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圖老吳

友風子雨,明月入懷。
個人資料
吳友明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土樓情人第2章:土樓新居

(2017-05-19 09:57:44) 下一個

雲嶺的農民,幾乎都是一輩子圍著土樓打轉,忽然看到了那麽多城裏人,猶如看一台娶親熱鬧喜慶的大戲,寂靜的鄉村歡聲雷動

   鑼鼓聲中,雲嶺公社領導人和和江城市的帶隊幹部完成了交接儀式,下鄉人員很快被分配到各個大隊,由接受大隊負責接人。張家、王家、下放幹部鄭勵和四位知青到五公裏外的嶺下大隊永昌生產隊安家落戶,沒有公路,隻能走山路。 他們的家具被永昌村社員卸下,有櫥床桌椅,還有王祥家一輛“永久”牌舊自行車和高雅雯的一台舊的信家牌縫紉機。因為要走崎嶇不平的山路,王祥的自行車暫時放在公社知青辦。社員們七手八腳把東西扛的扛,挑的挑,迎接“新社員”到新家落戶,他們稱知青和居民為“新社員”。

  張永峰對這個稱呼很有感觸,貧下中農用“社員”取代“知青”或者“城鎮居民”,從此以後,不管是“新”的還是“老”的,大家都隻有一個身份-“社員”,彼此更加親近。

  張永峰原來以為他們下鄉的村子就在公路邊,沒想到還要走山路。一些社員們在前引路,新社員零零星星地插在隊伍中。大家雖然都是在一個小城,但是大多數是剛剛認識,一路上大家互相介紹,雖然走山路很累,即使是氣喘籲籲,但是氣氛還是很熱烈的。

   這是一條崎嶇不平的小山路,時有陡峭的上下坡,隻有有坡度的地方才有鋪石階,有的石階鋪得很整齊,有的是奇形怪狀的石頭,但表麵被腳踩得溜光。

  張永峰知道閩西南山區小丘陵多,但是像這麽多的轉彎抹角的山路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的。山路象水蛇一樣一凸一凹,路兩邊有很多樹木,以鬆樹、杉樹最多,也有毛竹、樟樹、楠樹,遇到路旁都是大樹時,連天都被遮蓋了,仿佛置身於原始社會的傳說之中。偶爾看到一些冬閑的梯田,才令人想到人類的存在。因為路又窄又彎,上山的隊伍拉得很長,前麵的人凹在山穀裏,中間的人凸在山坡上,而後麵的人又凹在另一個山穀裏。

    下鄉會吃很多苦,但他現在隻對古老的山林、大樹和崎嶇的小路感到驚奇和亢奮,情不自禁地對身旁的王文徇說:"路是人走出來的,你看前麵那長滿荊棘的坑窪路,隻要把荊棘清理掉,把坑給填上,就是大道一條。"

 王文徇說:"對啊!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她也不怕吃苦,這豪言壯語她不知在心裏激蕩多久了。她討厭城市生活,恨透了那些趾高氣揚的"紅五類"子女,她已經十二歲了,對正在走著的新的生活道路充滿信心。   

 男知青管成堅從路上拾起一塊小石子,用力擲向路邊的灌木叢,打趣著說:"我們眼前的道路像水蛇腰那樣的曲折,不是也走過一曲又一折嗎?"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脖子看起來比一般人長一些,說話時搖頭晃腦,讓人想起吊兒郎當的故事。

  王文娟也學著大人的口氣說:"無絕人之路!車到山前必有路,這話我常常聽我爸爸說呢?"

 張家和周家四位老人一路上走得較慢,除了他們四人,還有一位叫鄭勵的下放幹部。他今年45歲,是單身,原來在江城市木器廠工作,這次也被下放。鄭勵長相平平,臉色如同古書封麵一樣黯淡,臉上長滿了粉刺,好像是凹凸不平的閩西南丘陵地圖。戴了一副有數不清圈圈兒的酒瓶底一般厚的深度近視眼鏡,透過鏡片看,他的兩隻眼珠子鼓鼓的。

  新社員們以前都沒有看過這麽偏僻的深山老林,這茫然而陌生的感覺,緊緊糾結在他們的心裏。康茹想:路就這麽難走,會有好日子過嗎?廣闊天地在哪裏?明明是窮鄉僻壤。

  鄭勵右腳有點毛病,走起路來總是向右傾斜 ,所以右手要拿著一根小竹子做拐杖,他氣喘籲籲地走著還是掉隊,滿臉難堪。

  女知青岑穎見狀,便和他同行,陪他說話。岑穎穿著草綠色軍裝,個子高挑,身材苗條,長圓臉,大眼睛,是個充滿青春朝氣的姑娘。

  岑穎關切地說: "老鄭!累了吧!"

 "沒關係!小岑,你昨天不是代表我們居委會的下鄉知青在江城市上山下鄉誓師大會上表決心嗎?"

