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國際代表身份是一個精心策劃、長期隱瞞的神話,這個神話改變了一代人和一個國家的命運。
引言
1942年3月6日,張浩(林育英)在延安中央醫院病逝。逝者備受殊榮,由毛*澤*東提議,延安政治局委員輪流守靈三天。3月9日,張浩下葬。毛*澤*東、朱德、任弼時等人將他的棺柩抬到桃花嶺上。這是毛*澤*東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給戰友執紼抬棺。之後,毛還為張浩題寫了“張浩同誌之墓”的墓碑。
張浩(1897-1942年),原名林育英,1922年入黨,長期從事職工運動,1933年赴莫斯科參加共產國際中國代表團工作。1935年11月回國,隨即參與中央政治局工作,以國際代表的身份,同張國燾電報往來,最後促其取消“第二中央”,帶兵北上。抗戰爆發後任八路軍129師政委。1938年回延安任中央職工運動委員會副書記。1942年病逝。
張浩1935年7月離開莫斯科時,一、四方麵軍還沒有分裂,回國後由於電訊不通,張浩和陝北中央一樣,也斷了同國際的聯係。如果說張國燾在四川另立的中央沒經過國際批準,屬於“非法”,毛等人在遵義另立的中央同樣沒經過國際批準。事實上,自1934年7月紅軍長征前夕上海中央局電台被破壞後,中*共就同國際斷了聯係,重新恢複電台通訊,是1936年6月16日。在此之前,張浩所有代表國際發布的意見、指令,都屬盜用名義,假傳聖旨。
張浩國際代表身份是一個精心策劃、長期隱瞞的神話,這個神話改變了一代人和一個國家的命運。
一、張國燾另立中央
事情的起源是張國燾另立中央。1935年10月5日,張國燾在四川卓木碉召開紅軍高級幹部會議,宣布另立中央。兩個月後,12月5日,張國燾致電毛*澤*東:
“甲、此間已用黨中央、少共中央、中央政府、中革軍委、總司令部等名義對外發布文件,並和你(們)發生關係。
“乙、你們應稱黨北方局、陝甘政府和北路軍,不得再冒用黨中央名義。”
“丙、一、四兩方麵軍名義已取消。
“丁、你們應將北方局、北路軍和政權組織狀況報告報來,以便批準。”
張國燾卓木碉另立中央,沒有受到多數人反對。據張國燾回憶,會議有三千人參加。會上首先發言的是原屬一方麵軍的紅十二軍軍長羅炳輝。羅“列舉了一些具體事例,講得很激動。四方麵軍的同誌聞所未聞,不禁為之嘩然,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責備和埋怨中央的氣氛,達到了高潮。”繼羅發言之後,李卓然、何長工登台。據宋侃夫回憶:“他們的講話給我們的影響極大,因為他們是一方麵軍的幹部,長期跟黨中央、毛主席在一起,怎麽也反對毛主席、反對黨中央呢?特別是何長工勁頭很大,大喊口號:“打倒毛*澤*東!”多年後,毛*澤*東在北京見到何長工,說:“草地上那點事我早忘了。”何心領神會,繼續謙虛謹慎。
中*共*黨史對卓木碉會議諱莫如深,因為它涉及太多人的難言之隱。此刻——1935年10月——是毛*澤*東“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刻”。草地會師後,毛本想利用中央威望,控製張國燾和他的八萬部隊,卻不料事與願違,丟掉三分之一的部隊,還賠上了老搭檔朱德。毛張草地分裂,是一場七千對八萬的對決,毛失去的,不僅是軍隊,更是人心。
