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在高中有個高她一年的男生朋友（不是男友）。他來自中國大陸，是全年級功課最出色的學生，畢業那年成績在全體應屆畢業生中排名第一，他報名的常青藤學校都錄取了他。這位天之驕子去了一所全美頂尖的學校。
這小夥子聰明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他非常刻苦。這位不但學習好，人長得也高高大大，相貌堂堂，在高中時頗能博得女孩子們的青睞，但他卻主動和我女兒接近。我這丫頭並不怎麽漂亮，假小子似的，功課平平，看來這小子有自己的並不俗氣的見解。不過我女兒覺得他過於內向。上大學後他每逢假日回家都要約我女兒聊聊天。女兒說，他在大學仍是玩兒命用功，讀書讀得人瘦成一根棍兒。前不久他忽然告訴我女兒，他要休學一個學期。本來下個學年他要做為交換學生到歐洲頂尖學校上學一年的，現在也決定不去了。為什麽？他想了一會兒，告訴我女兒，讀書讀得煩了，就是不想讀了。這是什麽意思嘛？我知道他父母，總以兒子的學習成績為榮，現在居然要休學半年。
隨後，這小夥子講個身邊發生的故事。他同校有個學業很出色的女生，是個華裔。上著上著學，忽然出走，學也不上了，拿著些錢不知去向。學校為此通知家長，父母如五雷轟頂，不知道乖乖女為何如此。過了些日子，這個女孩兒給家裏寫信，說她已經在很遠的一個很小的鎮子上找個能養活自己的工作，今後不打算念書，因為再念下去她非得發瘋不可。她現在覺得生活很好，再也沒有精神壓力。她希望就這樣生活下去了。信沒留下地址，似乎不打算和家裏再聯係。
頂尖的名牌大學不上了，父母為她設計的前程全斷送了。我要是她的父親還不得氣得發瘋？可人家閨女告訴您了，“再念下去她非得發瘋不可”。估計她父親想“那還是我發瘋吧”。可怎麽念書念得要發瘋了呢？咱們先不分析這“發瘋”的原因，看看我們這位小夥子是如何看待這件事的。他說受到很大啟發，所以決定休學一個學期。怎麽，這位學得也要發瘋？是的，他認為自己快發瘋了，精神壓力太大了。他說休學這半年就是到處玩兒，隨便打打工。以後呢？以後再說。如果那時精神狀態好了，就繼續上學唄。他還好，沒像那個女孩子離校出走，隻是想“減壓”之後再來上學。
那這壓力又是什麽呢？就是門門功課都得拔尖。這位男孩子從小父母就管教極嚴。而他性格內向，絕對聽家長的話，頗逆來順受，上學就比其他孩子早，中間還跳了一屆。這當然都是因為他聰明，功課出色。我在聚會上見過這孩子。他乖乖地坐在角落裏，不作聲，誰一和他打招呼，他立刻微笑，非常有禮貌的樣子。女兒講，那時如果這個男孩子的考試成績有點差錯，他的父親就會“諄諄教導”一番，讓他決不可以掉以輕心。這就是他所講的“壓力”。他還向我女兒訴苦，說自己沒有朋友。他發現高中時代的所謂朋友就是想利用他，讓他幫忙做功課。現在他上了大學，那些在高中似乎和他不錯的同學都不和他來往。在大學他也交不上朋友。他說不知道為什麽生活在如此自我封閉的環境裏，是否太在意功課了？但如果功課不好，家長的期望不就辜負了嘛。
故事還沒有下文，讓我們再看看其他的類似例子。我們曾在美國一所大學城認識了一對大陸來的中國人，他們的孩子學習也是極其出色，並在高中畢業時獲得“總統獎學金”，上一流的美國大學。這小子的誌向是天文物理，可父母堅決反對，揚言如果他學根本找不到工作的天文物理，家裏就不給讀書錢。這位也是好孩子，按照家長的意思學了生物專業。那畢業後就該進醫學院了吧？否。他忽然來個大反叛，大學畢業後找個很一般的技術員的工作，並迅速結婚。他也聲稱再也不打算讀書了。
我還時常聽說，中國父母逼孩子讀醫學院、法學院。可人家到時候一畢業，把畢業證書恭恭敬敬給了父母，說一聲“你們讓我念的書念完了”，隨後揚長而去，找個家長很難接受，而他卻無所謂的工作，並且活得比原來開心。這種事情不僅僅發生在華人圈子裏。我們在大學城和美國學生聊天，總是發現一些學生學了六、七年也沒大學畢業，並非打工占用了學習時間，而是上學期間換了專業。他們往往先是聽從了父母的勸告，學了當時找工作熱門的專業，而後就是越來越不痛快，早晚不管不顧地換了自己喜好的專業。那他們的父母是否堅決反對，甚至聲稱不付學費了？沒有，隻是忍著氣說“想好了，這可是你自己的選擇”。看來還是美國家長開明，（因為文化背景關係）也確實相對開明。對此自己是想法？我女兒比較倔，領到美國來就沒怎麽聽過我們做家長的。為此發生不少家庭矛盾。後來得出結論，“牛不喝水強按頭”不行，事倍功半，甚至適得其反。我倒想讓閨女一門心思用功讀書，到時候上名校，我們臉上也風光（夠自私的）。可我們做父母的“專製”失敗透頂，逼女兒讀書就是我和太太氣得半死，女兒也要發瘋。她上高中後我們倆口子就逐漸“放任自流”了。現在她在州立大學混，學的是繪畫和寫作。這能找到工作嗎？我也擔心呀，隻能不厭其煩地告訴傻丫頭“你吃這碗飯（繪畫和寫作）可不容易”。弄得女兒不勝其煩，大喊“怎麽那麽煩人呀”。我想，女兒至少現在快樂。如果現在不快樂，將來也很難快樂。讓孩子走自己的路吧。一個人的人生道路早晚得自己走。
有人會說，你女兒功課不怎麽樣，你當然說這種話。也對，那我就舉個好學生的例子。我們的朋友的兒子相貌堂堂，在高中功課特棒。他拉小提琴極其出色，有天賦，也非常喜好。不過他學得太晚了，是十一歲那年被他的音樂老師發現的。那時孩子們都可以在學校選擇一樣樂器來學，他一下子喜好上了小提琴。
到高中畢業時，這男孩子的演奏水平已非常了得，並一舉考上了音樂學院。與此同時他還考上在全國排名非常靠前的藥學院。本來嘛，他這麽好的功課，考上很好的藥學院理所當然。父母傾向於他上藥學院，理由是工作前景好。他們認為兒子學音樂太晚了點，基本功不好，如果上音樂學院沒有優勢。這個男孩子開始是準備上藥學院的，但後來反悔了，說他還是喜好音樂。父母和兒子長談了一次，結論是：隻要你真的覺得學音樂更有興趣，父母沒有阻攔你的道理。據說這孩子上了音樂學院後每天都要拉八小時以上的小提琴，非常投入，從未間斷，他是他指導老師的得意門生，也是全校的尖子學生，自我感覺也很快樂。至此我不想再多說些什麽了。０４、２００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