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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統之花----第五十一章:平常一日(下)

(2018-06-18 07:38:11) 下一個

第五十一章:平常一日(下)

我端起大碗,咕咚咚的喝完了一大碗水。
    食堂的水有點油味,但總算喝到了水了。我放下碗,滿足的擦了擦嘴。
    高淑恒鄙夷地看著我。“簡直跟牛一個樣。”
    我看了看圓桌,“怎麽老楊沒來啊?“
    高淑恒說他們要在士兵灶吃,不和我們坐一起。
   
    局本部的食堂和總台的不同,是八個人坐一桌,然後上菜,飯自己盛。
    夥夫開始給我們上菜,我連忙說,我們人還沒坐齊呢。高淑恒說,人家不會來這兒坐的。吃吧。
    我看了看坐的滿滿的其他桌子,心想那不是浪費嘛。我想等等看有沒有認識的人走進食堂來,招呼他來我們這裏。熟人還真有,我看到了沈教官,還有徐隊長。還沒等我打招呼,高淑恒就扯住了我。“人家現在都是處長。我們是他們的學生,要是和我們一起坐,會有人打小報告,說他們拉攏學生,搞私人勢力。戴老板最恨得就是這個。別害人家了。”
    原來,沈教官如今官拜總務處長,徐隊長則居人事處處長。
    連招呼也不能打了?高淑恒看出了我的疑惑,告訴我打招呼千萬別喊教官就行了。平常辦事找他們沒問題,他們會給學生幫忙的。
   
    那等等看年輕人裏有沒有同班同學吧。
    高淑恒一邊開吃一邊說,“別看了,年輕的都是臨訓班畢業的。我們班就我一個在局本部。”
    臨訓班是軍統辦在湖南臨澧的訓練班。是抗戰爆發後辦的第一個大型訓練班,當時正值用人之際,沒完全畢業,人就被充實到了各個基層。短短兩三年,臨訓班的人已經打開了局麵。總台裏我們一台的主任報務員,也有一半都是臨訓班畢業的。想不到,在局本部,他們也這麽有勢力。
    那你平常都和誰一起吃飯啊?我問。
    她臉上露出幾分無奈,幾分不悅.沒有吭聲.
    還是總台好,同學多,大家吃飯的時候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我突然明白她為什麽一開始要留我吃飯了。局本部吃個飯也這麽多講究,看這麽多眼色。實在太累,有個熟人,哪怕是吵吵嘴,也是熱鬧的。
   
    四葷四素,菜肴的確很豐富。但我上次大吐一場過後,傷了胃。不能大吃大喝,吃多了油膩也不舒服。
    我吃個8分飽,就放下了筷子。
    “這麽好的夥食,你在總台見過嗎?怎麽不多吃點?”
    高淑恒的好話怎麽也老不對味呢。
    她湊過來,“怎麽,大小姐嫌我們的夥食不好?”
    我像被針刺了一下一樣,警覺起來。
   
    原來,軍統剛搬到重慶的時候,很過了一段苦日子。戴老板說不能老讓手下吃糠咽菜,於是專門在郊區開墾了菜地,辦了豬圈。專供局本部食堂使用。平常時不時的,還帶著局裏的人去勞動,除草,讓大家不忘本分。
    經過苦心經營,局本部的食堂終於達到今天的水平。
    戴老板既然為了夥食花了這麽大的心血,當然不樂意地下的人對夥食說三道四。於是,局本部有個奇特的規定,那就是一日三餐,都必須在食堂吃。不僅如此,誰要是敢說夥食不好,戴老板知道了,一定是臭罵一頓。有時,還會讓這人去菜地勞動兩天,強其筋骨。
   
    大家吃了幾次虧以後,誰也不敢說夥食的壞話,特別是在吃飯這人多耳雜的時候。以至於有次夥夫做菜忘了放鹽,大家誰也不敢說淡。最後還是夥夫想起來,把菜端回去回鍋。這事成了有名的笑柄,連我在總台都聽說過。
   
    我盯著高淑恒臉上隱隱的壞笑,心想豈能上你的當。我放下筷子,“局本部的夥食這麽好。我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回。怎麽敢嫌棄呢。我是飯量小,已經吃飽了。你話那麽多,不肯吃飯。是不是嫌今天飯菜不合味啊?”
    她白了我一眼。“今天飯菜好吃著呢。你少胡說。”低頭吃飯。
   
