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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一個普通的護理院(二十八)

(2009-02-23 01:15:45) 下一個

B年二月九日 晴

  上午一個鍾頭之內連死三個老太太,埃斯特、格雷斯,另一個叫不出名。據說創下了本護理院的記錄。她們當然都是病死的。曾罵我婊子養的埃斯特解脫了。她的妹妹前不久也住進了這家護理院。她進來的晚,死得早,因為她是肺癌晚期,所以幾個星期就去世了,就死在她對門。也就是說護士大胖子的兩個姨母都住進這家護理院,而且都先後腳去世了。

  在埃斯特的妹妹住進來時,那老太太神誌很清醒。癌症病人都是這樣。她總希望護士助理們把坐在輪椅上的埃斯特推到她的屋子裏來。埃斯特沒有什麽神誌,坐在她妹妹麵前木然著。而她的妹妹則久久地看著姐姐。她心裏很明白,這是她最後看姐姐的的機會。再以後,埃斯特的妹妹陷入昏迷。她沒有神誌的時候好像挺難受,總是哼哼著要水喝。可一給她水,她就劇烈地咳嗽。在一個靜靜的後半夜,她悄悄地走了。

  總愛大發脾氣的格雷斯蔫了一個星期後死了。她住進護理院的時間有一年多。這位老太太特別愛發脾氣,大罵任何一個在她身邊的人。誰讓她神誌不清呢?開始護士助理們還有耐心,可後來她太鬧,總不肯靜靜地睡一會兒。漸漸的,人們煩了,由著她亂喊亂叫就是裝沒聽見。其實你要是好好哄她,格雷斯還是能安靜下來的。她有時鬧得太凶,經理助理珍妮就把格雷斯拉到自己房間裏,一邊幹活一邊安撫她。

  格雷斯的兒子--一個極壯的老漢--常來看媽媽。來的時候,那老漢就抱著孫子一起來。那一歲多的小小子虎頭虎腦真好玩兒,可格雷斯--他的太奶奶根本不看他一眼。格雷斯去世前,老漢和他的兄弟姐妹都來了。格雷斯那時已經失去知覺。我傻頭傻腦地進去幹活,見一家人都在流淚,忙退了出來。

B年二月十二日 多雲

  凱茜在例行的一月兩次的全院職工大會上宣布,一個名叫帕梅拉的護士助理被她解雇,原因是惡毒地咒罵傻老太太弗朗西絲。帕梅拉?我好像沒什麽印象,不論瑪麗怎麽解釋是那位剛來不久的姑娘,我還是對不上號。凱茜說帕梅拉肆無忌憚地說弗朗西絲是婊子,並打她!“別以為這樣對待一個傻老太太我不會知道!”凱茜的言外之意是有人“打小匯報”。為此她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我相信這兒幹活的人們中間會有這樣的人。虐待弗朗西絲確實很讓人遺憾,可“打小匯報”我也不齒。

  虐待或變相虐待人的事我看見得多啦。比方說凱利,他的行為可以說得上是變相虐待。不過他從來沒有罵過人,隻是在行動上表現出來。除了我看見他給那個已經死去的老太太換衣服的事外,我還看見他給癱子查爾斯換衣服。查爾斯根本不會動,也不會說話。凱利把查爾斯平放在床上給他換尿布。查爾斯沒有肌肉的,肥胖赤裸的身體可真難看。凱利使勁拍著查爾斯的屁股,還使勁擰了一把。想必很疼,癱子大叫了一聲。

  “你說他為什麽還不趕緊死掉?”凱利悄悄地問我。

  我沉默著繼續打掃我的房間。和癱子同屋的哈伍德道:“就是!他為什麽不死掉?從來沒有,也不可能象個正常人一樣!”

  “他那男人的東西還挺健壯。”凱利把查爾斯翻過來,用戴膠皮手套的手扒拉著查爾斯的那玩藝兒。查爾斯又怪叫起來。我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凱茜肯定也知道這些,不過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凱利是好勞動力,而且不太可能離開護理院。因為他文化水平低,在工廠幹活也就是個熟練工。凱利在護理院幹了七、八年了,工資能比在工廠幹活掙得多些。而帕梅拉則不同。那是個高中剛畢業的女孩兒,在護理院也不會好好幹活。凱茜正要來個殺雞給猴看,她撞在槍口上。

  瑪麗告訴我,在這兒之前,也曾有護士助理虐待老人而被解雇。

B年二月十六日 雨

  埃德娜死了。她是上星期六在醫院死的。有點意外。她一向精神都挺好,身體也過得去,就是經常壞肚子。拉了肚子就滿屋子惡臭,我一來打掃衛生就把窗戶打開一會兒,埃德娜連聲地道謝。她是個很少抱怨的人。正因為如此,護士助理們很少到她的房間來,不來自然就不會想到給她開窗子透透空氣。我看了她的訃告:享年八十七,有三個孫子。她老伴兒、唯一的兒子、和兄弟姐妹都死在她前邊。她大概是這次流感的受害者。這是我們護理院的第七位。

  以前總有位中年婦女從二百公裏外趕來看望埃德娜。她不是老太太的什麽親戚,隻是在過去是好朋友。老太太的孫子為什麽不來?別這麽苛求吧。這裏想到中國的一句俗語,“遠親不如近鄰”。

  今天又有兩個老先生住進來,加上前天來的兩個老太太,護理院居民人數又達到四十九人。但我總覺得他們其中一位住不長久。他好像身體還可以,且頭腦清楚。上次就有一位像他那樣的老先生住了僅一個星期就憤然離去。憤然離去?這並不是誇張。住戶們在這兒能得到很真心的照顧嗎?再說周圍的氣氛也太糟了點兒。他那邊住的老頭子們向來都是很糊塗的,每天都在無意識地亂叫。應該給他找個環境相對好點兒的房間呀。但我揣測凱茜的想法是:條件隻能是這樣,這是事先講好的。如果實在不能忍受可以走,反正很多老人都排隊等著進來呢。不知怎麽我忽然想到“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句話。

  當然也有不“流水的兵”。那個安妮插管喂流食五、六年了,人白白胖胖。她沒有什麽神誌,除了大聲地呻吟就是睡覺。有時她也笑。那種笑十分的古怪,加上隻有幾顆牙的嘴巴,真有些……也就是她不清醒,所以活得這麽久。可這麽活著的意義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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