中央不辭而別,單獨北上,被拋棄的幾百名傷兵(他們隨即被馬家軍全部殺害)會怎樣想?原一方麵軍五、九軍團的三千士兵會怎麽想?留在左路軍的一方麵軍高級指揮員會怎麽想?四方麵軍八萬官兵又會怎麽想?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人心向背,不問而知。
要收拾失去的人心,毛*澤*東必須同張國燾放手一搏。
二、張浩的三封電報
利用張浩,假傳共產國際指示,是毛*澤*東政治生涯中最大的一場豪賭。輸了,身敗名裂,不齒於天下;贏了,統一紅軍,執中*共牛耳。
1935年12月22日,張浩給張國燾發了第一封電報。作為試探,張浩表示讚同張國燾召開中*共七大的提議,建議把一、四方麵軍的分歧交國際或七大裁決。在這封電報中,張浩沒有貿然代表國際發言,而是以個人身份與張國燾溝通:“我現時隻有兩點意見,望兄注意。第一,黨內爭論,目前不宜弄得太尖銳;”第二,國際認為“可以組織中*共中央北方局、上海局、廣州局、滿洲局、西北局、西南局等,根據各種關係,有的直屬中央,有的可由駐莫中*共代表團代管,此或為目前使全黨統一的一種方法,此項意見望兄熟思見複!”為配合張浩,毛*澤*東1936年1月1日致電朱德:“我處不但對北方局、上海局已發生聯係,對國際亦有發生聯係,(皆不實——筆者注)這是大勝利。兄處發展方針須隨時報告中央得到批準,即對黨內過去爭論可待國際及七大解決,但組織上不可逾越軌道,致自棄於黨。”平心而論,張浩這封電報立論公允,提出的方案——交國際或中*共七大裁決——不失為解決兩軍分歧的一種辦法。也許正是因為看到這一點,張國燾接受了張浩的建議,在次年1月6日的複電中表示:“黨中央(指張國燾的第二中央——筆者注)表示一切服從共產國際的指示。”
得知張國燾態度, 1936年1月16日,在毛*澤*東授意下,張浩以國際代表名義假傳聖旨,給張國燾發出第二封電報,全文如下:
“共產國際派我來解決一、四方麵軍的問題,我已會過毛*澤*東同誌,詢問一、四方麵軍通電甚少,國際甚望與一、三軍團建立直接的關係。我已帶有密碼與國際通電,兄如有電交國際,弟可代轉。再者我經過世界七次大會,對中國問題有詳細新的意見,準備將我所知道的向兄轉達。”
你敢自稱“中央”,我就敢自稱“國際”。政治鬥爭到了這個份上,已無原則可言,遑論正確。
從任何意義上說,這封電報都逾越了黨內鬥爭的底線。國際沒有派張浩來解決一、四方麵軍的問題,因為國際根本就不知道一、四方麵軍有問題。張浩不是國際代表,他隻是一個信使,負責恢複國際與中*共的電訊聯係。潘漢年1936年8月到延安後,曾告訴張聞天,“他對張浩的‘共產國際代表’的身份感到懷疑。毛得知後,對潘的‘直率’很不滿。”對當時的中國*共*產*黨人來說,國際是上帝。冒充上帝假傳聖旨,這種事隻有楊秀清之流能做。問題是,楊秀清代上帝發旨是為了自己,張浩又為了誰?
官方說法是,為了統一紅軍。可紅軍由此受益了嗎?張國燾被迫北上,時刻擔心被清算,不想同毛*澤*東待在一塊,於是驅兵西進,企圖打通國際路線,結果祁連兵敗,全軍覆沒。細究西路軍兵敗原因,毛*澤*東有責任,張國燾有責任,難道張浩冒充國際代表、假傳聖旨就沒有責任?
1936年1月20日,張國燾發電質疑張浩:“是否允許你來電自由?為何不將國際決議直告?”
