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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一個普通的護理院(三十二)

(2009-02-27 01:25:23) 下一個

B年三月十二日 多雲

  飲料自動售貨機邊有一美元的鈔票在地上。我剛要過去,薩拉一下搶在前邊把錢撿起來。我一下有點窘,這錢一定是她剛才買飲料時丟的。

  “你的?”薩拉問我。她是個少婦,眼睛出奇的大,皮膚白白的,在護理院已經幹了好幾年了。

  “不是。”我脫口而出。

  “那我就要了。”她很高興,露出一口的白牙,把一塊錢揣在兜裏幹活去了。

  原來這錢不是她的呀。我不知怎的有點窘。薩拉在護士助理中幹活相當不錯。她對老人的態度總是很耐心,照顧很周到,人長得也漂亮,脾氣也好,隻是二十剛出頭就已經有了兩個孩子。我剛來這兒幹活時,她馬上就要生產,挺個大肚子什麽都幹。過了幾天就生了。再過不到兩個星期就又來幹活。真皮實,當然也是家裏需要錢。她的丈夫是個汽車修理工。我見過,很壯的一條白人小夥子,常接薩拉上下班,小倆口親吻擁抱,顯得很恩愛。為什麽她不去別的地方找個好點的工作?護理院經常要上夜班,工作時間也不固定,怎麽照顧小孩子?清潔工頭兒瑪麗給的答案是,“她高中沒畢業。”也就是說,薩拉找不到需要高中文憑的工作。那她還是可以上成人高中夜校呀?不管怎麽說,她還有個美滿的小家,別的護士助理往往是單身母親。

  “你在自動售貨機邊上看見一塊錢了嗎?”護士助理朱麗葉急匆匆地過來問。

  “被薩拉撿走了。”我隨口道。

  朱麗葉立刻走到薩拉那邊要錢。“你撿的錢是我的!”

  “你怎麽知道?”薩拉問。

  “那個中國人告訴我的!”朱麗葉直截了當。

  薩拉紅著臉把錢遞過去,朱麗葉接過錢頭也不回地幹活去了。這回我真的窘了,好想是我告的密。朱麗葉在護士助理中沒什麽人緣。她脾氣很壞,動不動就發火,常和別人吵架。護士助理們沒事就愛議論她,說她嫁給了個黑人。那黑人漢子有個兩歲的孩子,被她這個當後媽的常抱到護理院來顯派。她們聊到這兒,一臉鄙夷的表情。我還是那句話,不管怎麽說,朱麗葉有個不錯的小家。

B年三月十五日 晴

  “這是你弄的嗎?!”朱麗葉衝著我怒氣衝衝。大清早她就這麽氣不順。

  我一愣,馬上明白她說的是什麽。我們負責清潔工作的每天要把三個房間的床鋪仔細清洗。清洗時得把床上所有的被褥和枕頭都拿開堆在一邊,用漂白粉水用力擦洗床墊子。必須這樣做,因為那塑料床墊子往往被老人們尿得臊氣衝天。等我們把床清洗完畢後,護士助理負責把堆在床邊的被單、褥單和枕頭套拿下來送拿洗衣房去洗,再換上乾淨的。但有時護士助理忘了我們應該清洗床鋪,他們把老人們送到飯廳吃早飯後就來整理床鋪。你想想,他們剛把床鋪整理好,我們又把被褥給堆在一邊,當然就來了氣,剛才的勞動都白費了。可誰讓他們忘了該清洗床鋪的呢?

