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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一個普通的護理院(十二)

(2009-02-07 01:00:50) 下一個

A年九月十一日 多雲

  今天是我的生日,早上剛剛開始幹活時,我的頂頭上司瑪麗老太太按照護理院慣例,遞給了我一張生日卡片。然後她和約翰、拉賓等幾個常在一起幹活的同事圍著我高唱“祝你生日快樂”。他們簡直是歡蹦亂跳、樂不可支。我被他們弄得有點不好意思。美國人就是樂天。那個洗衣粉的蘇姍尤其有些“慘不忍睹”。她不到四十,可身體已經胖成了南瓜,自己站起來都費勁,仍能顫著周身的肉扭動。

  按理說,蘇姍該成天愁眉苦臉才對。瑪麗告訴我,蘇姍在護理院是多年的老職工,盡管她相貌不佳,身邊也沒個男人,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也讓她過得還平靜。可後來,護理院來了個二流子打工,他不知怎麽和蘇姍搞上了!全護理院的人正在將信將疑,他倆竟到市政府正式登記結了婚。此後,那二流子就辭了工在家裏呆著,聲稱自己有病。現在蘇姍微薄的工資得養活兩個人。

  “他們結婚有兩年了,為什麽沒想到要個孩子?”我問。

  “那麽胖還能生孩子?”瑪麗反問我,有神神秘秘地跟我小聲說:“蘇姍告訴我,他倆根本不在一個床上睡覺!”

  清潔工頭兒瑪麗多象北京胡同裏居委會的老太太呀。

  中午休息時,瑪麗、約翰、蘇姍和我坐在一起吃中飯。我們都是帶飯的,而且每個人都吃得興致勃勃。蘇姍最胖,當然吃得最多。她能就著洋蔥吃下好幾個自製的漢堡包,然後再吃上些小泥腸。約翰也胖,他吃的自製漢堡包裏都是炸雞蛋,也是一吃好幾個。瑪麗吃一大堆炸土豆片,還要吃一根熏腸。這三位還總是相互交換午飯,還總讓我也嚐嚐。拉賓吃得不多,因為她還是個年輕婦女,愛美。她對蘇姍的吃象往往不能容忍。

  除拉賓“不安心工作”外,剩下的三位很“知足者常樂”。拉賓正在小鎮的夜校讀書,是秘書專業,希望日後能畢業找個相對好點的工作。瑪麗則暗地嘲笑拉賓,悄悄地跟我說,這是拉賓第二次讀夜校了。可為什麽拉賓不能堅持下來呢?真象瑪麗說的,因為拉賓養了八隻貓?

A年九月十六日 晴

  護士助理是護理院裏最不穩定的隊伍。和我同時來這兒幹活的護士助理已經走掉好幾個了,但有個黑黑的,叫梅的亞洲女孩堅持了下來。她長得可不怎麽樣,厚嘴唇、塌鼻子、大鼓眼睛,戴著副象瓶子底似的深度近視鏡。前兩天,她和我聊天時說,她是一對美國夫婦在菲律賓領養的。我心中納悶,能領養孩子的美國家庭大概都不是窮人,為什麽梅這當護士助理?她或許剛高中畢業吧?再一問,都三十出頭,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當時真是吃驚,我怎麽能以為她剛剛高中畢業呢?

  今天看見她帶著她的兩個孩子來,我又吃驚,兩個小孩子一黑一白。老太太瑪麗又悄悄地向我訴說不知從哪得到的消息。那白顏色的是梅和前夫所生,黑的是跟她現在的男朋友的孩子。兩個女孩兒一個五歲,一個不到兩歲,到是非常親密。小的羞怯,見到有人跟她打招呼就哭,大的就費力地把妹妹抱起來哄。她倆在電視機邊上玩,弄的地毯上都是點心渣子。一個護士助理過去想向小姐妹表示一下友好,小妹妹就哭了起來,大概是以為自己把點心渣子掉到地上闖了禍。那個護士助理笑著說沒關係,她便更哭,乾脆站起來向正在幹活的媽媽那兒跑。梅不耐煩地又把她抱到她大女兒那兒,“叫你看著點兒,你都在幹什麽?”小姐姐有些恐慌,接過妹妹使勁抱著。她倆真讓人不由自主地愛憐。

  為什麽把兩個孩子帶到護理院來?她解釋說日托的幼兒園放假一天,所以她隻好把兩個孩子先帶到護理院來,等她男朋友下了夜班再把孩子接回去。幼兒園為什麽放假?不得而知。為什麽不找個人在家裏看一下?那不是得花錢嘛。看像她的兩個孩子大約得十美元一小時。她一個小時最多七塊。她說她男朋友打大夜班,也就是從夜裏十二點到早上八點,這肯定是個藍領工作,工資水平也不會高。孩子放在護理院是不是允許?當然是違反製度。可這種情況在護士助理中很常見,所以經理凱茜就睜隻眼閉隻眼了,隻要孩子不鬧,護士助理把活幹出來就行。

  梅會不會很放蕩?不可能。她是我見到的最老實的護士助理,常常受別人的欺負,我看見她哭過兩次。或許正是因為她老實才落到今天的地步?