 "是的!我決心在廣闊天地裏百煉成鋼,一輩子紮根農村。"

  原來岑穎在江城市知青中是很有名氣的,這半年在居委會服務,因為人長得漂亮,深受男女老少的喜愛,她父親是市委幹部,她又寫得一手好文章,很快被培養入黨。知青下鄉,她義不容辭,父母支持她,江城市委立刻把她作為知青典型,代表全市知青在全市上山下鄉誓師大會上發言。

   "好樣的,不過,今後如果黨需要我們回城市工作,我們也應當服從黨的安排。"鄭勵說。

  他們說話的時候,永峰才注意到岑穎,他覺得挺麵熟的,好像在哪片電影看到似的,一時想不起來,對了!就像革命芭蕾舞劇的吳瓊花,隻不過是比起吳瓊花嬌弱一些。一張長圓臉雖不像瓜子臉那樣小巧玲瓏,卻煥發出一種蓬勃飽滿的氣質。對!昨天在江城市的公園大廣場上,就是她第一個上台代表知青發言。他還記得她是帶著軍帽,穿著軍裝上台的,上台後,向主席台和觀眾行禮之後,用抑揚頓挫的女高音發言:“毛主席揮手我前進,上山下鄉幹革命。偉大領袖毛主席把希望寄托在我們革命青年一代,親切地教導我們說,世界是屬於你們的,中國的前途是屬於你們的·····”她的發言不時被台下群眾的掌聲和口號聲淹沒。

  原來,永峰他們下鄉分配到哪個隊,江城知青辦並不知道,是接受單位隨意安排的。碰巧,岑穎這個先進知青和他同一個隊,今天岑穎和鄭勵是坐另一輛客車來的,所以永峰現在才看到他們。

  岑穎看著永峰,也好像在回憶什麽?隻是一時沒有想起來,倒是她先自我介紹:“我叫岑穎,67屆初中畢業生,原來在江城一中讀書,你呢?”

   永峰正和鄭勵握手寒暄,聽到岑穎的介紹,轉過頭來對她高興地說:“嗬嗬!我是66屆初中畢業,我在江城二中!”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岑穎身上,沒有注意到鄭勵右腳的問題。

 岑穎大方地伸出右手要和他握手,永峰也用右手緊緊握住,卻忘了他握的是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一時出手太重。

 岑穎眉頭一皺,他都沒感覺,直到岑穎把右手抽回來之後,左手輕輕地撫摸著右手,他才知道她那纖細的小手被握痛了。

   永峰很不好意思:“對不起!很痛是不是?我來幫你行包吧,將功補過。”

  岑穎撲哧一笑:“沒關係!我哪有那樣脆弱啊!男人握手用力是一種禮貌。” 她神色輕鬆,心跳卻加劇。

  “是麽?”永峰覺得她是很溫柔的,很平凡的一句話,就可以看出她平時和朋友的關係一定很好。

  他們三人交談著,這時有人喊:"小心,前麵的路很窄,路下是懸崖陡壁。"

  永峰往前麵看,不遠的一段道路是穿過岩石間的狹縫,窄得看起來鳥都很難飛過去,有點象柳宗元筆下的“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感覺。前麵的人走進狹縫,和對麵來人相逢都要側身而過。勁風掃過岩石的縫隙發出呼呼的聲響,如同一群狹路相逢的猛獸在低吼,兩旁群山溝壑險峻。那幾個扛櫥櫃的小夥子個個滿頭大汗,邊邁步邊哼著"嘿......嗬......嘿......嗬....."

    隊長郭大山看大家走累了,剛好路邊有棵大鬆樹,樹下有的較寬的地麵,就對身旁的一位小夥子說,叫大家休息吧。他年紀四十出頭,長得人高馬大,滿臉胡須。

    接著,這個小夥子"呼---"地喊一聲,粗曠聲音拉得長長的,幾位姑娘也跟著"呼---",聲浪剛柔並濟,在山穀之間此起彼伏,似乎大山都在顫動。

    後來張永峰才知道,這中長號子的"呼"聲是土樓山區的習慣,因為人們大多在深山林穀勞作,在樹林裏鑽來鑽去,一不留神就變成孤身一人,麵對莽莽群山樹海浪花,不知人煙何處尋?所以總喜歡用一聲長長的"呼---"來與外界聯係。

    大家歇息著。不知哪個小夥子唱起了山歌:"日頭一出紅丹丹,幾座土樓幾座山,一身大汗熱難當,放下擔子小噓喘。"他的聲音沙啞又豪放,聽起來卻既親切、又舒暢。

    隊長這時走在岑穎的前麵,他回頭對她說:“我們山裏人天天唱山歌。”

    岑穎好奇的聽著,她對隊長笑道:“大山叔也來唱一首吧。”

