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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節”到來之際

(2009-04-07 01:13:37) 下一個

               (隨筆)

      母親節那天,久久沉思,翻出篇舊文……


  “母親節”到來之際,我很自然地想到凱瑟琳和她的老伴兒埃德加,並獻上我衷心的祝福。凱瑟琳老媽媽今年八十歲,埃德加已經九十。日月如梭,認識他們已經有十多年了。我們倆口子剛來美國,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舉目無親,鄰居--這老兩口便走進我們的房門,帶我們去教堂,去超級市場買菜,想盡辦法給我們找家俱,甚至在每天晚上把當天看過的報紙送來。周末他們經常請我們過去吃飯,我們也帶過去特地為老人準備的中國食品。大家坐在一起天南海北的聊天,其樂融融。

  聖誕節時凱瑟琳特地為我們送來聖誕花,又急匆匆地去教堂,說還有些義工等著她做。那是個大雪紛飛的傍晚,花是那麽的紅,看著老媽媽的背影,我一百個不放心;雪後初晴的早晨,矍鑠的老埃德加掃雪一直掃到街口。我說鄰居們的便道您也掃了。他哈哈一笑,泛著紅光的麵孔冒著熱情,“這不挺好嗎?我喜歡這樣。”

  後來我們離開了這個城市,但彼此一直有頻繁的書信往來。凱瑟琳不慎跌倒摔斷了腿骨,老伴兒從醫院租了輪椅,推著她滿街走。他們的來信寫道:“……我(凱瑟琳)感覺像個皇後,可是莊嚴不起來,埃德加也覺得自己很神氣。請放心,我恢複得很快。”埃德加得了帶狀泡疹。“那些該死的小水泡總纏著他,”凱瑟琳寫道,“別擔心,這不影響他在電視裏看橄欖球比賽大喊大叫。”他們的女兒得了乳癌,我們馬上去了信,很掛念,很快又收到來信,“…(女兒的)手術很成功,因為是早期發現的,所以並沒有想像得那麽嚴重。我跟你們說的都是實情,當然,請你們也一起為我們的女兒祈禱。”兩個兒子年近四十,總也不肯結婚,他們的媽媽歎道:“我們的兒媳婦是不是還沒有生出來呀?難道讓我一百歲再做奶奶?”老兩口金婚的紀念是去黃石公園開車旅遊了一圈。兩個老人長途開車數千英裏,真替他們擔心。他們在信上得意洋洋,“下一個金婚紀念還要去轉一圈。”我們還特地看望過他們,見了麵都激動得不得了,緊緊地擁抱,往日的思念溢於言表……

  我想,對父母感情很好的人們大概都會這麽想吧?之所以這樣說,是本人對父母的感情淡漠,沒這方麵的體會。其實我父母還健在,都是八十多歲的人,但我卻很少想到他們。如果說我是個感情淡漠極其平庸之輩,為什麽會對凱瑟琳、埃德加老夫婦如此牽掛呢?我父母對三個孩子素來不一視同仁,我不得不說老人們偏向我的哥哥和妹妹,雖然他們根本不承認,也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記得小的時候,哥哥和妹妹每每譏笑我的難看、尿床,說我的長相和他們不一樣,所以是撿來的。見我氣得要命,他們便越發地揶揄,稱街上某個磨剪子、菜刀,撿破爛為生的老頭兒才是我親生父親。如果我極力反駁,他們便樂不可支。糟糕的是父母並不阻止他們對我的嘲弄。哥哥是個脾氣暴躁的人,時常為一點點小事痛打和虐待我,父母見狀隻是輕描淡寫說一下。倒是鄰居們不幹了,對我哥哥正色道:“你怎麽這樣打你的弟弟?!你也太狠了。”現在想想,如果在哥哥、妹妹嘲笑我的時候,父母阻止道:“適可而止吧,沒見幼河已經很生氣了嗎?”見我哥哥幾乎是無緣由地打我時,父母上去就打這個不講理的大兒子,大喝一聲“下次我再見到你這樣打弟弟,我還要打你”該多好呀。

  奇怪的是,少年時代的我並不認為父母偏向。隻是隨著年齡的增長,“父母偏向”的感覺才開始慢慢在內心發酵起來,而且越大就對父母的感情就越疏遠。因為理智告訴我,當年他們完全可以做到讓我的自尊心不受傷害。很多人會說:應該原諒無意中犯了過失的父母,畢竟是他們把你帶到這個有真善美的世界上來的。我同意這樣的說法,但隻能從理性上疏解心結,然而什麽也無法替代的感情是建立不起來了。

  就是因為父母偏向,便可導致我們之間的感情淡漠?非也。可以說,父母的偏向隻是我們之間感情淡漠的原因之一。還有另一個原因,應該是最主要的,那就是父母對子女的教育。我出身典型的知識分子家庭。應該承認,中國知識分子特別注重子女的教育。父母對我如何做人的教育都沒什麽不對,自認為本人的道德規範是良好的,同時良好的道德規範是全世界認同的,無論在美國還是在中國。但他們對子女“正統”的“理想主義”教育卻產生了悲劇性的效果。