無法回答張國燾的質疑,張浩一不做,二不休,於1936年1月24日第三次致電張國燾、朱德:
“甲、共產國際完全同意中國黨中央的政治路線,並認為中國黨在共產國際隊伍中,除聯*共外是屬於第一位。中國革命已成為世界革命偉大因素,中國紅軍在世界上有很高的地位,中央紅軍的萬裏長征是勝利了。
“乙、兄處可即成立西南局,直屬代表團。兄等對中央的原則上爭論可提交國際解決。”
此時的張浩已是孤注一擲,不顧後果了。“共產國際完全同意中國黨中央的政治路線。”國際根本不知道陝北中央的政治路線,怎麽同意?“中央紅軍的萬裏長征是勝利了。”一方麵軍到陝北時人數不足四千,如果這算勝利,四方麵軍的八萬官兵算什麽?“兄處可即成立西南局,直屬代表團。”這也就是說,直屬張浩;而張浩又屬於誰?直屬毛*澤*東。
毛*澤*東戰勝張國燾,靠的不是黨,也不是槍;他靠的是電報。曆史劇《長征》中有這樣一個鏡頭,毛和剛回國的張浩散步,說:“有些事是可以追認的”。筆者推測,毛說服張浩假冒“國際代表”時,一定用了“先斬後奏”、“事急從權”之類的說辭,而張浩也做過最壞的打算:事若敗露,個人負全部責任。以上三封“假傳聖旨”的電報,皆由張浩一人簽名。毛*澤*東、張聞天等人並未聯署。以後雙方所有往來電報,也一律把張浩(林育英)名字放在第一位。此時的張浩,儼然已是一個“太上皇”,受共產國際委派,“來解決一、四方麵軍的問題”。
三、願意當孫子,就要認孫子的命
張國燾不怕毛*澤*東,但他怕國際。願意當孫子,就要認孫子的命。在無序狀態下,政治在中國是一場流氓比賽——底線越低,勝算越高。項羽的底線是人不能吃自己的父親,劉邦越過這一底線,輕而易舉戰勝項羽。張國燾的底線是國際不可冒犯,毛*澤*東跨越底線,讓張浩假冒國際代表發令,迫使張國燾向陝北輸誠。
其實,四方麵軍不乏與國際關係密切的人,即使國際沒人來,他們也可以派人去莫斯科,申述另立中央的理由。但張國燾沒有這樣做,而是服從張浩傳達的國際“指示”,解散了“第二中央”。他到死都不知道,張浩隻是毛*澤*東的木偶;沒有什麽國際代表,自始至終,他都是在同毛談判。更糟糕的是,在得知“國際”態度後,自陳昌浩起,“第二中央”的委員們紛紛倒戈,與張劃清界限。與此同時,目睹毛、張鬥法,以張聞天為首的陝北國際派對毛五體投地,心悅誠服,真正領教了什麽叫中國政治。這種政治是他們在莫斯科東方大學永遠學不到的。至此,未來已無懸念:中國革命的領袖,非毛*澤*東莫屬!
張國燾怕國際,毛*澤*東不怕。毛沒見過斯大林,但他比張更了解斯大林。毛知道,莫斯科喜歡強人:要取得國際的支持,必須控製紅軍。至於怎樣控製,手段並不重要,反正很多事情是可以追認的。李德的任務是給中*共送款,他能成為太上皇,張浩為什麽不能代表國際?既然張浩可以冒充國際發幾十封電報,與張國燾討論紅軍北上南下事宜,日後聲稱張國燾也有一封“密電”給陳昌浩又算什麽?反正雙方有那麽多的電報往來,誰能分得清是非真假?誰又有資格到共產國際去查證?