 她的話剛說完,另一個小夥子接著唱:"山歌越唱越出彩,好比青龍翻雲海;雲海翻騰龍張口,珍珠八寶吐出來。山歌要唱琴要彈,人無二世在人間;人無二世在人間,花無百日紅在山。日日唱歌潤歌喉,睡覺還靠歌墊頭;三餐還靠歌送飯,煩悶還靠歌解愁。山歌唔唱忘記多,大路唔行草成窩;快刀唔磨會生鏽,胸膛唔挺背會駝。"

    新社員們不由自主地把眼光投向這個小夥子。

    張永峰聽出他們唱的是客家山歌,調子很簡單,歌聲很純樸。

    王文徇說:"這歌好聽啊!好像二重唱,你聽他唱一聲,山穀那邊就回一聲。"

      "那是回音。"王文芳回答。

    王文娟也聽得很入迷。

    隻安靜了片刻,隊伍中又響起一陣清脆的女聲:"雲嶺山歌名聲揚,首首山歌情義長;句句唱出郎心事,字字唱出妹心腸。雲嶺山歌最出名,首首山歌有妹名;首首山歌有妹份,一首無妹唱唔成。要我唱歌我就唱,唱個金雞對鳳凰;唱個麒麟對獅子,唱個情妹對情郎。唱歌不是比聲音,總要唱來情義深;戀妹不是論人貌,總要兩人心貼心。東方紅來太陽升,永遠跟著共產黨,唱出生活最美滿,唱出幸福萬年長。"

    多美的歌聲,甜而不膩。這是一個年輕姑娘在唱。

    張永峰定睛看了她一眼,是個留著兩條短辮子的姑娘,她的臉圓圓的,眉毛彎彎的,臉蛋非常紅潤,兩頰就象掛著兩片彩霞,那是一種生活在山區的少女所特有的紅雲。

    "你叫什麽名字?"永峰禮貌地問。

    "郭雲娘。"她的眼神顧盼神飛,讓人見之忘俗。

    "老三屆?"

    "六七屆初中畢業生。"

    "你也是回鄉知青啊!我得接受你的再教育!"

    "你取笑我了,我們都要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看到雲娘的迷人風采,永峰的腦海立刻掠過一個銀幕女子的形象。對了!如果岑穎是吳瓊花,雲娘就是洪湖赤衛隊的韓英,她倆即飄逸端莊又英姿瀟灑,應該是與共和國一起長大的一代青年女子精英。如果說他和這兩個女子不是一見鍾情的話,起碼也是一見深情。他心裏有一種預感,和這兩不凡女子相識是上天賜給他的一個緣分,現在隻是故事的開始。

    張永峰早就聽說這裏是閩南和閩西的交界,閩南話和客家話都流行。他想,這裏的村民一定也會唱不少閩南民歌,於是他對大家說;"我們來唱一首閩南民歌'天黑黑'吧!"

     "好啊!"大家興高彩烈。

    張永峰說:"我來開頭,天黑黑...."

    他唱到第二句"欲下雨",這首歌就成為這個特殊的行進隊伍的大合唱:"......阿公仔舉鋤頭仔要掘芋,掘啊掘,掘啊掘,掘著一尾漩鰡鼓,伊呀嘿都真正趣味,阿公仔要煮鹹,阿媽仔要煮淡,兩人相打弄破鼎,弄破鼎,伊呀嘿都啷當鏘當嗆,哇哈哈。"

   他們一路歌聲一路笑,似乎忘記了這是告別父母告別故鄉來到偏僻的異鄉的第一天。他們沒有眼淚沒有悲哀,因為不管未來的生活道路是如何艱難和曲折漫長,每一天都應該是歡聲笑語。

    王文娟一直被張永峰拉著手上山,原來走得很累,剛才和大家一起唱歌,就來勁了,她讓永峰鬆開她的手,她自己走。

    男知青管成堅還敲起了自己隨身攜帶的行軍鐵壺,叮叮當當地響起來。

      "你知道天橋八大怪的盆禿子嗎?"張永峰笑著問身邊的人。其實他是在取笑管成堅。

    女知青杜麗梅說:"你也太損人啊,他可沒禿啊!”她今年22歲,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屬於那種常見的城市女子類型。七年前她在江城一個小學畢業後,考上一所農村中學,要渡船過盤龍江到校舍寄宿,很不方便,再加上一些家庭的原因,她就不上中學了,在社會上找了個臨時工,直到下鄉之前。

      "對啊!誰是盆禿子?我也上過學怎麽不知道誰是盆禿子?"文徇臉上紅樸樸的,睜大眼睛看著張永峰。

    張永峰接著侃侃而談:"盆禿子是老北京'天橋八大怪'中的一怪,頭禿,走起路來一拐一拐,好象民間流傳的鐵拐李。"說著,他學著鐵拐李的樣子,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提著葫蘆走著。眾人大笑。

    張永峰沒注意鄭勵的腳,他惟妙惟肖地講盆禿子的故事,沒考慮到會不會傷害到腳有毛病的鄭勵,鄭勵會不會耿耿於懷?甚至懷恨在心?果真,走在他後麵的鄭勵臉色陰沉,斜著頭看張永峰。

    管成堅對張永峰瞪著眼:"你小子真可惡,敢罵我禿,看我以後收拾你。"他和張永峰是同一屆同學,兩人很要好的。

    王文娟拉著張永峰的衣角說:"以後多給我講講故事好嗎?"

