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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一個普通的護理院(六)

(2009-02-01 01:48:47) 下一個

          護理院日記

  怎樣說清楚我在這家護理院的感受呢?乾脆把我的日記整理出來吧。不過我得事先告訴你,這裏讀不到引人入勝的故事,人生的最後一站已沒什麽激情,但仍希望你能耐著性子讀下去,體會等待壽終正寢是什麽滋味。和平年代,大多數人都有這一關,隻不過仍然滿懷希望的人們總不自覺地回避這個現實。

A年七月十四日 晴

  到這兒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護理院幹活的大部份人們來自社會底層。怎能不是呢?這兒幹活不要任何技術,甚至高中文憑都不要。不過當護士助理得要個護士助理證書。那很容易,通過個簡單的考試就行,可以比做飯、清掃房間的每小時多掙一美元。幹這種工作的人隻能掙最低工資。我早就聽說了。我來這兒就是奔這最低工資來的,誰讓我英文不好?初來乍到個新地方,甭管好賴先得找個掙錢的地方糊口。

  護理院層次最高的人應該是麵前這個經理凱茜。她年紀四十上下,人顯得很精幹,長相也不錯,大高個、大眼睛,膚色很白,一頭濃濃的紅色的卷發,氣勢洶洶的樣子。不知道是故意裝的還是真凶?她正對我進行麵試。

  上午九點多鍾我先來到邁納爾護理院。我是在報紙上看到這兒招工的。我那天早上在護理院填了一個工作申請表,又忙著到別的地方去找工作。中午剛回到家,護理院的電話就來了,要我去麵試。凱茜見到我先問了幾個一般性問題後,然後說:“你的申請表我看了。我還給你原來工作過的公司去了電話,那邊的人說你工作一貫很努力,我對你還是滿意的。……”

  不就是一個清潔工嘛!你看她煞有介事的。我不太相信她會為雇個清潔工也去打個長途電話。不過即使打了我也無所謂,填申請表時我並沒有胡寫。雇個清潔工可以不打電話,可要是雇個護士就得打聽個門兒清。當然,我也是緊著說好話。什麽“我就喜歡和老人們在一起”,“我對清潔工的活可在行啦”,“我一看這個工作環境我就喜歡”,肉麻之能事。在美國我學得很會說好聽的。或許我幹不了兩天又會換個工作,可現在我要極力地獻媚。很是實用主義吧?

  凱茜的助理是個叫珍妮的老太太,她很麻利地填寫著各種表格,隨後叫來了我今後的頂頭上司,老太太瑪麗。這是位白人婦女,胖胖的,一臉和氣。她反複地問我,“你是有(中國的)大學畢業文憑的,真的肯幹這清潔工的活?”我當然又是一番肉麻。跟著她進了凱茜的辦公室。

  我在走廊裏傻愣著,忽然跑來一條長毛公狗,肥肥、傻呼呼,算是憨態可掬吧,人們叫它拉司提。它朝我亂叫了兩聲,馬上被邊上的人喝止。我還真有點兒怕它衝過來。但想到它沒有被拴著,想必是個吃貨。我麵對著餐廳,一個清潔工正在慢悠悠地打掃。兩、三個木乃伊般的老太太坐在桌邊還在慢慢地吃東西,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大概是個傻子吧?我正在發呆,凱茜又讓我進去,問我是否可以接受六美元一小時的工資?在我點頭後,她又問我什麽時候可以來幹活?“明天!”我不由地有些高興。“好!你明天早上七點來,瑪麗告訴你如何幹活。”

A年七月十七日 晴

  到這兒幹三天活了。正如我預料的,工作極其簡單;也有我始料不及的,例如,要千方百計地“磨洋工”。也就是說那簡單的工作要幹得“有聲有色”。打掃房間誰都會幹,但要幹得“忙”個不停可真是個功夫。

  帶我幹活的是個美國白人姑娘,叫拉賓。她可以說相當漂亮,隻是牙齒長得不太整齊,當然是小的時候沒有矯正。她出身於社會底層,當普通工人的父親和繼母好像住在美國的西海岸,一年來不了幾封信。她的父母離婚後,母親仍然住在這個小鎮,當然也有自己的男朋友。拉賓有個女兒,她們母女倆看起來很像姐妹!中午吃飯時,不知為什麽拉賓開車把女兒從學校接來。我看見這位發育得很早,相貌很像拉賓的漂亮姑娘,理所當然地認為是拉賓的妹妹,結果拉賓馬上介紹說這是她的女兒,正在上初中一年級。拉賓跟著把女兒送到她母親那兒去。她回來後整整一個下午都在邊幹活邊說自己的身事。我則有一搭無一搭的跟著幹,默不作聲地聽著,很少搭話。

  拉賓在上高中時生下了女兒。現在女兒的父親早不知去向。那個男人從來沒有為自己的女兒付過一分錢撫養費。拉賓說,她懷孕後,那個男人要她打胎,她沒有同意。後來那個男人就去了別的州和她們母女倆斷了聯係。我真不敢相信她的話。目前拉賓正在鬧離婚,已經和丈夫分居。她的丈夫是個推銷員,比拉賓大將近二十歲。他們維持了七年的婚姻現在發生了危機。原因好像是她丈夫太羅嗦。這我又不敢相信。

  拉賓在帶我幹活時不停地說了這些,可你也沒見她沒幹活。先是雞毛撣子在牆壁四處撣,然後掃地、擦地、擦床、清洗水池子,等等,再去清掃廁所,最後是清理窗戶,倒垃圾。照我看,這些房間根本用不著每天都這麽打掃。要不前邊我怎麽說這是“磨洋工”?可拉賓幹得這麽起勁、認真,我也隻好用“有聲有色”這個詞來形容她的“功夫”。她滔滔不絕地說著身事。和我這個陌生人說這些幹嘛?看上我啦?看你不要臉的,大概是很少有人耐心地聽她訴說。拉賓是不是已經變得很麻木呀?不,她還是挺富有富於同情心的。對每個護理院的居民,她都極其耐心,和顏悅色。拉賓是名副其實的老職工,六年前就在這兒幹活,開始是護士助理,但後來不想打夜班就改做清潔工。不過她幹了三年就辭了工。過了一年她又來這個護理院當清潔工。

  從拉賓嘴裏我還得知,護理院之所以能雇我,是因為兩個清潔工忽然找到掙錢更多的活走了。另外,拉司提曾是條被人遺棄的野狗,後被護理院收養。並在政府有關部門上了“戶口”,它還有社會保險號碼呢!據說它在流浪期間曾不少次遭到男人們的“虐待”,所以見到男人,特別是高大的男人就叫個不停。不過它對我挺客氣,當然也是愛答不理。照我的理解,拉司提是個公狗,所以不喜歡男人。不過拉司提確實能給寂寞的護理院居民帶來不少安慰,它總是親昵地靠著撫摸它的老太太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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