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鴨

（隨筆）

　　下班回家總願意在後院轉轉，草坪上的蒲公英拔一拔，給各種花澆澆水，放鬆、放鬆，緩解一下緊張工作一天後的疲憊。剛一開後門，三隻剛出殼的小野鴨赫然展現在眼前。它們擠在一起，趴在後門外的台階上。六月初的天氣已很熱，曬了一天的水泥台階想必仍是很燙的。夕陽下三個小家夥是那麽的嬌嫩，乳黃、深褐相間的絨毛，三對烏黑、亮晶晶的小圓眼睛瞪著我，晃著小圓腦袋，可憐巴巴地，透著無奈。

　　我先是一驚，但沒出聲，輕輕蹲下去，它們一點也沒驚慌。我伸手慢慢把三隻小野鴨捧起，它們就“呀呀”地七嘴八舌，像是有滿心的委屈。我不禁喃喃自語，“怎麽回事嘛？是你們太淘氣跑丟了，還是鴨媽媽太粗心？或者它出了什麽意外……”

　　小女兒“咚咚咚”地跑出來一看，頓時大叫“哎呀！媽媽你快來看呀！爸爸抓住三隻小野鴨子！”

　　小野鴨子聞聲大駭，立刻從我手心跳了出去，用你難以想像的速度逃散。這時妻子也衝了出來，見狀大呼小叫，小鴨子立即鑽進小灌木叢無影無蹤。接下來是捕捉小鴨子的戰鬥，樹叢裏、花葉下，爬進爬出，最終將三隻小鴨子捉住放進一個大空花盆裏。沒命地跳，沒命地叫，它們哭聲震天，嚇得半死。

　　“我的，這是我的！我要養它們。多好玩兒呀！”小女兒的頭伸到花盆裏吻著發抖的小鴨子。

　　“不成，不成！你養不活。誰也不知道它們到底要吃什麽？它們野性十足，放在花盆裏一天就得氣死。”咱過去在中國的“北大荒”當“知青”時就捉過小野鴨子，從來沒養活過。“我們應該找到它們的媽媽。那隻母鴨子也許正急得發瘋呢。”

　　孩兒她媽立刻說：“咱們家出門過馬路就有個小池塘，那裏野鴨子可多了，有好多母鴨子帶著小鴨子在水裏遊……”

　　“好主意！”小女兒打斷媽媽，“立刻去，走呀！我想野鴨子媽媽就在水邊哭呢。準是它剛才領著小鴨子過馬路時，這三隻小鴨子淘氣跑丟了。”說著抱起花盆就走，一家三口徑直來到小池塘邊。

　　那兒確實有不少帶小鴨子的母鴨子，一群群在水中戲鬧，可你知道哪個是這三隻小鴨子的母親？很多小鴨子明顯長得很大了，帶它們的母鴨子肯定不是我們要尋找的。可以把這三隻小鴨子放到水裏，它們就會遊向任何一個鴨子家庭，母鴨子都該有母愛，肯定會容納這三隻小野鴨的。錯了，任何動物都有母愛，但那是及其自私的，僅僅是對自己的孩子，它們畢竟沒有思想，高尚和卑鄙得到人類中去尋找。

　　忽然，草叢裏驚起一個鴨子家庭，母鴨子急急忙忙領著小鴨子往水裏去。“它肯定是這三隻小鴨子的媽媽！”我大叫，因為那些小鴨子一看就是剛出殼的，和我們抓住的三隻一樣大。會不會有兩窩以上的小鴨子同時出殼呢？不會這麽巧吧。小女兒立刻將花盆裏的三隻喪魂落魄的小鴨子放了出來。看著它們歡快地奔到水裏，並與母親和兄弟姐妹匯合，真有些感動。“一、二、三……，這隻母鴨子剛才有五隻小鴨子，現在有八隻了……”不好！母鴨子在啄這三隻小鴨子。它用嘴把三個可憐的小家夥輪流按到水裏，嚇得它們亂叫。難道真的不是同一窩的？我盡力回避著這掃興的念頭。或許它在狠狠地教訓它們吧，它的意思是“叫你們到處亂跑，叫你們到處亂跑”。也許我們剛才捉小鴨子時讓它們身上帶了我們的味兒，現在母鴨子聞著有些怪。

