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讓孩子學中文

　　　　　　　　（雜文）

　　在海外，中國家長總強迫孩子學中文。怎麽是“強迫”呢？孩子不學嘛。但學好中文不是逼出來的，所以中國兒童在海外很少有把中文學得非常好的，盡管中國人在海外大張旗鼓地辦了眾多的中文學校，家長們也積極配合，每個周末送孩子去學中文。唉，熱情有加，效果不佳。

　　我女兒中文不錯，寫和讀差些，相當於小學畢業水平（她今年大學四年級），聽和說絕對沒問題。她來美國九歲，像她這樣年齡來美國的，中文能在這種水平是很少的。為什麽她能學得不錯？我體會她有個相對多的學習中文的環境。家裏根本不看電視，中文的電視連續劇倒是看了不少。另外女兒每年暑假回國一次，時間長達一、兩個月。中文相對好是必然的。同時我們逼孩子學中文也下了不少功夫，記得她九歲到十三、四歲的階段，我們一直逼女兒每個周末用電腦打出篇中文作文。作文完成我就修改，讓女兒改錯，反反複複。老實講，這每周末的作文搞得我們一家三口都很“痛苦”。女兒現在還覺得那會兒真哭笑不得，可也為自己現在中文好得意。不過我一直在想，中國孩子在海外有沒有必要學中文？我們做家長的為什麽非要孩子學中文？中國大陸官方甚至鼓勵海外華人這樣做。這是否算是幹涉華人所在國內政？

　　仔細想過這個問題，一直在想，似乎不是幾句話能說明白的。先看看我所居住的美國還有那些民族非常重視母語教育的吧。好像隻有猶太人。印度的官方語言就是英語。其實印度有二百多種語言，主要地方語也不下十幾種，印度人如果不是一個家鄉來的隻能用英語交流。南美人多，自成社會圈子，孩子們在一起用西班牙語交流是自然而然的。前一、二百年大批歐洲移民來美國的時候，也沒有哪兒的移民一定要後代學會母國的語言和文字。
 
　　為什麽以色列之外的猶太人非要保持他們的語言和文字？說到底是一種生存危機感。猶太民族高傲，失去祖國將近兩千年，流散世界各地，都沒有讓自己生活的所在國同化。這個民族目前的存在是猶太教為紐帶的，如果沒有自己的宗教、語言和文字，其民族存在的基礎就會發生根本的動搖。再者，沒有祖國的曆史讓他們倍受欺淩。雖然他們在１９４８年重新建立了自己的祖國以色列，但曆史上各國排猶的慘痛，特別是二戰的大屠殺仍記憶猶新，再加上以色列周邊阿拉伯國家的敵視和不斷的戰爭，因而以色列國內外的猶太人無論什麽時候都誓死捍衛著自己重建的祖國，真有同仇敵愾的勁頭；所以海外猶太人當然要極力保持其民族性，和母國極其緊密的聯係。您說他們能不重視掌握本民族文字、語言（希伯來語）的能力嘛（否則連他們的希伯來語聖經－－也就是基督教的舊約－－都無法讀）。

　　當然，猶太人的孩子們未必那麽起勁地學希伯來文。在美國，猶太人的小孩子都是在周末上希伯來文學校的。如果孩子沒不想學，家長就強迫。這和中國家長的態度差不多。就此，我時常想：人家是由於生存的危機感，華人也如此嗎？既然華人和猶太人的情況不同，為什麽華人也在強迫子女學中文呢？

　　華人是以血緣為紐帶的，這點和猶太人不同；同時，相當數量的華人並不反對和外國人通婚（但美國的華人卻絕少和黑人和南美人通婚，這……）。中國文明古國幅員遼闊，人口十三億之巨；這又和猶太人不同。應該說華人並不存在生存危機感，即便有也不同於猶太人。

　　我想海外華人要下一代學中文主要是中國文化的影響，別的都是其次的。有人說華人在西方國家地位相對低，這反到讓華人有了保持母國文化的動力。但在美國是華人地位相對提高後，華人讓子女學習中文的熱情才高漲起來。也有人說，中國大陸和美國關係不融洽是華人讓子女學中文的原因。可台灣來的人們讓子女學中文的勁頭比大陸人還足。你能說台灣和美國關係不好嗎？所以華人家長讓子女學中文的根子在文化背景上。

　　華人的鄉土觀念深深地植根於中華民族文化中；而且長輩習慣於“家長作風”。這是種民族特色。我在美國的感覺是，第一代移民來時，如果已經成年，基本上很難再改變中國文化觀念。他們對自己的下一代往往就是強迫學中文，怎麽也不能“數典忘祖”吧。然而在美國成長起來的第二代華人則不情願接受中國文化，畢竟在美國社會中長大，生活態度、價值觀念和父母親有很大差異。於是在學中文這件事上產生矛盾，有時還鬧得挺厲害，互不相讓。

　　對孩子學中文這事，我現在傾向於隨其自然。我來美國都快四十歲了，您說我會跟美國人想法兒一樣嗎？我不可能改變自己做為中國人的價值觀念。當然，我生活在美國就得遵守其法律。我可以不認同美國政治、生活中的某些東西，但僅僅是保留自己的看法而已。怎麽說也是在美國生活嘛。這也是我為什麽不加入美國籍的原因之一。

　　但孩子從小生長在美國。比如我女兒，她已經成為美國人，接受美國文化。就衝這點，我們兩代人想得也很不一樣。如果她有興趣學習中文，那自己去學。不想學就別學。您說“你必須認同中國人的價值觀念”。嗨，孩子在美國的生活剛剛開始，做為一個美國人的生活剛剛開始，並且非常認同美國的文化。您楞要他變成“中國人”，這怎麽能成呢？您難道要替孩子生活嗎？所以，您做您的中國人，孩子做孩子的美國人，求同存異吧。

　　“真要失去自己的孩子不成？！”（意思是孩子變成美國人，作為“中國人”的自己痛心）嗨，我說，別活那麽累怎麽樣？把自己這輩子過好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