆翻閱家庭相冊,裏麵留存著他們對已逝女兒羅亞的思念與回憶。
凱斯丁在德國歐文根(Owingen)的家中吻了吻6歲的女兒,並互道晚安。
對德國夫婦凱斯丁和雷納·克納克而言,參觀女兒羅亞的墳墓不僅能讓他們紀念女兒的存在,也能幫助他們兩個年幼的孩子正常麵對死亡。今年,羅亞的弟弟妹妹各自帶來一束勿忘我。夫妻倆還在用餐區展示著雷納和凱斯丁環抱著羅亞的照片,與其他家庭照在一起。
“我們的孩子已經長大,”雷納說,
“他們知道天上有一位大姐姐在為他們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