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生長

　　　　　　　　　　　（雜文）　　　　　　　　　　　　　　　　　　　　
　　　

　　今年美國東海岸的夏季多陰雨，且天氣潮熱。濕度很高時感覺並不舒服，身上總是黏糊糊的，動不動就一身汗水。雨天，濃濃的雲掠過低低的、鉛灰色的天空，沒完沒了地向大地傾泄著雨水；雨勉強止住，空氣中便充滿蒸騰的、隱隱的霧氣，讓天不藍。這時往往連風也沒有。這樣的傍晚或早晨，我常在住宅區的便道上獨自散步。

　　潮熱的天氣讓鳥都懶得飛，鬆鼠也不想玩耍。在有片寂靜中，你稍稍注意一下，就能體會夏天的生長。多麽濃鬱的綠。各種植物都默默地、發瘋般地生長。剛過一個星期，草坪就又得割了。於是你皺著眉頭嘟囔著，從車庫裏推出割草機。道邊的樹上的葉子沉甸甸的，把樹枝都壓彎了。在我時常散步的樹林裏到處是新長出來的蘑菇，繁茂的枝葉包圍著你，竟讓你有透不過氣之感。小池塘裏的綠色浮萍迅速蔓延著，很快將水麵覆蓋的嚴嚴實實。如果你發現浮萍在上下波動，肯定是下麵的魚在報怨“天空都被你們擋住了”。

　　老實講，我不喜歡潮熱的夏天。外邊下雨時，我總站在窗口注視著外邊，久久地。“想什麽呢？”妻子問。“什麽也沒想，在發呆。”我敷衍著。其實我在懷念剛來美國那幾年，我們在中西部大平原度過的那幾個夏天。不過妻子不喜歡那大平原上的大學城，說那兒“太寂寞了”。

　　那裏的夏天和東海岸的不同。盛夏時分氣溫會非常高，曬得大片的草地都枯黃了。大平原上樹木不是很多，這更顯得遼闊平原上的燥熱。是的，燥熱，但不潮濕，出的汗很快就幹了。中午在原野上漫步，你會看到極遠處的景物都在酷熱中隱隱晃動。“這種單調的景色有什麽可吸引人的？我寧願享受綠色的包圍。”會的，很多人都這樣說。但我還沒說完呢。在這中部大平原上你能看到一望無際的麥田。春天，麥苗不斷地長大，很快你就能體會到麥田如海麵。特別是麥子抽穗之後，微風徐來，麥田便呈現出一波波海浪卷來的景像，非常迷人。這時我常站在田邊忘掉了時間。

　　妻子覺得這景像再好，看多了也興味索然。我理解，但並不說什麽。你知道，我曾是個“知青”。我在農場每個生長的夏季都麵對著這種麥田，一望無際的麥田，海一樣的麥田。麵對美國大平原上的麥田時，實際上我在回顧“北大荒”的那些個夏天。那些歲月我本人正處於“夏天的生長”之中。那時的我是多麽充滿活力呀。現在歲月漸漸流逝，越來越多地想到年輕時的天地。

　　隨著生活的延續，我在各個不同的地方經曆著夏天。北京的，“北大荒”的，美國中部大平原的，德克薩斯州的和美國東海岸的。各種夏天都各有特色。為什麽我會鍾情美國中部大平原的？前邊說過了，那裏的夏天類似“北大荒”的，我在那裏度過了九年多－－屬於一個人一生的“夏天的生長”。

　　這種“夏天的生長”必長出特定的果實。如今我已到了“知天命”的歲月－－人生的“秋天”。大概每個人都有自己“夏天的生長”吧？於是乎，不同的“果實”就都長成了，人與人對生活的看法就有了差別。這裏沒有誰對誰錯一說，隻有人和人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