  “真對不起,我也沒辦法。我得清洗床鋪。”我兩手一攤。

  “上帝呀!上帝呀!”朱麗葉大叫著,狠命地把床單、褥單和枕頭套揪出來。

  “我說了,這很對不起,但我必須這麽做。”我解釋著。

  “我說你了嗎?啊?說你了嗎?”朱麗葉抱著被單、褥單瞪了我一眼,然後“咚咚咚咚”地奔向洗衣房。

  我正在發傻,老太太瑪麗過來悄聲道:“她(朱麗葉)早上和薩拉吵架了。她倆都說對方是婊子。”瑪麗左右看看沒人,又悄聲說:“你還記得前幾個月走的焦尼嗎?朱麗葉和他有過那事。”

  焦尼是個黑人小夥子,找到相對好的工作離開了護理院,好像是在一個飯館裏當侍者。他在的時候是和朱麗葉很粘糊。我甚至還在洗澡間看見他倆,反正不是在幹活。不過看到瑪麗這麽起勁地議論朱麗葉,我有些不以為然,也有些意外。來自中國的人們總以為美國男女關係上很隨便,誰也管不著誰,其實並不完全是這樣。

  薩拉過來了,眼睛紅紅的。幹活時“叮叮咚咚”地撒氣,我得離她遠點。可怕什麽偏來什麽,我正在拖地板,她看也不看走了過來,一跤滑倒,頓時坐在地上嚎啕起來。“啊-啊-啊-,他媽的,我為什麽幹這份苦差事?啊-啊-!”

B年三月二十日 晴

  又是亂哄哄的一天。護士助理們再次和瑪麗娜作對。他們的辦法很簡單,就是怠工。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半了,開飯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還有很多老人在床上躺著。這種場麵我已不是第一次見到。護士助理們看著瑪麗娜跑來跑去的抓瞎,便幸災樂禍地竊竊私語,估計還得商量進一步折磨瑪麗娜的餿主意。

  這次群起的怠工起因是因為瑪麗娜的“瞎指揮”(朱麗葉語:doen't make sense)。早上來的時候,我看見老頭子喬的房間門口貼了張紙,讓每個進去工作的人都得戴口罩和膠皮手套。喬又患了重感冒。昨天來檢查護理院老人健康的大夫寫了醫囑,要求將喬隔離起來,免得傳染給其他老人感冒。我看這是瞎掰,流感是隔離得了的嗎?即使能把喬真正隔離起來,我們這些幹活的就能保證不帶感冒病毒?當然,作為大夫得那麽寫醫囑。可瑪麗娜給個棒槌就韌針(認真),大清早告訴護士助理們要戴口罩和手套。她見朱麗葉不戴口罩和手套就進喬的房間,就跟過去要求朱麗葉戴口罩、手套。朱麗葉立刻摔門走了。於是瑪麗娜就在被隔離的房間門口貼了這張紙。

  我明白瑪麗娜怎麽想的。她其實並非刻板,而是怕事。哪能不照著醫生的醫囑做呢?凱茜知道了就得怪罪瑪麗娜。可護士助理們覺得這是“冒犯”。朱麗葉氣呼呼地一說此事,護士助理們立刻都站在朱麗葉一邊,盡管平日朱麗葉和他們關係不融洽。

  瑪麗娜知道護士助理們在治她,但毫無辦法,她苦著臉使勁地幹,不斷地要求護士助理們動作快一點。而護士助理們就更慢,還裝著聽不懂她說的俄國英文。要是凱茜在就好了,可偏偏趕上凱茜休假。瑪麗娜還不敢給凱茜打電話。因為凱茜上次在半個月一次的職工會上聲色俱厲地說過,在她休假的時候給她打電話抱怨工作上的事,就是對她的極大不尊重。“我休假時會安排人暫時負責我的工作。”凱茜大喊。

  對了,凱茜一定是把工作暫時托付給護士頭兒斯蒂芬妮。斯蒂芬妮在哪兒?早上來過電話,帶孩子看病去了,要到下午才能來。行了,沒人治得了這幫護士助理們了。他們反過來把瑪麗娜治個半死。

  “瑪麗娜!你的電話。”一個護士助理喊道。“大概是你丈夫來的,說話和你一樣打嘟嚕。”

  “哈哈哈哈!”人們好不開心。這種“玩笑”永遠說不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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