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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都一樣

(2009-02-27 01:21:37) 下一個

             (紀實)


  我總認為中國大陸中共政府的腐敗源於東北,而腐敗之最應屬黑龍江。這到不是咱被迫在北大荒“上山下鄉”九年多,所以痛恨那塊土地,而是在那兒呆的時間長了,見到、聽到的事情也多。可為什麽非得是黑龍江呢?大概去那兒的各地知識青年最多吧?據說有一百多萬。“知青”都希望返城,就得想辦法賄賂當地幹部和各種可以幫助他們返城的人。嗯,可信。還有,黑龍江過去“胡子”(土匪)特別多,人容易有無法無天的意識。這話讓黑龍江人聽到會不高興。好吧,算我沒說。

  早在1970年代起,腐敗就在黑龍江“蔚然成風”。“走後門”、“以權謀私”司空見慣。而且不論誰有點權力,哪怕隻是芝麻粒那麽大,都要“完全、徹底”地利用。你是個卡車司機,這歌謠就是你的寫照,“十個司機九個騷,還有一個大酒包”。那意思是說,“知青”想搭個車最好是個女的,還得漂亮點兒,色迷迷的司機見到就停車;當然,趁你不注意,他髒爪子會摸你兩把。咱是個禿小子,站在路邊想搭車就非常困難,手裏舉著中華高級香煙人家也不停,舉著瓶子二鍋頭(65度白酒)沒準還有點效果。是個“顛大馬勺的”(大廚)那也算有權力;你能給他點小賄賂,到時候菜就給得多些,裏麵肉也多不少。售貨員也不得了;你能巴結上,人家會悄悄地賣給你點兒當時的緊俏商品,比如白糖、雞蛋什麽的。醫生更有權力,他們能給你開有病的假證明,憑著這些加證明你可以聲稱有病,然後堂而皇之地被“病退”,不用再“上山下鄉”。“知青”們誰不想回城?那大夫們收禮收得多了去啦。不過我告訴你,你送足了禮,到大夫那兒給你開診斷時可別把“病”說得太嚴重,不然,返了城你找工作困難了。人家招工的一看,“什麽?癌症!幹活沒兩天就死了,不要。”或者說:“精神病還是呆在家裏養吧。”看,你有口難辯吧。總之,甭管誰都可以“腐敗”一番,更不用說大大小小的幹部啦。

  別神侃了,咱言歸正傳。我從1969年到北大荒的一個農場一直是埋頭苦幹。到不是我真的相信“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毛澤東的“最高指示”),而是內心的懦弱和自欺欺人。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青年,如此地看待社會,回避現實很正常,“苦行僧”一樣的父母就是這樣言傳身教的嘛。在農場裏,同伴們接到家裏的郵包都是吃的、用的,而我的郵件總是“紅旗”雜誌和“參考消息”。

  但終於有一天,大概是1976年吧,在我在北京過完春節準備返回農場時,老父親麵帶愧色和難堪地講了番令我吃驚的話。他的大意是,現在越來越多的“知青”都通過各種途徑返城了,我實在沒能耐在北京給你“走後門”。你還是給幹部送送禮,自己想個辦法回來吧。他還背著我悄悄地買了些好煙、好酒和高級糖果,準備讓我帶回黑龍江的那個農場去賄賂幹部。當時咱感到了父親在羞愧;我心中有點尷尬和詫異,怎麽“鐵樹開花”啦?但也有溫情。

  上火車前,我把那些“糖衣炮彈”連同我要帶的衣物等細心地裝入兩個大手提包。想著自己從來沒有辦過送禮這種事情,也不懂怎樣才能送到有權力的人手中,這心裏就緊張、焦慮,同時也茫茫然。

  那年頭兒乘火車擁擠不堪。我不知道現在春節期間,民工流動造成的火車交通擁擠到什麽程度,大致不會超過我當年乘火車吧?1970年代乘火車從北京到農場要三十多個小時,中間還要倒車,拿著兩個大手提包還真要費不少勁。我的辦法是將兩個手提包的提手用一條毛巾拴上,然後將兩個手提包挎在肩上。這樣我能騰出兩隻手擠火車。

