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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一個普通的護理院(三十七)

(2009-03-04 00:56:11) 下一個

B年四月二十日 雨

  下午兩點又是開會。凱茜表情輕鬆,當她說到這次州裏來的特殊檢查通過時,大家歡呼鼓掌,當然有點起哄的性質。跟著她說不想再講別的了,就此散了會。她確實有值得得意的地方,有人抓住證據告她的狀,結果卻不了了之。嗚呼哀哉!時間才兩點半!我提前下班了半小時。往常開會總要開到3點的。我損失了半小時的工資。

  “等等,還忘了宣布一件事。”凱茜滿臉笑容地說。“‘油黑’被咱們選為護理院的模範職工。”

  “油黑”就是我呀!我的中文名字的漢語拚音是youhe,於是美國人就說成“油黑”“噢-噢-!”護理院的工作人員們又起哄,我真窘。在一片掌聲中我領取了一個鑲在玻璃框裏的獎狀。我知道護理院每個季度評選一次模範職工,但沒想這次評我。你是否奇怪,“怎麽,美國也興精神鼓勵這一套?”我原來也不相信,但到護理院幹活後是眼見為實。不過我應該是護理院幹活最好的一個。

  所謂好,主要是對護理院居民的態度上。也難怪美國人工作態度不好,他們在護理院象走馬燈似的。護士助理總是這個走了,那個來了。凡是來這兒幹活的多多少少都體現著被迫二字。一個美國低薪工作者一下子被解雇了,一堆帳單等著要還,隻好先到護理院幹上一陣子。當然,遲早他還會再找到相對好的工作,馬上跟護理院“拜拜”。這種心境下怎麽能有好的工作態度?不是也有人長期在護理院幹嗎?那就是素質相對更低的人。即便是長期在護理院幹也不會有積極的工作態度,因為這裏工資水平太低了,而且成天看見痛苦的老人們太影響情緒。

  我為什麽還在這兒幹?英文不好,找不到其他合適的工作。這不是理由。我剛到這個鎮子上時,一時找不到工作可以在護理院先幹上一陣,以後完全可以在鎮子上的工廠裏找個一個熟練工的工作。可能一開始得上夜班,但幹的時間長了可以調到白天幹活。最初我也是這樣想的,可幹了一段時間後,我不由地對老人們越來越注意,有一種難以言狀的同情油然而生。不是自吹自擂吧?

B年四月二十一日 多雲

  今天上班的時候,發現弗吉爾已經去了另一家的護理院。他幾天前就告訴我這件事,那個護理院離他家很近,他老伴兒看他方便些。我問他是否那邊條件好一點?“都一樣。當然,這僅僅是對我而言。”他勉強笑笑。他的病已經有十年了,這種病痛還要折磨他多久?

  人走床空,心裏有些悵然,怎麽好像他已經死了似的?真不該這麽想。但願他在那邊能感覺舒服些。弗吉爾不喜歡抱怨,前幾天和他同屋的是那個永遠沉默的湯姆。比爾前些日子耳朵感染,送到醫院後竟把耳朵割下了一塊!我一看真忍不住要樂,他本來就大的右耳朵好像被咬了一大口,有個半圓形的缺口。比爾很疼,總是叫喚,弗吉爾實在受不了。所以比爾和湯姆掉換了房間。可對麵屋裏兩個嚴重癡呆症的老漢還是整天叫喚,在這中環境中心情會怎樣?如果他一定要護理院給他搬到一個相對好些的環境也能辦到。可那不是要麻煩人嗎?

  他和我挺談得來,特別是對上帝的理解上。我誠實地告訴他,我認為上帝是存在的,他就是一種最偉大的超自然的力量,可不能相信耶穌·基督是神,但確實相信曆史上有這個人。弗吉爾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對我很寬容。我還告訴他,我真的希望有一天早上醒來,便相信耶穌是上帝的兒子。那樣死後也有個歸宿。他總是說:“會的,會的!”

  在露西房間裏打掃衛生時我和她說到弗吉爾,說到我心中的上帝,說我思想中的矛盾。其實我也就是說說而已。她微笑著靜靜地聽著。最後我幫她調整身體的姿勢,幹完叮囑她千萬別告訴別人。她是知道我作為一個清潔工是不能幹護士助理的活的。老太太再次笑笑,伸出雙臂示意,我馬上給她一個擁抱,眼睛都潮濕了。

  離開房間時,露西要我把她的紙和水彩都拿出來,她準備在下午起床時畫畫兒。她連筆都握不住,但總是興致勃勃。而她同屋的老太太是那麽的死氣沉沉,很明確地說隻是在等待末日的來臨。看來人的心態對於生活感受起決定作用。露西也有些受不了她,她倆之間的簾子總是拉著。

B年四月二十四日 晴漸多雲

  下午的時候,那幫老先生、老太太又來了。他們隔一、兩個月就來唱唱歌。伴奏的樂器還是一架電子琴,一把口琴。這回多了個錄音機。這個錄音機放上樂曲可以頂一個樂隊。合唱隊多是老太太們,呼呼啦啦二、三十個,半個餐廳塞得滿滿的。聽歌的比唱歌的少得多。

  錄音機開起來,電子琴奏起來,一位老先生極認真地吹口琴,臉漲得通紅,老太太們扯開嗓門,護理院的頂棚要鼓起來。然而眼前的的觀眾們還是瘟頭瘟腦的樣子。凱茜和護士頭兒都在拍著手隨著老太太的歌聲扭動。艾琳、哈伍德也在場,但沒什麽表情。老太太艾琳見我在邊上探頭,就給我一個鬼臉。跟著,在輪椅上的塞爾瑪老太太忽然給了我一個敬禮。我趕緊走開,別讓凱茜認為我這是在故意搗亂。

  我每天都要和塞爾瑪逗一會兒。她一般都是在昏昏欲睡,屎拉在褲子裏也不影響她打瞌睡。我給她來個軍禮,她也回一個,顯得有些高興。我絕對沒有嘲弄老人們的意思。不過她身上有時太臭!那幫護士助理,為什麽總不給她換尿布?

  照凱茜他們的想法,護理院辦得好就是就是盡量地讓人們熱鬧。除了這個老人合唱團外,她們有時還請來當地幼兒園的孩子們來玩,隔一、兩個月就來一次“野餐”,也就是找來烤肉的爐子在護理院外邊烤肉。但老實講,在這兒住的老人們對這些活動不會有太大興趣。不過老人們的親屬們都覺得很好,特別是在“野餐”的時候,大家都來,護理院裏裏外外都是說說笑笑的人們。其實這是讓老人們的親屬高興。這點太重要了,護理院的老人們多半是癡呆症,他們的子女有監護權,一但這些監護人認為護理院的生活不好,他們就有可能把老人轉到別的護理院。凱茜他們的策略是現實的,盡量讓老人們的親屬滿意。他們這是在做買賣嘛。

  如果真正讓老人們,特別是這些患癡呆症的老人們高興該怎麽做?嘿,我也太可笑了,護理院是公司,大家到這兒來是掙錢養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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