　　可事情就有這麽巧。晚飯後，我把碗一扔，領著小女兒又來到池塘邊。糟糕！那三隻小野鴨還在被狠狠地教訓。不，不是教訓，是驅趕。那隻母鴨子無情地把混入它孩子的三隻小野鴨啄走，而這三個傻家夥仍一個勁地鑽進來。“‘後媽’！這簡直是‘後媽’！”我氣憤地大叫。但小鴨子和母鴨子都在水中間，看著“後媽”狠毒，我也沒辦法。

　　“快看這兒呀！”小女兒大叫。她腳下站著隻母鴨子，一群小鴨子藏在它翅膀下麵。它一點不怕人，或者說死也要保護自己的孩子，動也不動。小女兒用腳輕輕碰一下母鴨子，小鴨子們都驚叫著奔到水裏，跟著母鴨子也急忙跟了下去。哎呀，這是一個七隻小鴨子的家庭。

　　“這下好了！我們把兩群小鴨子趕到一起去。”我興奮起來。小鴨子們混在一起後，它們必定會被各自的媽媽分開。

　　這個主意不錯，但把兩夥鴨子往一起趕可真費勁。我們父女倆圍著小池塘長時間地又跑又叫，張牙舞爪地蹦跳，這奇怪的舉動讓前來散步的鄰居們好奇。小女兒迅速地把我們的“奇遇”和當前要實施的辦法告訴他們，於是大家都來到水邊吆吆喝喝地趕鴨子。終於，兩個鴨子家庭匯合了。它們再次分開啦！剛才領著七隻小鴨子的母鴨子現在領著九隻，而且它沒有啄其中的小鴨子。這也就是說我們拿來的三隻小鴨子是它的孩子。但仍有一隻傻乎乎的小鴨子跟著“後媽”，它不斷地被母鴨子狠狠地啄。不行，不行！得想個法子讓那個小傻瓜脫離“後媽”的虎口。可天漸漸地黑了。

　　第二天下了班，我先來到小池塘看看情況。糟糕，水裏有四隻小鴨子被其它的鴨子啄得亂逃亂叫，孤苦伶仃。那隻“後媽”乾脆在岸邊蹲著，讓自己的五隻小鴨子乖乖地藏在翅膀下，對水中四隻小鴨子的慘狀熟視無睹。昨天晚上認領我們拿來的小鴨子的母鴨子呢？現在水裏怎麽會有四隻沒娘的孩子了呢？難道這隻粗心的鴨子領著小鴨子們到哪兒逛去了，丟了孩子一點都不知道？小女兒也氣喘籲籲地跑來了，見狀馬上開始了“總動員”。她和隔壁的印度小姑娘衝進小池塘邊上的樹林，說是找丟了孩子的鴨媽媽。忽然，印度小姑娘“哇哇”大哭，她沒找到母鴨子卻發現了一隻小死麻雀。每天都在池塘邊散步的退休老漢拄著也進了樹林，可他立刻就被樹根拌倒了。另一對金發碧眼的小姐妹在大喊大叫，因為妹妹不慎踩進樹林的一片爛泥裏。那個兩歲的南朝鮮胖小子朝水裏扔小石頭子，威嚇那些正在欺負小鴨子的野鴨子們，不幸的是小石頭朝相反方向飛去，砍中了他爸爸的腦袋。他在父親懷裏大哭，揉著爸爸頭上的包。

　　“鴨媽媽領著小野鴨子來了！小野鴨子來啦！”妻子大叫著趕著一個鴨子家庭來到小池塘邊。她說發現一隻母鴨子領著六隻小野鴨在我們的後院裏，於是立刻給它們趕過來，並護送過馬路。奇怪！它領著小鴨子怎麽逛到那兒去了呢？我們在後院捉到三隻小鴨子和母鴨子領著小鴨子的光顧有什麽必然聯係嗎？算了，別為這些費神了。你看，那六隻小鴨子已經衝進池塘和那四隻歡天喜地地匯合了，母鴨子嘎嘎叫著緊跟在後麵。剛才的亂成一團立即結束，大家都默不作聲地盯著水中的小鴨子們。

　　“唉，它們可真讓咱們操心。”小女兒擦著頭上的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