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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一個普通的護理院(三十八)

(2009-03-05 01:22:37) 下一個

B年四月二十六日 晴

  早上剛來上班,長期打夜班的那個黑人小夥子興高采烈地告訴我,他這是最後一天在這兒打夜班了。“我在白天幹活的那家公司轉成正式職工啦!哈哈!”他又問我在星期日北京天安門廣場是否狂歡。馬上,他一拍腦門,“噢,我已經問過你了。真遺憾,既然不去教堂,為什麽不去天安門跳舞?那是多麽大的一個廣場呀!”說著他哼著歌扭迪斯科。看來他心情很好。

  “辭了這份工你的收入會少多了。”我說。

  “我不在乎!這兒讓人受不了,膩透了。我一天也不想再幹了。”

  “你走了誰替你?”

  “跟你說了,我根本不在乎。從明天起我就要把這個護理院忘掉。”

  臨走前他告訴我,昨天晚上艾麗娜中風死了。她是個極傻的老太太,身體一向挺好,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輪椅上,我也從來沒見過什麽人來看望過她,至少我在這兒幹活後沒有。她的床頭櫃上什麽都沒有,最好打掃。給艾麗娜送的水從來沒人特地喂給她,誰讓她已經不會說話了呢。

  “什麽時候發現她死的?”

  “早起查房。”

  小夥子匆匆走了。我相信他是在班上睡覺的。前兩天有位老太太夜裏上廁所摔倒在地,她倒在地上呻吟了好幾個鍾頭也沒人理。這是她同屋約瑟芬老太太告訴我的。約瑟芬頭腦很清楚,說到看著同屋的老太太在地上呻吟,自己無能為力,眼淚都要下來。

  不要以為這位黑人小夥子幹活極差,他還是相對認真負責的。每天早上我都看見他把大包大包的換洗被單、褥單等拖向洗衣房。天天給老人們換髒被褥也的確影響情緒。

  這兩天護理院又有出現了四個空床位。啊,這兩天是複活節。

    回顧與情感(十三)

  讓我盡情地描繪一下那個春天。護理院四周極其寬闊的草坪上盛開著蒲公英的小黃花。其實蒲公英這種雜草對草坪有害,有房子的居民總是千方百計地將自家草坪上的蒲公英連根拔除。可是護理院的草坪沒人去拔蒲公英,數年之後便有些泛濫成災。但不管怎麽說,遍地都是這種盛開的小黃花也是相當美麗的。我常在護理院外邊默默注視著遍野盛開的蒲公英,盡情地欣賞。護理院的居民們這時再幹什麽?他們不能自己走出護理院,領略不到春天的色彩。

  陽光漸漸地溫暖了。晴朗的早晨,出升的紅日讓萬物鍍金。小鳥在歌唱,鬆鼠在戲鬧,遠處片片的樹木都長出嫩綠或嫩紫的新葉,散發著清香。成群的野鵝也飛來並落在草坪上,搖搖擺擺地覓食。可護理院的居民們大都僵硬地、木然地躺在床上,對這一切無所知,也沒有主動的興趣。

  護理院門前幾棵很大的蘋果樹開滿淡粉色的鮮花。蜜蜂嗡嗡,彩蝶飛舞,百合花、迎春花爭芳鬥豔,一片生機盎然。護理院的居民們在打瞌睡。

  藍天、白雲、微風,春天在讓天地的各個角落都膨脹起來,膨脹起來。然而護理院的居民們卻無聲無息。

  日記中記述隻是護理院的居民中,誰誰又死了,誰誰病危了。再不然就是工作人員像逃避瘟疫一樣地離開了護理院。我看到這些文字真是慚愧。讓我們把春天帶給護理院的居民們吧。采些野花插在他們的床頭,給房間裏帶來些色彩;在窗戶外掛上鳥食罐,引得小鳥前來嘰嘰喳喳;把窗簾打開,讓燦爛的陽光撒進房間。老人們的生命還沒有完全離開他們,護理院不應該充滿墳墓的氣氛。

B年四月二十八日 陰

  這兩天護理院有來了兩個男的,一個老先生和一個小夥子。他們被安排在一個房間。小夥子叫比爾,二十七歲,留著一臉連髦胡子,有點兒神經質。他是半身癱瘓,坐在電動輪椅上。起初我以為是交通事故造成的。他說後背長了腫瘤。大概是動了手術後變成這樣的。我的頂頭上司瑪麗說他病了已有兩年。老先生五十多歲,不能走路,總是坐在輪椅上,說是小腿連續斷了兩次。他臉色很不好,青白、青白的。看起來他腦筋並不糊塗,早上家人送他來的時候,他們在一起聊天。小夥子比爾沒人陪著一塊兒來,他一聲不吭地躺在另一張床上,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畫麵。

  原來弗吉爾和湯姆住在這個房間,現在弗吉爾去了另一家護理院,湯姆病危被送進了醫院,房間就空了兩天。現在新的房客很快就來了。兩男加上前兩天來的兩女,今天護理院的居民是五十二人,滿員。

  不過老太太拉娣要死了。她是老年性癡呆,瘋瘋癲癲。時常大發脾氣,胡亂罵人,要不然就大笑不止。這兩天靜靜地躺在床上。還有個雙腿骨折的老太太也病危,估計也就是這兩天的事。護理院的居民到時候還是五十個。這隻是一般估計。

  不管怎麽說,護理院“人丁興旺”。凱茜心情不錯,據說公司裏嘉獎了她。當然,她對下屬工作人員也有回報,我的頂頭上司瑪麗悄悄地告訴我,我的小時工資長了五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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