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山雞

聽說春江水暖了,先知先覺的鴨子們歸去了。洛杉磯成了落山雞的天下。故事就從這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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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廠裏的曆史反革命

(2014-09-30 23:55:58) 下一個

時間:二十世紀七十年代

地點:上海市郊

  我出了中學走上社會的第一站是家化工廠,小小的,進了前麵就看見後門,百來個人,還湊不齊108將。巧的是,這麽點人裏居然有一位的名字發音和我的相同。進廠沒幾天,一個瘦老頭衝我一瘸一拐地走來,離我還有幾步路時,就對我說:“你也叫xxx?”

“是啊?”

“啊呀,剛才門房叫我接電話。我拿起電話,就聽電話裏說‘xx,我是儂姆媽’。我嚇得連忙把電話扔了”,瘦老頭邊說,邊做了個扔電話的動作。“我姆媽早就沒了,怎麽突然來電話了!”

  哈哈,原來門房還不知道小廠裏已經有兩個人的名字是同音的。

  瘦老頭不知怎麽瘸了腿的,但瘦瘦的臉上有一副近視眼睛,好像是有點文化的,難怪他是個“曆史反革命”。

  小廠人不多,壞分子不少: 反動資本家,右派分子,小業主,生活腐化分子等等,曆史反革命大概是其中最大的一頂帽子。國慶前夕,這群壞分子都要到食堂兼會堂去恭聽黨支部書記的一番訓斥,曆史反革命總是首當其衝,被罵得狗血噴頭,但我從來沒聽說他在曆史上怎麽反的革命。

  “曆史反革命”在廠裏的工作是燒水送水。時常看到他推著一輛雙輪手推車,一瘸一拐地來車間送水,見到誰都是恭恭敬敬的樣子。(工廠好像對他挺放心,居然沒想到他會不會做手腳,毒害革命群眾或者革命幹部,特別是訓斥他的支部書記?)

  有天夜班,我注意到他臉色比往常好些,一問才知,他在廠裏抓到一條蛇,開葷了。那年月,普通人一個月隻有半斤肉,他可能連半斤也沒有,難得他有這麽好的氣色。再有一天,也是夜班,我發現他邊燒水邊流淚。原來,他兒子因為他是曆史反革命而找不到老婆,就不讓他回家住了。可是誰又能幫他呢?

  有一個周六,我們小組上晚班,支部書記值班。那晚,我們工作早早結束,按照廠裏不成文的規矩,支部書記就讓我們趕末班車回家,他也不用到車間查看,就在值班室睡覺了。

  星期一早上,突然收到工廠電話,說不用翻班,立刻去工廠。好奇怪,翻班多少年了,還第一次碰上這種事。到了工廠才知道我們走後車間失火了,給化工品降溫的涼棚棚頂燒了。那棚頂也就是幾塊透明塑料板而已,聽老工人說,那是周六晚上放出的化工產品溫度高引起的。

  周六晚上是我們小組幾個人當班,好在幾個工友都是乘末班車一起走的,而且還有支部書記的恩準。這個責任該由誰承擔似乎很清楚。

  事故後有好幾天,支部書記苦著臉在我們車間走進走出,還來了一些調查人員。原以為這事故的原因不難查明,可結果卻出人意料。

  幾天後,“曆史反革命”突然被公安局帶走了。原因是出事故那天晚上,他在燒水間當班,而支部書記向上匯報,說他叫“曆史反革命”去車間值班的,因此“曆史反革命”就有了不可推脫的罪責,支部書記也就沒事了。

  於是,又瘦又瘸的老頭進牢房了,不知道後來是不是又多了一頂“現行反革命”的帽子。因為,不久,我考上了大學,以後再也沒有聽到這位老者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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