作為心理學大師,毛*澤*東以張浩名義發給張國燾的每一份電報,都經過仔細推敲。張不想北上,毛就欲擒故縱,說北進是上策,但南下或就地發展也可自便。張怕算老賬,毛就承諾“過去的分歧不必談”。知道張有意西進,毛就順水推舟說:“育英動身時,曾得斯大林同誌同意,主力紅軍可向西北及北方發展,並不反對靠近蘇聯。”為促使張解散“第二中央”,毛甚至同意朱德的建議:兩個中央暫停職權,由林育英任雙方聯絡人。總之,不惜一切代價,誘使張國燾取消“第二中央”,聽“國際”調遣。
張浩假傳聖旨的效果,超出了毛*澤*東的預料。在人數和聲勢上,張國燾的中央遠勝過陝北中央。張浩來電後,張“急謀統一”,同意了朱德的折中方案。這個方案表麵上雙方各退一步,實際上對毛有利。毛當時最擔心的,是張一意孤行,不接受調和,而國際鑒於四方麵軍勢大,最終同意既成事實。毛沒想到,“國際聖旨”有那麽大的威力,張不僅取消“第二中央”,而且含淚北上,做好了被開除黨籍、軍法從事的準備。這一下玩笑開大了,險些無法收場。張到陝北後,毛沒有再次假傳聖旨,置張於死地。(即使毛真想這樣幹,恐怕他的國際派同盟也不會同意。當初毛說服他們一起欺騙,用的不外是“化解分裂”、“統一紅軍”之類的理由。現在目的達到,國燾俯首,愧疚之餘,他們沒有理由再打落水狗。)然而,以後的曆史證明,凡事皆有自己的邏輯,尚方寶劍即已出鞘,就必須見血。即使毛不想一意孤行,他也沒有退路。
在心理素質上,毛*澤*東遠勝張國燾。徐向前說:“張國燾是個老機會主義者,沒有一定的原則,沒有一定的方向。辦起事來,忽“左”忽右。前腳邁出一步,後腳說不定就打哆嗦。” “特別是張浩來電,傳達共產國際的指示,肯定中央北進路線是正確的,高度評價中央紅軍的英勇長征,這對張國燾的分裂主義,無疑是當頭一棒。這個時候,陳昌浩也轉變了態度,表示服從共產國際的決定。”內部眾叛親離,外有“國際”壓力,張國燾心理崩潰,不戰而降。
與毛*澤*東相比,張國燾還是個書生。四方麵軍決定北上,不是因為毛*澤*東正確,而是因為“國際”威力。“趙太爺說對的,還會錯嗎?他光田地就有三百畝!”張出身北大,服膺馬克思的“剩餘價值學說”;毛來自民間,深知“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奧妙。搞中國政治,《三國演義》顯然比《資本論》好使。
1936年5月30日,取消“第二中央”前夕,張國燾最後一次向張浩核實:“兄是否確與國際經常通電?國際代表團現如何代表中央職權?有何指示?”沒有查到張浩回電,卻看到毛*澤*東6月15日給彭德懷一封密電,“我們同友邦通訊聯絡快要成功,特聞。”翌日,6月16日,中*共中央與共產國際電信聯絡正式開通。7月22日,張浩、張聞天、毛*澤*東、周恩來、博古、彭德懷集體電告朱德、張國燾、任弼時:“國際電台聯絡從六月起已暢通,望國燾兄將四方麵軍的情形及意見電告,以便轉達國際。”
基本可以肯定,7月22日電的簽署人,就是張浩騙局的知情人。發電的目的是未雨綢繆,以防不測。此電在“不經意間”,回答了張國燾最關心的問題——“兄是否確與國際經常通電?”。這是一封長電,內容分甲乙丙丁,甲談陝北緊急戰況,乙論三大主力會師光輝前景,丙講西北大聯合的偉大局麵,最後在丁處附帶提到,與國際聯絡近已“暢通”。“暢通”字麵意思可理解為,以前也通,隻是不暢。電報作者心思之縝密,令人歎服。