     "好啊!"張永峰接著說:"再來一首'愛拚才會贏'好不好!"說著就唱起第一句:一時失誌不免怨歎......

    新社員們接著唱,連很多村民們都跟著哼....

    一時落魄不免膽寒

    那怕失去希望

    每日醉茫茫

    無魂有體親像稻草人

    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

    有時起有時落

    好運歹運

    總嘛要照起來行

    三分天注定

    七分靠打拚

    愛拚才會贏

    從小到大,張永峰正是唱著"天黑黑"和"愛拚才會贏"等閩南歌謠長大的。閩南歌謠曾給他的生活帶來歡樂和理想,也將給他帶來新的意誌和力量。

   這真是一個山穀大和唱,歌聲從他們的嘴裏唱出來,又從山那邊回過來,幾頭在半山腰吃草的水牛抬起頭來,都不吃草了,似乎也在聽著歌,那悠然自得的模樣,看起來很可愛。成堅見此不禁感慨地說:“牛的模樣總是安閑的,而人總是焦慮的和不安的,我能修行到象牛一樣淡定就好。”

    永峰說:“牛不知怨言,隻知吃草和幹活,所以我們要為牛脾氣正名,你有沒有看報上說的,要當革命的老黃牛,在廣闊天地拉一輩子犁。”

    “得了吧!”成堅苦笑說,“牛總是淡定地活著,卻悲哀地死去,到老了還被殺掉成為人得盤中美餐,這太不公平了,好在這輩子我沒有做牛做馬。“

    永峰笑道:”不管是做牛做馬還是做人,隻要活在世界上,就是一道風景,就有責任把自己得風景設計得更美,這就是活著得意義。“   

     大家隨便聊著唱著,已經走過了這道狹隘的山嶺,眼前出現了一塊河穀,遠看山巒連綿,樹海疊翠,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溪依偎著幾座大山腳下流過。

    雲娘指著前方對王文娟說:"這就是永昌村。到了!"

    大家順她手的方向看去,永昌村就在這條溪邊,小溪水清澈見底,溪灘的河卵石光滑閃亮。放眼所見,到處是充滿生命力的綠色世界,不見一塊黃土。這青山綠水比江城美多了!雲嶺山腳下,竟有這般神奇的世界!

    岑蔚情不自禁說:“真是山窮水盡柳暗花明啊!”

    張永峰說:“何止是山窮水盡柳暗花明,是山絕處美景,人絕處騰飛啊!”

    "哇!這裏太美了!"一個中等身材的男知青高興地大聲喊著,他叫李衛國,今年25歲,長著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

      "張大哥,你看那大土樓。"王文娟指著百米遠的兩座圓土樓對永峰說。

     "一座是永昌樓,另一座是新永昌圓寨。"郭雲娘接過王文娟的話回答。

     永峰說:“大家不是對土樓很好奇嗎?來聽聽雲娘同誌的介紹吧。”

     雲娘似乎就在等待這一刻,她嫣然一笑,很爽快答應了。她就像曆史博物館的解說員一樣,滔滔不絕地對大家說:“永昌樓有六百多年曆史,建於元朝,有四層樓,一百八十四個房間。圓樓也叫圓寨。從上世紀五十年代起,我們村的村民們又蓋起了一座新圓寨後,人們就陸陸續續搬到這個新居。因為人們喜歡"永昌"這兩個字,所以新圓樓的規格和老圓樓一模一樣,為了區別老永昌圓寨,人們把這座新樓取名為‘新永昌圓寨’,永昌樓的村民也先後般到新永昌樓,永昌樓漸漸成為無人居住的老樓。現在大家都稱呼新樓和老樓,這次你們來了,村裏因為沒有房屋讓你們居住,所以生產隊長已提前叫木工師傅把老樓幾個房間和廚房打點維修,以便讓你們住下。"

    張永峰說:"真感謝你們,太麻煩貧下中農了!"他走上前幾步,對隊長大山說:"真了不起!你們能建這樣的大土樓,簡直是人間奇跡!"

