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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一個普通的護理院(十七)

(2009-02-12 01:07:41) 下一個

A年十月二十八日 陣雨

  喬這個老頭兒脾氣很大,光光的頭上沒有一根頭發。他吼起來聲音可以說是很洪亮。“幫幫我,幫幫我!”整個走廊裏都是他的聲音。他並不是特別糊塗,隻是非常焦慮。他見了我就把手往床上一指,意思是他要在床上躺著。護士助理們是根本不會滿足他這個要求的。好不容易給他穿上衣服,把他架到輪椅上,怎麽能又讓他在回床上躺著呢?我也不能把他扶回床上去。我偷偷的這麽幹了兩回,凱利馬上找我說:“我謝謝你的好心。但你知道這不是你的活,頭兒知道了肯定不行。另外,我又得把他從床上扶到輪椅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得,以後就別那麽好心了吧。可喬很惱怒,他恐怕會記得我曾把他扶上過床,所以見到我就伸出雙手,“幫我呀!幫我呀!”我說不行,他愣了會兒,忽然說:“我給你一千美元怎麽樣?就是把我扶到床上去。”我一聽都樂,要是真有一千美元我馬上就“見錢眼開”。我搖搖頭,“你沒有錢。”他就“啊哈”地大叫一聲,用手無助地推他認為極其可恨的輪椅。我在邊上,他一把揪著我的衣服,一臉惡狠狠的表情。我沒有表情地看著他。忽然,喬把我的手送到他嘴裏亂啃!我一驚,馬上發現他根本沒把那滿口的假牙裝到嘴裏,所以我的感覺很異樣。我不由地笑起來,結果喬就更怒,把腳上兩個鞋子也踢飛了。見我還是不理他,就一下子把同房住著的鮑勃抓過來使勁扭!那個始終沒有什麽神誌的鮑勃立刻怪聲地嚎叫起來。我一下子慌了,趕緊把喬拉開,見他還是那麽的怒不可遏便說:“我給你個擁抱吧。”我說著就抱著他,並在他光光的頭上很響亮地親了一下。喬終於平靜下來,看著我收拾房間。臨出門時,他又用手指著床,示意我他想在床上躺著。我沒辦法,想起他曾當過兵,就筆直地給他敬個軍禮。他馬上也還個禮,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喬,我的將軍,別生氣,我不能幫你到床上去躺著。我沒這個權利。聽著,喬,你得高興起來,我會每天給你一個擁抱和親吻的。”我收拾好房間臨出門時對他說,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懂了我蹩腳的英文,反正他顯得還算平靜。

A年十一月一日 晴

  天氣轉晴後來了一場寒流,氣溫下降十幾華氏度,這讓更多的老人感冒。喬也傳染了重感冒,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得被隔離起來?是不是他也象塞爾瑪一樣有什麽感染呀?

  身體衰弱的老人感冒容易轉成肺炎,一到得了肺炎就危險了。我在護理院看見好幾例,沒拖幾天老人就上了西天。不過你不要以為老人得了肺炎就非死不可,而是周圍的人們見到他們得肺炎往往要“放棄”,也就是不治,讓其等死。這個決定都是其家人做出的。請別認為這很殘酷,你想呀,把一個人事不知的傻子救活幹什麽?可有沒有考慮到親人們的感情?是這樣,我常看見老人奄奄一息,她(他)的兒女們都在床邊流淚。他們在等待著。真的,還是讓這些老人們早點走好,不然親人們看著也難受。你願意讓你的父母傻子一樣地讓護士助理領著走來走去嗎?明明知道當著你的麵,護理人員對老人們還好。你剛一走,他們就被大大的忽視,甚至被虐待。老人們又是這樣的傻得人事不知,怎麽會把他們的苦楚訴說出來?他們的尊嚴在哪兒?

  喬呢?和他住在一起的鮑勃被挪到別的房間,因為他屬於被隔離。房門上貼著張紙條:任何非工作人員,包括親屬,在沒有得到院方同意不得進入;任何工作人員在進入房間之前一定要套上工作服,戴上口罩、手套;工作完畢後必須洗手。謔,這麽嚴格,那我收拾房間也不能違反規定。我穿上行頭,所謂工作服就是一種穿一次性的紙衣服,黃顏色的,口罩、手套也是一次性的。我這樣子有點象個滑稽人。推門進去有點吃驚,喬幾乎是坐在床上。他咳嗽得利害,所以他的床頭被抬起來,讓他呼吸順暢一些。他的喉嚨裏呼嚕、呼嚕的,痰很多,就他沒什麽勁頭把痰咳出來。看見我進來,他就又哼起來,“幫幫我,幫幫我……”我隻管收拾房間,並沒有跟他搭話。我又幫不了他,光說說話管什麽用?有人說還是說說好,這樣老人就不覺得寂寞。可我跟喬說什麽呢?我真想給他幹點什麽事來幫助他,而不是光是口頭安慰。

  我那身“行頭”真讓我難受。喬為什麽要被隔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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