  那時我擠火車從來都是這麽擠的,可這回就出了意外!在齊齊哈爾換車是在夜裏,那時我已經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的火車了。絕對是坐著,我們管這叫“老虎凳”。車廂的過道裏站滿沒座的人,你去上廁所、喝水都有可能被別人強占了座位。再說我也不敢睡著,那兩個大手提包裏裝滿了希望,盡管這希望是那麽渺茫。到了該倒車時我昏昏沉沉挎上兩個手提包下了車廂,跨過車站的天橋往另一輛火車上趕。黑暗中前後左右都是擁擠的人群,忽然我胸前的手提包一下子落到地上!怎麽回事?難道我拴手提包的毛巾開了?我趕緊提起這個手提包回頭去拿另一個手提包。怎麽,我背著的那個手提包沒在地上!在哪兒?不知道。無影無蹤了!

  “誰拿了我的手提包?!”我不由地驚叫。沒人看我,隻有匆匆擠過的人群,一張張麻木的臉。這時我才發現,我拴手提包的毛巾被刀子齊刷刷地割斷!一下子明白,我背後的手提包被人偷走了。小偷們是這樣耍這個把戲的。先由一個人擠在我背後,用手拽著我拴手提包的毛巾,另外一個迅速地用刀子輕輕割斷毛巾,然後把手提包提走。拽著毛巾的那位看見提手提包的人已消失在黑暗中便鬆了手。這就是我胸前的手提包為什麽會忽然掉下來。

  多麽懊喪啊,手提包裏的“希望”頃刻間少了一半。可我也不能傻站著呀,不知所措地發了一會兒楞,隻好提著剩下的手提包匆匆趕火車去了,至少還剩下另外一半“希望”。

  趕上火車後,我便不斷地計算著到底多少東西在那個再也不見了的手提包裏。後來我想,算也沒用,隻能更沮喪,但強迫自己不想也沒用,過了一會兒,就又開始計算著那個被偷走,不,簡直是被搶走的手提包裏的禮物,裏麵有幾條高級香煙、好酒兩瓶、高級糖果若幹……算啦!就算這些東西本來就該被烏龜王八蛋享用。

  回到農場的招待所天還黑著,我和很多要趕回各個連隊的“知青”擠在一間很大房間的大通鋪上。到天亮還有幾個鍾頭,我把手提包放在自己的頭邊上筋疲力盡地躺在鋪上休息,竟不知不覺睡著了,大概是太疲勞了吧。等我再醒來天已經大亮,屋子裏人聲嘈雜。趕緊!我跳起來想著該去找車子回連隊,當拉起手提包時,忽然看見一個小耗子從手提包裏蹦了出來,在地上翻個滾,一下子閃到鋪底下不見了。我嚇了一跳,稍稍一楞神,又見一個小耗子從手提包上的窟窿裏爬出來,跳到地上飛速逃走。周圍幾個女青年也看見了,她們恐怖地尖叫起來。這時我才注意到手提包上有個洞!大概是裏麵高級糖果的香味引來了膽大妄為的耗子,它們竟然在我的手提包上咬個洞鑽了進去,享受我本來該獻給各種有權者的供品。為什麽我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到?

  裏麵還有耗子!我已經聽到手提包裏有聲音。啊!我不由自主地把手提包舉過頭頂,再狠狠地摔在地上,隨著一聲瓶子的破裂聲,我想起這手提包裏還有瓶好酒,而且肯定被摔碎了。哎喲,我手提包裏那渺茫的“希望”都不存在了。

  “混蛋!流氓!”我瘋狂了。一次次地舉起手提包狠狠地摔到地上。周圍站著一幫不解的“知青”看著我發瘋。“反正都一樣,反正都一樣!”我一遍遍地狂叫。酒的醇香和糖果的甜香飄了出來。“多香呀!吃個夠吧,這回讓你們吃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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