     "我們這兒土多,所以蓋土樓,沒什麽學問。"

     "我看這學問可大了!你說那六百年的土牆怎麽不爛啊?"管成堅指著土樓說。

    "待會兒讓雲娘給你們說說,她是生產隊隊委,還是大隊黨支部委員呢!"大山說。

    遠看,這兩座圓土樓像用黃土圍起來的巨大的圓形古堡,古堡牆上的上半部分有很多長方形的的窗口,每約橫豎距離丈把遠就有一窗,就象古堡的眼睛,神秘地看著你。

    一會兒大家來到老永昌樓前,這樓牆其實就是平平常常的黃土牆,表麵凹凸不平,如無數個形狀怪異的土浮雕烙印在牆上;也有許多指頭寬的豎線閃電狀裂縫,似乎把歲月的電閃雷鳴嵌入牆內;還有一些零零星星的拳頭大的破洞,黑乎乎的不知深淺。

    張永峰驚訝地說:"我真很難相信這土牆能耐六百年風吹雨打。"

    郭雲娘笑道:“它的土質還非常好,用鐵榔頭錘打都敲不下一塊土疙瘩。即使你從斑駁的牆壁上刨下一小撮土塊,使勁扔在地上,它也不會碎。”

    管成堅上前,隨手拿起一把帶來的菜刀,在土牆上砍了砍,砍下幾片土塊,拿在手裏使勁研,怎麽也研不碎。

     "厲害!大大地厲害!"他伸出大拇指,搖頭不相信。

    雲娘接著說:"我們這裏土樓的樓牆,用的是很粘韌的生土,經過反複翻鋤之後,上堆發酵成為熟土,然後才用以夯牆。夯牆最講究的是底層牆,用的是既土又奇的三合土牆絕技:以石灰、沙、黃土各等量拌勻,在摻入紅磷、蛋清、和糯米飯湯,攪和成幹濕適中的粘合劑,以牆模板築,中間加入片石和竹片為牆骨。這種牆堅固無比,其堅固抗震耐久性遠勝低號水泥,在水中永久浸泡不壞,否則它早就被雨水澆爛了。環形土樓建造的原理之一,是為了抵禦外敵,因為圓形集合人力較易,也可以抵消台風的襲擊。所以後來人們建的土樓大多是圓形的。"

    張永峰恍然大悟:"原來還有這麽多學問,這土樓也有'土'的秘方,既'土'又神秘,能建起這麽高大的經曆幾個朝代屹立不倒的生土建築,真是‘養在深閨人未識’的人間奇跡!總有一天會大放異彩。"

    他們在樓前邁上了三個石板台階,踏上樓圍的河卵石走廊。這走廊非常漂亮,約一丈寬一尺半高,緊緊地圍繞著用淩角分明的青灰色的大石塊砌起的牆基,整條石走廊像套在樓沿的一條青石小路,有一種八麵圓通的靜美的舒適感。角石牆基約有一米高,和黃土牆緊密相連,青石和黃土色彩對比鮮明,力透著剛強、柔和和向心力。

    "多漂亮的牆基!"張永峰說。

    "我們村的男人大都會砌石牆,隨便什麽石頭從山上挖出來,或是從河裏撈起來,都可以砌成極其堅固的石牆。"雲娘自豪地說。

    新社員們嘖嘖稱奇!張永峰凝望著土樓,感受著閩西南獨特的鄉土氣息和濃鬱的民俗風情。他內心由衷地讚歎著,這裏的每一座土樓,都是一幅壯麗的畫卷,即使是陌生的過往行人,也無不流連駐足,生發無限遐思。

    新社員們再跨過近一尺高的樓門的石門檻,每一步都充滿神秘和古老的感覺。樓的兩扇大門開向兩邊,門板足有二、三十厘米厚,用硬木製的,外釘鐵板,樓門上還裝有防火水槽。樓牆足有兩米厚,足夠能讓一部汽車開進去。進門後就是約二十平方米的寬敞的前廳,廳左邊是一條一丈多長和一尺方的長木凳,右邊放著一台米碓。

    走進樓內。一看!大家不禁一陣心跳:映入眼簾的首先是樓上那左傾右斜的回廊支柱,似乎隻要一陣風吹過來,它們就會轟隆一聲倒下。

    雲娘說,永昌樓就是這樣,有驚無險,風雨不動,六百多年來安穩如山。

   聽她一講,他們才放下心來。永峰仔細端詳整座樓,大得像一個圓形體育館,四層高,每層有四十六個開間,每間門口都有自己的走廊,每個走廊相連成為圍繞全樓的回廊。樓下的回廊和樓外沿的青石走廊一樣,是樓內的另一條青石小路。樓上的回廊外圍有半人高的木柵板封閉。樓內地麵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天井,是用一個個精選的排球大的河卵石鑲嵌而成的,中間有一口水井,井水清亮如鏡。