未能識破“暢通”一詞的奧妙,張國燾幾經反複,終於北上。會師後未被責罰,反而受到歡迎,張倍感意外。深知“國際”家法嚴酷,張曾做過最壞打算。北上途中,他哭著對陳昌浩說:“我是不行了,到陝北準備坐監獄,開除黨籍,四方麵軍的事情,中央會交給陳昌浩搞的。”據徐向前回憶,陳在岷州會議上抵製張的西進計劃,雖是執行中央指示,也多少含有取而代之的意圖。
岷州會議(1936年9月16-18日)是張國燾的最後一搏。會上張以總政委身份決定西進,隨即調動部隊。命令下達後,陳昌浩聯合朱德、劉伯承,以四方麵軍總指揮部名義否決。這是張陳之間一場公開的決裂。就此陳昌浩寫道:“命令下後,張國燾就知道了,他深夜三點多鍾找我來了,談了三點:(1)我無權改變他的計劃;(2)命令是錯誤的,今天革命形勢應該保存四方麵軍;(3)會合後一切都完了,要讓我們交出兵權,開除黨籍,軍法從事。說到這裏就痛哭起來。我當時表示:(1)誰有權決定,要看是否符合中央要求,而你的決定是錯誤的;(2)必須去會合,會合後就有辦法了,分裂對中國革命是不利的。我們是黨員,錯誤要向中央承認,聽侯中央處理,哭是沒有用。”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曆史如可重演,不知陳昌浩是否還會說同樣的話。
會師後的情形是,秫秸稈打狼,兩頭害怕。毛*澤*東把張國燾這條大魚釣到陝北,卻沒地方安置:張浩說了太多的謊話,一旦謊言穿幫,後果不堪設想。更令毛擔憂的,是張國燾還有四萬人馬,陳昌浩、黃超、李特都是狂熱的教條主義者,唯斯大林馬首是瞻,他們如果知道張浩“假傳聖旨”,必定不會善罷甘休。無奈之下,毛隻好順水推舟,同意張國燾的西進計劃,使兩軍保持距離,讓時間來解決問題。
如徐向前所說,四方麵軍西渡黃河是執行中央寧夏戰役的計劃,並非張國燾 “擅自決定”。但更想西進的是張,恐怕也是無可爭辯的事實。對張來說,離開陝北,無異是逃過一劫。從這個意義上說,毛*澤*東後來批判張國燾“逃跑主義”,也並非完全沒有道理。
沒有證據表明,毛*澤*東想借刀殺人,有意造成西路軍失敗。但西路軍的覆滅的確為毛*澤*東解決了一個難題:至少,不會再有人追問張浩“國際代表”身份了。
1935年10月卓木碉會議張國燾另立中央時,一、四方麵軍的實力對比大約是一比二十(四千對八萬),毛*澤*東處於絕對劣勢;1936年10月會寧會師時,這一比例升為一比四(一萬對四萬);1937年3月西路軍兵敗後,這一比例再升到一比二(一萬對兩萬)。加上二方麵軍的支持和四方麵軍上層的分裂,毛此時已控製了紅軍。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毛發動整肅張國燾運動,在黨內高層拋出“草地密電”,指控張曾企圖以武力挾持中央,為自己在草地的不辭而別做了政治交代。一年後,張叛逃,共產國際追認毛*澤*東在反張國燾鬥爭中的一切做法,張浩全身而退。
四、謊言的後果
張浩“假傳聖旨”,的確統一了紅軍,但代價是黨的墮落:不擇手段成了手段,欺騙成了常態,說謊成為必須。如果說毛*澤*東掌權之前黨文化的主要表現是教條主義,掌權之後則是弄虛作假,對此張浩難辭其咎。從1936年到1976年,經過延安整風、反右、大躍進、文革,以功利為核心的傳統文化,伴隨以假、大、空為特征的黨文化,在中國上演了一個又一個的悲劇。直到今天,不少人仍以欺騙為榮,撒謊為業。現成例子是《共識網》上一篇盛讚張浩臨危受命、智鬥張國燾的文章:《張浩“假傳聖旨”化分裂,張國燾解除偽中央》。聯想到祁連山下的森森白骨,能為欺騙寫出這樣的頌詞,一定需要極大的道德勇氣!