    回總台的路上,車突然壞了。大熱天的修了半日,也沒修好.我怕誤了接班,幹脆徒步走回總台.回到總台,已經到了換班點名的時間,我沒換裝就去了機房。無論我怎麽解釋,如何央求,值星官薑黎明堅決不讓我便裝進機房,我隻好跑回宿舍換衣服。等我換好衣服回來,點名時間已經過了。值星官毫不猶豫地在我名字背後劃了個叉。
    背上這個遲到叉,我這個月的值班勤務算是不可能優秀了。
   
    屋漏偏遭連夜雨。第二天,報務主任馮恩慶找到我,問我是不是前兩天私自動了機器。在總台,報務機務和譯電是分工的。報務員發現機器出了問題,不能私自修理,一定要報機務組。我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來我什麽時候動了機器。馮主任提示我,你是不是動了天線?我這才想起來有這麽回事。那天天線接觸不良,我出去看了看發現纏了些藤蔓,自己就動手把它清理了。我以為這不算什麽修理,就沒有報告。
    “這是違反規定的。你是新來的,就不給你處分了。下不為例。你昨天還誤了接班是吧?”不等我分辨,馮主任就說,“在總台,紀律比業務重要,回去好好背背紀律規條。什麽時候背好了,再說參加收發報比賽的事吧。”
   
    總台每個月都有收發報比賽。我剛來的時候還屬於見習報務員,不能報名。現在好不容易當班了,可以報名了,就因為這幾件小事,我的資格又沒了。
    不參加收發報比賽,就沒法證明自己技術過硬,就還得生活在那些老報務員輕視的眼光下,連大夜班都沒有資格去值。
   
    大夜班就是值後半夜的,我們一台有十六台機器,管的是軍統內部各個機構來往的電報。後半夜這個時候,往往是潛伏的人員發電報的時間,他們被發現是要掉腦袋的,未免引人注意,發報都非常輕。隻有經驗豐富的老報務員才能準確的收發。能不能值大夜班,也就成了鑒別報務員資曆的標杆。
   
    如今,我離這個目標,又遠了一步。
   
    吃飯的時候,同學們聽說了我的事,紛紛打報不平。
    “揣個雞毛當令箭。我看姓薑的是故意的。他們臨訓班畢業的人都這樣。掌點小權就人五人六。”李勇不滿的說。他在機務組,值星官在調班的時候,也老是欺負他。
    大家說你動天線誰看見了。我想了想,好像沒人看見。對了,好像看見一個矮胖的女人經過。不怎麽熟悉。
    “那是胡冬瓜。也是臨訓班的。”大家說那也是個報務員,不過是3台的。三台是監察台,主要管監測總台內部的異常通訊情況,也抓報務員利用電台講小話。胡冬瓜是外號,真名是胡玉鳳。
    她和我無怨無仇,為什麽要打我小報告呢?我很不解。
    有人說,這你就不懂了,她這是損人不利己。你的頂頭上司是誰?
    我說,馮主任。
    不對,你的頂頭上司是主任機務員徐民生。
    我們16台機器,每台三個報務員,其中一個是主任報務員。徐民生就是我們這台機器的主任報務員。
    你要是上去了,徐民生一個主任報務員怎麽辦?他又升不成報務主任。
    那也該是徐民生整我才對啊?我說。
    徐民生和她一起都是臨訓班畢業的。有人補充說。
    我好像明白了一點。
    他們臨訓班還真是團結。我感歎道。
    算了吧。他們兩個。。。。。李勇不屑的說。看了看我和另外一個女生,他又把話咽了回去。
    “我們以後也得團結點。不能讓臨訓班的看我們笑話。”大家互相打氣。
    我扭頭看著臨訓班的人圍坐在一起熱熱鬧鬧吃飯的樣子,心裏五味雜陳。
   
    垂頭喪氣的回到宿舍,發現床上放著一個四四方方的牛皮紙包。紙包包的嚴嚴整整,用細繩密密地捆著。我撫過細細的繩結,上麵沒有寫名字。
    “今天有人送過來的。”小孫告訴我。小孫是我的同宿舍的女孩。
    打開一看,是上好的茶葉還有叮叮糖。
    我心裏一動,看見人了嗎?我問。
    小孫搖搖頭,說警衛送過來的。她也不知道是誰。
    叮叮糖。我想起了那個冬日的雨天,細密而寒冷的雨絲,和慌亂溫暖的遇見。
    他肯定在一個不遠的地方。
    隻是,不願意讓我看見。
    我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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