    雲娘向他們介紹,我們現在站的位置是樓門廳 ,越過大院與樓門廳對應的是祖堂大廳 ,是半開敞形式的公共場所。永昌樓的第一層都是廚房,我們叫灶間。第二層以上才是房間或者儲藏室。

    他們看了樓下為他們準備的三個相鄰的灶間,五個單身知青用一間,每一戶居民用一間。每個灶間麵積大約十平方米,中間一口大灶,靠外的牆上放一個飯桌。灶間雖簡單,但比起當時城市裏居民的廚房,還算是寬敞的。其他的大部分灶間的隔牆都拆掉,圍著木欄杆做牛欄,看起來每間都關著一條水牛,整座樓大約有二十頭牛。樓裏一共有六個樓梯,以樓門廳和祖堂大廳為中線,左邊三個樓梯,右邊三個。每個樓梯都是折尺形狀,每層樓梯剛好一折。

    他們走上二樓時,那樓梯又老又舊,黑如木炭,每片樓梯板都是凹了進去,像被菜刀剁了千百回的砧板又被抹上了一層鍋底煙灰,發著腐味,一腳踩下去,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似乎隨時都會塌掉。

   轉上二樓走廊,王文娟嚇得大哭起來,原來整個二樓的房間沒有幾個是有門有隔牆的,有的走廊和房間連地板都被撬起,隻留下一兩片木板供人腳踩過,大部分房間空蕩蕩的,幾乎每個房間放著一口漆黑的棺材。好在有一段相鄰的七個房間是基本完好的,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剛維修的,黑舊的牆板中間夾雜著幾片剛塞補進去的明快的新木板。不用說,那就是他們這些新社員的家。因為許多地板和回廊板是空的,因此透過這些空隙可以從二樓看三樓和四樓,許多樓柱東倒西歪,除了有幾間像樣的房間和穀倉之外,也是像二樓一樣,放著許多舊棺材。

    張永峰看到這些棺材時,充滿了好奇。雲娘告訴他,閩西南山區杉木多,所以人們習慣結婚後就準備好棺材,據說也可以因此"升官發財"。因為棺材體積大,人們一般把棺材放在沒有住人的舊房子。這永昌樓沒住人,但每個房間都有房東,那些棺材就是房東的。

    聽了隊長的話,張永峰拍拍王文娟的肩膀,安慰她別怕。王文娟緊緊抓著張永峰的手,但還是眼淚汪汪的,這是她今天才認識的英俊的大哥哥。她沒有親哥哥,她常夢想有這樣一個親哥哥:高高的個子寬寬的肩,濃濃的眉毛深邃的眼,說話聲音渾厚、低沉,讓人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溫柔,看你的時候目光就像你的保護神。今天她第一眼看到張永峰時,發現他竟然和她千百回夢見的的親哥哥一模一樣。當時她把小手捂住嘴,眼睛睜得大大的,左顧右盼打量,前瞻後仰端詳,她幾乎脫口說出:"嘿!就是你,就是你,我看到的就是你!"她多麽希望張永峰大哥哥永遠在她身邊,擋住那些嚇人的棺材。

   張永峰真是沒有想到,下鄉第一天,就經曆了這麽多人生的體驗,他的再教育生涯就是從宛延曲折的山道、清亮的溪水、美妙的歌聲、神奇的土樓和神秘的棺材開始嗎?

    暮色漸漸地降臨,土樓的黃土牆青灰瓦披上了夕陽的斜暉,風吹動樹葉的蕭蕭聲,如訴如泣,隻有蝴蝶不知疲倦在狂歡。

    當天晚上,生產隊分配五個單身漢岑穎、杜麗梅、鄭勵、李衛國和管成堅住永昌樓三個房間,兩個女知青住一個房間,三個男的住兩個房間。周家住兩個房間,張家兩個房間,七個房間連在一起,全部在二樓。永昌樓每層有四十六個房間,每個房間大約十平方米,七個房間隻占了很小的地方,每個房間都是斧頭形狀的們,就像一塊圓大餅隻切了裏麵一層的一角。雖然是老樓,但經過維修的房間還是很牢固的,地板、天花板,都是用一片片有規格的鬆木板按公母榫插接起來的,封閉性很好,冬暖夏涼。

    對生產隊住所的安排,張永峰是很滿意的。比起陝北的窯洞、江南的農家瓦房、草原的帳篷,在土樓居住,簡直就是中國的農家宮殿。他曾經和父親到過雲南的一個山區訪友,看到那裏的農民們住木板矮房,就像工地上的木棚,有的蓋不起木房住草房,四麵透風。所以,土樓甚至可以說是他看到的中國農家最高級的住房,這簡直就是個值得彪炳史冊的大好事,今天,也是個人命運的裏程碑。但是住在這老土樓裏,如果說有不理想的地方,就是那些棺材,大人都會感到恐怖,不用說像王文娟那樣的孩子。

    第二天早上大家起來後,永峰看到文娟兩個眼圈紅紅的,還是不敢看那些棺材。

    岑穎說:"小娟妹妹!不怕不怕!我們想辦法把它們弄掉。"

    管成堅也湊過來:"媽的!整天看著那些棺材也夠受了。"

   張永峰心頭一動:"每個房間的棺材可以移到角落裏,用塑料布蓋起來,如何?"

