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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一個普通的護理院(三十五)

(2009-03-02 01:18:46) 下一個

B年四月六日 晴

  老大爺喬在星期日去世,弗雷德今天早飯時死了去。我估計他們都是心力衰竭。弗雷德得喂飯,那也吃不了幾口,因為他根本就不往下咽。一個給他喂飯的護士助理正象念經一樣,“咽下去,咽下去”地念叨,忽然老人頭一歪。人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立刻叫來凱利,把弗雷德輕輕抱回房間。護士們一陣忙亂,氧氣桶也扛去了。斯蒂芬妮馬上給弗雷德的女兒打電話,說了兩句便放下電話。“她(弗雷德的女兒)說不用送醫院了,立刻就來。”弗雷德是老年性癡呆,他女兒決定老人最後的處理意見。這等於是不搶救。喬也是這種情況。

  很快,弗雷德沒氣了。凱茜到屋裏看了看,讓凱利把與弗雷德同屋的雷恩送到另一間房間去。死者蓋上了布單。她對我說,等弗雷德的女兒來了,不要進屋打掃衛生,讓他們家人單獨在一起呆一會兒。正說著,弗雷德的女兒匆匆趕來進了屋,不一會兒又出來去打電話。她顯得很平靜。

  殯儀館的汽車來了。兩個小夥子推著擔架車進來拉走了弗雷德。由於他們是從進出方便的,安有警報器的門進來的,走廊裏響個不停的警報聲吵得耳聾。不知是聽到了聲音,還是看到了開門,後背象羅鍋橋一樣的利歐塔走了過來,跟著就要出門。護士助理趕緊把她拽了回來。“我要出去,媽的!我得出去!”利歐塔惱怒地大叫。

  還不到時候。嘿,我這麽想是否太沒人情味?

  弗雷德的老年性癡呆不是很嚴重,他不會說話,但能打手勢表示點什麽。這時他準是在發無名火。他的樣子很是痛苦,很是不耐煩。凱利把他脫得赤條條塞到被窩裏時他尤其惱怒。他和雷恩的電視整天開著,而他倆就是躺在床上昏睡。由於他倆總不出聲,或沒有力氣出聲,護士助理們很少來給他們換尿布,這使他們的屋子總是一股廁所的味道。哎,從某種角度說,弗雷德解脫了。

B年四月七日 多雲

  最容易讓有癡呆症老太太們高興的事就是給她們做鬼臉。她們看到我古怪的臉都哈哈大笑。“歌唱家”瑪麗笑得尤其開心。我來到她躺的沙發麵前,先給她一個親吻。她一下子驚醒,有些吃驚,看到我做的鬼臉後就“咯咯”地樂出了聲,就象個一、兩歲的娃娃被大人逗樂了一樣。

  我有時見歌唱家瑪麗在房間裏呆坐,就順手塞給她一個大洋娃娃。她往往是先吃一驚,看到那個洋娃娃並不顯得很喜歡。過會兒再來看她,老太太正抱著娃娃瞌睡。我如果把她弄醒,惡作劇般地要拿走她的娃娃,老太太立刻就不幹了。她死死地抱著洋娃娃,一臉驚恐。我也不由自主地把她當成個小孩子。

  我的這些行為不能被經理凱茜知道。她再三強調不能把老人當小孩子對待,特別是當著他們家人的麵。可我見到老胡塗們高興,心裏也舒服點兒。不然他們會成天都是哭喪臉。當然,經理的觀點是對的。老人們的親屬們見到此情景或許會覺得自尊被傷害。這真是一個矛盾。

  “歌唱家瑪麗”的女兒一直是經常來看媽媽。我有一次看見她有些氣急敗壞地和凱茜說著些什麽,大概是抱怨對她的媽媽照顧不周吧?那些日子老太太得了場肺炎,不過她體質好,恢複得很不錯。她來後第一件事照常是給母親換衣服和尿布。這時候她該怎麽想?老太太的床邊有她和老伴兒的照片。從照片上看她顯得很慈祥,比現在年輕一點兒。我時常和老太太的女兒說上幾句。一直想問老太太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癡呆的,但又不敢。女兒對媽媽感情那麽好,這樣問是對她的冒犯!女兒不會把媽媽真的當成小孩子的,而我可以。我畢竟沒有和老太太一起生活過。

  瑪麗又開始唱歌了。她唱的時候往往很專注,可就是聽不出她唱的是什麽?不過你肯定能聽出她是在唱歌。老太太年輕時恐怕是個特別能哄孩子睡覺的賢妻良母。

B年四月十一日 晴

  經理助理珍妮早上突然辭職而去。這位乾淨利索的白人老太太可不是找到了更好的活,她和凱茜的矛盾鬧到了白熱化。我體會珍妮是個很正派的人,認真負責便是她的工作態度。她極力維護護理院居民的利益,但正是因為如此得罪了護理院的很多人。凱茜作為護理院的經理,對公司,對州政府總得陽奉陰違一些。具體她和會計是怎麽幹的我不得而知,反正清潔工頭兒瑪麗悄悄地告訴我,珍妮告訴公司的大頭兒,這個護理院裏有人在財務賬上做手腳,增加帳麵成本,偷偷地給一些工作人員多發獎金。所以州政府要派人來檢查工作。噢,原來如此。

  凱茜和珍妮為此有過激烈地唇槍舌戰。珍妮知道護理院的幹活的人們都站在經理一邊,自己四麵楚歌,可她還總是“冒犯”凱茜。今天早上她倆又有爭執,凱茜得意洋洋地告訴珍妮,公司裏完全相信她這個當經理的,就是派人來查賬也查不出問題,州裏的來檢查工作的也僅僅是走走過場,不然不會把檢查日期提前告訴護理院。於是忍無可忍的珍妮憤然而去,扔下一句,“我不幹了。”凱茜馬上將珍妮除名。

  很快,我看見辦公室的門邊上貼了一幅鉛筆畫,雖然畫得不太好,但一看就是珍妮。畫下邊有幾個字,“這是誰?”一些人心領神會地寫了不少傻老太太的名字。常常圍著凱茜轉的科拉尤其興高采烈,和凱茜在辦公室裏談笑風生。

  整個一天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討伐”珍妮。平日非常隨和的按摩師對我說:“我覺得她(牆上貼的那幅畫)象查爾斯!”她說的查爾斯是個五十多歲,酒精中毒後變傻的男子。他經常站著睡著,終於有一天摔倒崴斷了腳脖子。護理院的工作人員們如此惡毒地詛咒珍妮,這讓我有些難過。我相信珍妮揭發的情況都是真的,可她應該清楚,如果凱茜叫會計做假賬,護理院工作人員上上下下都分到了錢,大家對珍妮的告狀采取什麽態度是不言而喻的。哎,我不是也得到了些“獎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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