就是為張浩執紼抬棺的毛*澤*東,事後也不願談及張浩對中國革命的“偉大貢獻”。
林肯說,你可以欺人一時,也可以騙人一世,但你不能永遠欺騙所有的人。這句名言本身也是謊言。正如好友蘆笛所說:無論是林肯的“民有,民治,民享”,還是偉大領袖的“人民,隻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曆史的動力”,都是政客發明的最大謊言。這些美麗的謊言之所以永遠不會被戳穿,隻是因為人民喜歡它。要推動曆史,必須忽悠群眾。在任何製度下,政客都需要媚俗,而讚美人民永遠是通往權力的捷徑。
列寧說,“撒謊是可以的,不過要有個限度”。什麽是限度呢?好心人會說,張國燾到陝北後,毛*澤*東應坦誠相見,告訴他張浩是“假傳聖旨”,其動機是化解黨內分裂,統一紅軍。遺憾的是,政治不是好心人的遊戲,它有自己的邏輯。可以斷言,毛如果真實情相告,結果一定是自取滅亡。在中國,政治是你死我活,沒有雙贏。
開弓沒有回頭箭。 1936年10月30日,在兩軍會合、張國燾見到張浩後,毛*澤*東批評張浩:“對張(國燾)態度不對,不要太軟,也不要太硬,誠意相處,避免硬化。”
“不要太軟”,是怕穿幫,引起張國燾懷疑;“也不要太硬”,是怕激化矛盾,不好收拾;“誠意相處”,是叫張浩掌握火候,繼續欺騙;“避免硬化”,是讓張浩小心維係與張的關係,保持溝通。很明顯,毛*澤*東決心欺騙到底。賭博即已開始,就隻能按自己的邏輯結束,誰也經不起翻盤的風險。
張浩完成了任務。終其一生,張國燾視他為摯友。30年後,張國燾在回憶錄中寫道:“毛*澤*東、張聞天等的第一個步驟,便是調走持論公允的林育英。西安事變時,林育英顯然已受到毛*澤*東等的排斥。···張聞天曾說,林育英有些神經病,他過去所說的話不能算數。我當時曾質問張聞天,難道當時在陝北各中央委員,聯名發給我的電報,主張兩個中央暫時停止職權,由林育英任雙方聯絡人,也不能算數嗎?張聞天聽了,苦笑說,老毛說不算數,我也沒有辦法。”
張聞天後來在延安整風時說:“毛*澤*東同誌拿‘非布爾什維克的態度’來應付張國燾這位野心家。”張這裏指所的,可能是“草地密電”,也可能是“假傳聖旨”,亦或兩者兼之。
非常可能,張浩的故事也瞞過了陝北以外其他中央領導人。其實,就算朱德、徐向前、陳昌浩、李卓然、何長工等人日後識破了張浩騙局,他們又能怎樣?草地分裂後,與張國燾一起另立中央,擔任要職,呼口號“打到毛*澤*東”,已使他們抱憾終生,那裏還敢舊事重提,挑毛的錯!
如果說“草地密電”至今還是一個迷,有待進一步史料的發掘,張浩“假傳聖旨”則早已真相大白,是一個公開的事實。1991年蘇聯解體,人們在檔案中發現,張浩“國際代表”身份純屬子虛烏有;沒有人派他來解決一、四方麵軍的問題,他與國際之間也沒有電訊聯係。
此時毛*澤*東、張國燾早已去世,事件的當事人也都退出了政治舞台。麵對新發現的史實,國人無動於衷。相信“成王敗寇”的古訓,真相,對中國人來說,從來就不重要。他們被騙過太多次,不在乎再多這一次。生活在謊言中,人們早已麻木。不要說什麽曆史真相,曆史沒有真相;一切都是假的,隻有錢是真的。成功者創造曆史,“勝利者不受譴責”。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王明的角色。時任共產國際中國代表團團長,王明對張浩的身份應該了解。但即使是在與毛*澤*東最對立的時侯,他也沒有揭穿張浩騙局。這裏隻有一個解釋:大家都有難言之隱,在反對張國燾的鬥爭中,他也是毛的同謀。沒有國際派的協助和縱容,很難想象毛能瞞天過海,在那麽長的時間內,撒那麽大的謊,騙那麽多的人。
回國途中,王明在新疆以托派罪名捕殺了黃超、李特。到延安後又把消息有意透露給張國燾,嚇走了這位前紅軍總政委。張國燾叛逃,解決了國際派一個宿敵,也除了毛*澤*東一大心病。從此,國際派和毛*澤*東的矛盾成了黨內的主要矛盾。
張浩“假傳聖旨”,是人類曆史上最成功的一場騙局。它改變了中國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