     "有道理!我們可以向隊委會反映。"李衛國說。他高中畢業後沒考上大學,就學木匠工,給人做家具,這一次他把自己的木匠箱都帶來了。

    “那我們馬上去吧。”岑穎說。

    衛國和成堅留下,永峰和岑穎一起到新永昌圓寨。

    永昌樓和新永昌圓寨就那麽五十米遠 ,隻是永昌樓的地勢高兩米。他們很快到了寨門口。永峰仔細觀察,新永昌樓規模和老永昌樓一模一樣。

    雲娘這時剛好在樓門廳,看到他們來了,高興地介紹說:“在閩西南土樓中,明代清代的土樓占了大半,元朝建造的土樓所剩無幾,建於元朝中期的永昌樓是曆史最悠久,名人出最多的,村民們當然希望新永昌樓也能興旺發達六百年,故規模完全相同。”

    永峰仔細看看,果然,新永昌樓一掃老永昌樓的寂廖和古朽。外看倚山麵對著一條細細彎彎的山溪,風光如畫,碧水淙淙門前過,悅耳勝似琴聲;內看家家門麵木柵木雕栩栩如生,明窗淨幾光鮮亮麗。大土樓的特點是一天到晚都有人,大人樓上樓下忙這忙那,小孩在樓中石埕天井逗鬧,貓狗雞鴨鵝也聚會玩耍,一派土樓居家和平興旺發達景象。正是:樓圓家圓人團圓。從新永昌樓就可以看出南中國土樓“大觀園”縮影。

    隊長郭大山和幾位隊委幹部也過來了,原來他們也剛要來探望新社員。張永峰把遮蓋棺材的事匯報了,大山嗬嗬笑著說:"是為那幾個丫頭求情吧!"         

    張永峰拍拍他的肩膀說: "老隊長!沒問題吧?"

    大山說:“沒問題。今晚在新圓寨開社員大會,我向大夥說說。"

    晚上,隊裏在新永昌圓寨的祖堂大廳開大會歡迎新社員,隊裏點起了汽燈,汽燈發著白熾刺眼的光。祖堂大廳與樓門廳對望,兼具祖堂、戲台等功能,是永昌小隊數百人婚喪喜慶的公共場所。一條紅色橫幅上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熱烈歡迎江城市知青和城鎮居民到我隊落戶。"

    永昌生產隊有二十幾戶人家,祖堂大廳可以坐三、四十人,一般開社員大會都是每戶一人參加,其他人就坐到在自家門口聽大家開會討論。山裏人嗓門兒大,說著說著就喊了起來,有時聽起來純粹就是吼!土樓圍牆又很高,隔音效果好,所以在土樓的任何一個位置都可以聽到開會說話的聲音。今天不同了,歡迎十三個新社員到來,全村人都來到大廳看熱鬧,整個大廳都坐滿了人,椅子一直排到走廊下天井。

    村民們散亂地坐著,婦女們打著毛線,男人們吸著烤煙,有的毫無顧忌地大聲說笑,天上有月亮,樓裏有汽燈,難得的好夜晚,一群孩子在天井中追逐著,打鬧著。

    十三個新社員隨意和社員們坐在一起。

    大隊黨支書郭再耀開始講話,他隻不過是五十開外的老農,中等身材,微微發福,那一張臉孔,有著大多的皺紋、太多的滄桑、太多的嚴肅,一雙小眼晴卻依舊很亮,總是警覺地轉來轉去,和他周圍無所用心的村民們麻木的目光比起來,他讓人感到敬畏。他戴一頂藍帽子,身上披一件舊棉襖,看起來和赴圩的老漢差不多,所不同的是他的上衣口袋插著根鋼筆,好像學問不少,這樣他的全身就透出一點斯文氣來。聽說他出生雇農,是土改時積極分子。

    他說:"鄉親們,現在開會了,大家靜一靜,莫說話,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今天,咱村來了十幾個知青和居民,我代表嶺下大隊黨支部表示熱烈歡迎。毛主席還教導我們,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著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新社員來到土樓住,和我們土樓鄉親就是一家人了...."

