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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統之花----第四十二章:聲音

(2018-06-02 07:49:54) 下一個

第四十二章:聲音

空襲警報漸漸成為我們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有時候警報連著三天三夜不息。我們還好,畢竟防空洞近。城裏因為奔跑不及被炸死,或者因防空洞內人多擁擠窒息而死的慘案,則時有耳聞。空襲一來就得停課,班本部已經很隱蔽了,仍免不了要受點池魚之殃,修補修補毀壞的校舍成了我們的第二功課。時間耽誤了下來,課堂內不得不開始加碼,任務多得不得了。晚上有時候也得占自習時間上課。

    我們要修的行動組課程越來越“先進”了,什麽盯梢、反盯梢,審訊反審訊。盡管我們不用精通,還是“大開眼界”。不知為什麽,同學們中間有些人開始積極起來。精心探討審訊技術,研究各類工具,有的還在課後跑去向教官們請教。凡是“請教”回來的,統統被大加褒獎。“非常時期,需用非常手段對待敵人。”成為了教官們的口頭禪。耳濡目染之下,一種說不清的東西暗然滋長。

    炸藥學課堂

    教官在黑板上圈圈畫畫,勾出房屋的受力結構,指出重要的炸藥埋設點。

    “教官,這樣就能把房子裏的人都炸死嗎?”有人提問。

    “要看埋設的數量,位置。”教官頗為謹慎,“這裏講得是炸毀房屋或者工事。人主要是被砸死,砸傷。近埋設點的才有可能炸死。有時也會傷及無辜,不過,如今是戰時……”

    有人發言:“教官,我覺得靠磚頭砸太不保險。您看,如果床下,桌下,也埋上炸藥,包他們有去無回!”

    “有些地方不一定有床……”

    “那就摸他們的行動規律,在哪兒停留的時間多,聚集的人群多,就在哪擱一包。”

    “怎麽進去呢?用什麽偽裝?”

    “那辦法可多……”

    ”……砸傷不好嘛?到了醫院,一樣可以動手。還可以嫁禍。”

    教官目露欣喜:“各自擬個行動計劃出來。大家討論一下,討論一下。”

    ……

    大家忘我地爭論著,辨解著,糾纏於最完美的殺人計劃。抗戰救亡,這個宏偉的目標,成了略顯遙遠但充滿保護意味的大傘,躲在這把傘下麵,我們可以盡情地放縱思想,嚐試以前從不敢嚐試的,設想從未敢設想的。把自己人性中不光彩的一麵,坦然、公開地展現,任其在鼓勵聲中,成長茁壯。甚至……也包括我自己……

    “小餘,你說我要是潛伏延安。碰見啟軒,他會回心轉意嗎?”我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念頭嚇了一跳,又忍不住躍躍欲試。

    小餘大睜著兩眼,確認我不是開玩笑後,說:“你?一上國際*運就打瞌睡,馬*主義你背得出幾條?怎麽偽裝進步?怎麽潛伏?幾天你就得露餡。然後……”她壓低聲音,“被人家****。”

    “你少胡說!”我過來掐她。她笑著躲開。

    我喘著氣辯解:“我聽不懂他的江西話才打瞌睡的。再說,他一個**叛徒,馬*主義他自己都沒學好。學得好,他就不會叛變了。”

    “叛變和**主義學得好不好沒關係。我聽張玉蘭說審訊的手段可多呢,沒幾個人能熬過。她去參觀刑具,看了一眼就躲出來了。回來還吐過呢。”小餘神秘地說。

    “那麽嚴重的?”我有點害怕。

    “當然。昨天她在宿舍裏睡覺,說是肚子疼。後來被我發現窩在被窩裏看書,她才說他們昨天該去渣滓洞參觀審訊,她害怕才請假的。有的男生回來都說受不了呢。她才是情報啊。”她發出嘖嘖的聲音。我的骨頭一陣發冷。

    “怕了吧,還潛伏呢。抓住你,你頭一個把別人供出來。再說,你還去什麽延安啊,……”小餘壞笑著,“留在重慶多好,還有人護花,有人幫你修機器……”

    我漲紅著臉和她廝打在一起。

    “快,快,倒點水。”幾個女同學摻著麵色慘白的李小佳進了宿舍。原來今天張先科和幾個男生抓了條狗試驗毒藥,最後在教室裏把狗給解刨了。剛好小李回去拿書,撞個正著,本來膽子就小的她被滿地鮮血嚇暈了。才從醫務室回來。

    據說男生還笑話她。

    女同學們一邊照顧她,一邊氣憤地大罵。

    我和小餘對視一眼,彼此無言。

    我的機器裝得已很熟練,但老是“啞巴”。每次宋凱檢查過後,機器就能出聲了。原因無非是焊接啦,接頭不好啦。可輪到我自己拆掉重新來,裝出來的還是啞巴。心裏說不出的難受和疑惑,千裏之行都走過了,偏偏最後關頭不能成功。李勇等程度好的男同學,機器都已經能發聲了。

    “下次你當我的麵從頭裝一遍。”宋凱來巡視,對我說。

    不知為什麽,我心裏有點忐忑不安。

    ”你在想什麽?”宋凱把茶遞給我。

    “沒什麽。”我隨口應付,接了過來。忐忑著,猶豫著,我還是來了他宿舍。

    我們用的軍統收發報機都是2瓦的小功率機器,我用征詢的眼光看看他,他點點頭,意思是沒有問題,可以開始了。我簡單檢查了零件,開始組裝。

    “宋教官!”喊他參加牌局的警衛來了。

    “你自己先組裝一遍。我很快回來。”他匆匆離開。

    牌局一時半會散不了,看來今天解決不了問題了。

    我有點沮喪,放慢了速度。把腦子裏的圖紙一點點反複回想。反複地測試二級管,電阻。然後焊接,組裝。組裝完畢,戴上耳機。沉默,一如既往的沉默在耳中回響。

    再拆開,我開始把接頭再扯下來,用多點料,重新再焊一次。

    反複了兩三次,還是不行。我扯下耳機,擲到桌上。耳機被擲得在桌上彈了一下,我嚇了一跳,這可是班裏的財產啊,沒裝好,反被我搞壞了可麻煩了。我撿起來一聽,愣住了,耳機裏是茲拉茲拉電流的聲音!

    我調換頻率,動了動發報鍵。帶著雜音,但清晰的嘀嗒聲傳入耳膜。

    我成功了!

    我成功了!

    我成功了!

    我的機器會發聲了!

    我跳著腳在屋子裏轉了幾圈,蹦了幾下。頭發都被弄亂了。我把頭發隨便理理,臉笑得發疼。

    一轉身,宋凱正站在門口,疑惑地看著我。

    “你……在幹什麽?”

    我喜不自勝,拿起耳機,“聲音,聲音。教官。你聽,你聽。”

    他拿過耳機,送到耳邊。

    我興奮地看著他。

    他聽著,臉色卻陰晴不定。

    “你聽錯了,沒有聲音。”他麵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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