  父母,特別是母親,從小就諄諄教誨子女,“你們要聽從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教導,為共產主義奮鬥終生,要把自己的一切交給黨,貢獻給祖國。你們是國家的,不是父母的。就是父母也屬於毛主席,屬於黨和人民政府的。”還記得五、六十年代有那麽一首歌嗎?“唱支山歌給黨聽,我把黨來比母親,母親隻生了我的身,黨的光輝照我心……”當時社會上遵循的就是這種蒙昧的信條!而且每個人都陶醉其中。那時貧窮的中國大陸是多麽廉潔卻又愚昧呀!父母對此是身體力行的。父親在1957年“大鳴大放”(就是給黨提意見),結果成為“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他冤枉呀!可這位虔誠的“共產主義者”真的相信自己確曾“反黨反社會主義”,接受黨對他的一切懲罰,毫無怨言。母親在共產黨建國前曾參加過共產黨,後被捕自首出獄。“文革”中“叛徒”的帽子理所當然地扣在她頭上。那時無論怎樣的批判、鬥爭,她都心甘情願,母親真的覺得自己“罪該萬死”。血緣關係的親情?從何說起。

  扭曲的靈魂!封建意識!奴仆的愚忠!今天誰都可以毫不含糊地如是說,可當時自己何嚐不是一個毛澤東的奴才?隻記得那時自覺“和反動的家庭劃清界限”,不知有多少個“黑幫”的家庭的子女都是如此。兩代人之間的感情就在這樣的潛移默化中被毒化。

  多少年後毛澤東死了,現在共產黨專製政權正不可遏製地腐敗。我早已在一連串的幻滅中成為“共產主義接班人”的叛逆者。可和父母的感情呢?始終沒有建立起來。每每深思,隻得承認,我和父母的感情很大成份是建立在“共產主義理想上”的,血緣關係的親情--人性中最基本的內涵幾乎是否定的,從小就是這樣,天經地義。一旦極其厭惡地拋棄所謂的“共產主義”,兩代人之間的親情也自然受到傷害。

  還可以更加深入地分析,可又有什麽用?再也產生不出對父母發自內心的愛啦!真的很悲哀,特別是看到周圍的人們表現出對父母的深厚情感的時候。看來真是應了毛澤東的話,“知識越多越愚蠢。”莫大的諷刺。父母宗教狂似的信奉著他們的理想(情有可原,一百多年中華民族“東亞病夫”的曆史太不堪了),結果忽視或回避了人性中的愛。他們用“共產主義理想”硬是把人性的愛隔開。親情的種子從小就沒有精心地種入我的心田,如今讓他們到哪兒去收獲?

  埃德加是個退休的郵遞員,凱瑟琳一直是家庭主婦,並不是受教育水平很高的人。但他們有愛心,人性中最淳樸的愛心。當這種愛毫無遮攔地展現在麵前時,我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感動了,極其感動!如今對他們老兩口我怎能不牽掛呢?

  我還有一點話要最後強調一下,現在再也不會有什麽“共產主義理想”來離間人們的感情了。一個家庭如果有幾個孩子的話,甭管是否有意識,家長難免會偏向,這裏隻是希望做父母們切記一點,千萬、千萬不要傷害孩子的自尊心,要表現出對子女真切的人性中的愛。你愛得越多,回報也越多。

  晚上打開電腦查E信箱,看到凱瑟琳老媽媽給我妻子回的“伊妹兒”(她很願意學習,幾年前讓兒子給她安裝電腦,於是我們經常通“伊妹兒):

  “今天早上(在網上)看到你們的消息真高興。每次在起居室裏看到你們送來到禮物,我們就會想起你們。弗朗西絲(筆者的的女兒)喜歡上學真讓我們滿意,希望她能爭取進‘報紙俱樂部’,那一定是很有趣的事。上個星期我們這裏下了久盼的春雨,跟著美麗的春天就來了。我們倆忙活著在院子裏種了玫瑰和別的一些什麽植物,可昨天夜裏來了霜凍,不過我看不要緊,我們的花都活得挺好。我們現在正在幫助一對從日本來到年輕夫婦,他們剛剛有了一個可愛的小寶貝,丈夫在醫學院的醫療中心搞研究,女的在家帶孩子。他們的英文真糟,這讓我們很著急,大家正想辦法讓他們盡快補好英文……虹(筆者的妻子),請把我們的愛帶給幼河和弗朗西絲,當然還得剩下一些你自己留著。愛你們的凱瑟琳和埃德加。”

  啊,凱瑟琳和埃德加,一股暖流從心中油然升起,感慨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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