     張家和王家四位老人和幾個老農坐在一起。村民們沒有說話,但大多是無動於衷的神態,年輕的後生們的眼光卻總是在周家三姐妹和兩個女知青身上打轉。

     接下來大山說話。他粗聲粗氣地說:“新社員來了,我們要關心他們,雖然國家還有供應他們糧油,但是他們現在是有米沒有柴燒,有油沒有菜炒,除了隊委會安排,我們這個大土樓家戶戶也要有實際行動,我們新老永昌樓村民以好客聞名,樂行好施,感動玉皇大帝,所以我們的老永昌土樓才能居住六百年,新永昌土樓也一定能再有個六百年好光景。就這樣,大家有空到新社員灶間走走 ,聯係感情嗎。”

  別看他個頭大,說話卻非常在理,永峰心裏暗暗佩服,永昌樓六百年居住的曆史在中國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誰不引以為傲呢?

  接著 ,知青代表岑穎也代表新社員發言。 她剛說了感謝兩字,忽然“砰”一聲響,接著是幾個女人的叫罵聲。

  原來幾個大男人蹲在一片長木板臨時搭起來的椅子上抽煙,一個要去小便,剛站起來,屁股一扭,木板滑落,椅子上的人七歪八倒,幾個打毛線的年輕女人也顛三倒四被擠壓得花枝亂顫。 大家忍不住哄笑起來,整個大廳鬧鬧嚷嚷。

   "靜一下!"郭大山說:"接下來我們要討論生產問題,明天要上山田做田岸,因為最近雨多,很多田岸崩塌...."

  "我們也去做田岸。"張永峰說。

  "新社員剛來,好好歇一下,要過年了,不過你們要出工也歡迎。"大山說。

  "什麽叫'出工'?"管成堅好像聽不大懂,其實他明知故問。

   "出工就是下田幹活。"隊長說。

  管成堅說:"有意思,'工'出頭就是'土',這裏的土樓多,土話也符合土樓風情。"

  "山田的水都結冰,很冷啊!要赤腳下田,你們敢去?"有人說。

 "你們行,我們也行!"張永峰說。

 大山說:"這樣吧!等你們把新家料理好,叫雲娘和你們一起下圩買鋤頭、蓑衣、劈田岸刀,把工具打點好,後天再上工。"

 接著,隊長對全隊的勞力做了具體分工,最後他說:"還有一件事,就是搬棺材的事,大家在永昌樓放的館材最好移到別的地方,或者是放到屋內牆角,遮蓋起來,不然新來的女社員會害怕....."

 "無謂無謂啦!"很多人這樣說。 "

 什麽叫'無謂'?"岑穎問? "

“ '無謂'就是'不要緊',內山話。"雲娘說。

 "哦!我明白了,無謂無謂啦!謝謝大家啦!" 永峰大聲說。

 "散會了!"隊長一說完,樓上回廊忽然傳來了像戰鼓般的響聲,原來是小孩子在樓上的回廊追逐戲鬧,把樓梯和樓板踩得咚咚響。這大圓樓除了深更半夜,從來沒有安靜的時候。

 起風了,天氣很冷,永峰看到一個穿著舊棉襖的村民,棉祆的扣子全掉光了,把兩扇襟兒交錯著掩起來,還是那樣樸實地說著“無謂”,他心裏有一種莫名的感動。

 新永昌圓寨離開永昌樓隻有百步遠,但是外麵還是很暗的,沒有月亮的時候走路要靠點燃的鬆明引路,或者是打手電筒。

 永峰和岑穎都有手電筒,招呼大家走上了永昌樓。張奮嶺拿著一根點燃的鬆明,為雅雯和王祥夫婦照明,鬆明是雲娘的父親郭富來送給他的,他剛才在開會的時候剛好和郭富來坐在一起。郭富來身材消瘦,又不時咳嗽,看起來有病,會開到一半時,他看到雲娘叫郭富來,才知道雲娘是他的女兒。

  因為永昌樓比新永昌圓寨地勢高一點,所以新寨的人到永昌樓是“上”,而永昌樓到新寨是“下”。永峰也是今天才知道這“上下”的關係,但在他心裏更看重的是老新永昌樓的“前後”關係,往前看六百年前無古人,往後看呢?除了隊長之外,好像居住在新永昌的村民們沒有人去仔細想想。從樓的前後上下關係,他想起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他剛認識了文娟一家,因為以前救過文徇兩姊妹,算是舊交了,還有岑穎、鄭勵、成堅、衛國、麗梅等等。如何和“上上下下”這十幾個新社員相處呢?也許土樓的歲月會告訴他。

 

土樓歲月(十二)砍柴

(0/7 reads)2017-05-20 06:41:31

520-西雅圖人的情歌

(0/19 reads)2017-05-19 20:21:24

土樓情人第1章: 離開故鄉

(4/607 reads)2017-05-18 14:31:24

土樓歲月(十一)依依墟裏煙

(3/76 reads)2017-05-17 07:47:02

土樓歲月(十)盤中餐的苦和樂

(0/74 reads)2017-05-16 05:42:23

土樓歲月(九)水乳的年華

(3/806 reads)2017-05-15 07:31:12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