A年九月二十二日 雨

  早上剛上班時看見餐廳電視機邊的沙發上睡著個胖胖的黑人女孩兒。她可真醜,胖得過份,五短身材,該不會是個傻子吧?我立刻判定,這位很可能是新居民,一個地地道道的低能兒。一定是家裏沒法照顧她,就送到這兒來了。我看見艾琳和哈伍德正坐在桌邊等著吃早飯,便問他們這個女孩兒的來曆。兩位老人隻是冷漠地搖搖頭,表示不知道。哎,不該問他們。這兩位還明白事理的老人隻想人們聽他們發牢騷,別的一概不關心。

  我忙著幹自己的活,很快把這事扔在腦後,忽然看見黑人婦女弗吉尼亞領著那個胖女孩兒,心裏正納悶,頭兒瑪麗在邊上告訴我,“那是她女兒。”這下我真正的吃了一驚,不知該說什麽。瑪麗立刻向我透露更多的弗吉尼亞的情況。那個我認為低能兒的女孩兒是弗吉尼亞第一次婚姻的孩子。後來弗吉尼亞又生了三個孩子,都有不同的父親。我老想問瑪麗這個女孩兒到底是不是低能兒,卻又說不出口。我也真怪,為什麽總想問這個問題?弗吉尼亞是個單身母親,眼下有四個孩子,為什麽我還下意識地盼著她有個低能兒?她能堅持工作,不在家裏吃政府救濟也經是很不錯了。

  瑪麗還在嘮叨個不停,說弗吉尼亞的大女兒感冒了,不能上學。可她又沒錢雇個人在家裏看著生病的女兒,於是就給帶到護理院來。看來弗吉尼亞比我遵紀守法。我女兒生病時,我都是把她一個人關在家中,並警告說:“在家呆著不許讓外人知道!來電話不許接!要叫警察知道你一個人在家呆著,爸爸、媽媽就會被抓走!”我這是嚇唬女兒,但把未滿十三歲的孩子單獨留在家中就是觸犯美國法律。但不管怎麽說,我肯定不想把生病的女兒帶到工作單位來看著。為什麽弗吉尼亞不讓孩子自己呆在家裏?大概她的大女兒真的不太正常。另外,把生病的孩子帶到護理院來不會傳給老人們感冒嗎?這大概又是凱茜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弗吉尼亞是我看到的最勤勤懇懇的黑人婦女,幹活任勞任怨。可她怎麽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她很窮,自己的汽車破舊得都沒有空擋!車子一發動起來就往後退,還得趕緊踩著閘!這是我見到的最離奇的破車。

    回顧與情感(三)

  我不得不承認,護理院職工的素質太低。看看我描述的這些護士助理、清潔工等等,年輕時就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有些高中都沒畢業。照咱們中國人的看法,他們的個人家庭生活往往不美滿,甚至可以說是一團糟。話說回來了,如果受過良好的教育,上過大學,誰會上這兒來?護士助理、清潔工掙的錢差不多算是美國法定的最低工資了。

  他們並非本質不好的人,但我認為做麵對需要極大關懷的老人的工作,應該有著很高的精神境界。老太太多蘿西的帕金森症已經很嚴重了,她的健康已極大地損害,神智不清。她的內心是極其痛苦的,應該盡可能地給她心靈上的安慰呀。可護理院的護士助理們很難做到這一點,或根本沒想怎樣做到這一點。自己還一肚子對社會的不滿和抱怨呢,本身這個社會底層的弱勢群體還渴望社會的關注呢。哎,真是有些無可奈何。

  我粗略地計算了一下。在美國大概有兩、三百萬人住護理院,也有兩三百萬人在護理院工作。要提高護理院的護理水平和工作人員的素質恐怕需要太多的錢。美國的社會福利所需要的錢早已是寅吃卯糧的境地,目前的水平能維持下去就不錯了。勞動生產率很高,生活水平很高的資本主義製度的美國尚且如此,中國呢?

  隨著世界各個國家生活水平的提高,人類壽命的不斷增長,人口增長逐漸趨於減緩,贍養老人越來越成為嚴重的社會問題。我在國內的朋友們很多都麵對著這一頭疼的問題。中國沒有大量的護理院嘛。“(在中國)哪兒能收留沒有生活能力的老人?”他們的家裏差不多都有需要照顧的、脾氣古怪的老人。上有老,下有小,工作、生活忙亂得不可開交,心力交瘁。如果看到我這兒還探討美國護理院老人們的身心健康,是不是得連連搖頭,“飽漢不知餓漢饑!飽漢不知餓漢饑!”哎,很抱歉,我似乎沒有體諒國內家有贍養老人的朋友們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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