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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該有點傳奇

(2008-12-24 01:30:34) 下一個

        (小說)

  李揚是“單身貴族”。在這個製藥大公司的科研部門裏有不少中國人,但他不怎麽合群,上班來,下班走,周末也很少和中國同事們來往,但聚會總會參加。知道他是單身後,有“媒婆癖”的女同胞們很快開始給他介紹女朋友,但他總是支支吾吾地搪塞。

  “你說李揚這人是不是有點怪?個兒頭一米七五,人也不醜,怎麽不肯找女朋友?”“聽說他結過婚,但很快離了,也沒孩子。他怎麽跟個同性戀似的,見著女孩子都沒個笑臉?”“聽說他父母都是大學教授,該是個很有教養的小夥子。”“他人很聰明,到美國四年就拿了博士,到咱們公司之前,他已經在另一家藥廠幹了五年了。”“那看他這樣子得有三十多歲了吧?”“人長得很少性,眼鏡一戴顯得很斯文。”……

  李揚成了個迷,其實“迷底”不複雜:18歲上大學,22歲畢業,在中國工作三年後,考到美國讀博士,四年畢業後在一家藥廠工作了五年。正準備長此以往,忽然所在科研部門被公司裁掉,手忙腳亂一陣子後便來到這家公司的科研部門。博士學位拿到後曾在大陸經人介紹娶妻,但兩年後離異,並無子女。後發誓絕對不要別人介紹找老婆,可惜沒結桃花運。現在他三十有五。“小生三十五,衣破無人補”。他內心深處很渴望有個家啊。無奈人靦腆。

  每個工作日下班回家他都有寂寞的感覺。草草打發了肚子,就看會兒電視新聞,然後發一會兒呆,別人看他是“功成名就”,很高的年薪可以在美國過安穩日子了,可為什麽總有無聊、空虛的感覺?或許得趕緊有個家吧。常常歎口氣就去附近的書店找些書瀏覽,到了十一點關門,就開車回家睡覺。第二天一睜眼又忙著上班。日子這麽一天天敷衍,有著些隱隱的不安讓他焦慮,也有著些灰心讓他消沉。

  這天看完晚間電視新聞他又決定去書店消磨時間。這是個嚴冬的晚上,他決定先把車子發動起來預熱一下,於是穿著單衣衝出門飛跑下樓,發動了車子再跑回來。在公寓走廊的門口他見到一個個子不高的白人女孩兒在貼一張告示,那上麵印著一隻貓,肯定是尋貓啟事。這個公寓裏讓養貓狗等寵物。那女孩兒回過頭和他對視一眼,那是張有雀斑的娃娃臉,金發碧眼,衝他一笑,那種普通美國女孩兒最常有的笑容。李揚也不由自主地一笑,並“嗨”了一聲。“常有的事。”他嘟囔著跑回自己的房間穿衣服。車子在外邊發動著不會被小偷開跑?李揚是個非常仔細的人,他有兩把鑰匙,發動了車子後就把車門鎖上,出去開車時用另一把鑰匙開車門。再說這一帶街區很安全,從來沒發生過丟車的事件。

  在書店把這個無聊的晚上送走之後,李揚回到自己那一個臥室的小公寓裏上床睡覺,結束這極其平常的一天。他很能睡覺,一關燈便很快入睡。不知什麽時候,他忽然醒了。黑暗中他感到腳下毛茸茸很軟、很熱的一個什麽東西。什麽?!他吃一驚,並馬上開燈看。啊喲,腳下的被子裏鑽出一隻大貓。這是隻黃白相間的大肥貓,奇怪的是它並不怕人,懶洋洋地看著李揚,嘴巴張得大大的無聲地叫了一下,並伸個懶腰。

  他鎮靜了一下自己,馬上想到那張尋貓啟事。看來就是這隻貓了。但它是怎麽鑽進我的房間的呢?它為什麽不怕生人呢?想必是我出門發動車時沒關門,它趁機溜了進來。至於這貓為什麽不怕我搞不明白,更讓人搞不懂的是,它怎麽那麽沉得住氣,不聲不響地,長時間地藏在黑暗的房間的哪個角落裏,夜裏還膽大妄為地鑽進了我的被窩?

  “還是明天早上讓我看了那啟事,記住電話和門牌號碼後再把這貓送還給女主人吧。”李揚自語道,把貓推到地毯上,關燈繼續睡覺。但睡意還沒上來,那貓就在黑暗中跳上了床,並毫不客氣地從腳下鑽了進來。李揚有些惱,又把那貓推到床下。李揚也真是,就讓貓睡在腳底下怎麽啦?大冬天的還暖和呢。是不是怕貓呀?

  誰怕貓呀,隻是覺得這貓太賴,怎麽認識都不認識就鑽人家的被窩呀。另外--這是個秘密--李揚從來都習慣裸睡(不知道是否是個壞習慣,但容易入睡,睡得安穩)。一隻大活貓鑽進被窩,誰知道它會幹點兒什麽呀?然而這貓第三次在黑暗中又堅定地跳上了床。李揚立刻去推,貓就惱了,爪子都伸出來死死地抓著被子。李揚也火了,跳下地抓住貓的脖子上麵的皮使勁地一揪。貓“喵”了一聲,爪子在被子上“崩崩”響,在終於在被揪起來的時候就進攻了李揚的腹部。

  這突如其來的“夜戰”讓李揚大吃一驚。但他沒鬆手,而是想著把這變得可惡的貓立刻扔出自己的公寓。從臥室到房門口這幾步路上,李揚慘遭迫害,他那沒遮沒擋的命根子直接暴露在大肥貓的利爪下(也許貓還能咬上一口),就在李揚匆忙打開門把貓扔出去時,他的命根子再次遭到重創。貓“嗷”地憤怒地叫了一聲被摔出門去,李揚看見它在走廊的燈光下迅速的一滾,起身就朝李揚半開著的門跑過來。他嚇得趕緊關上門。黑暗中他“哎喲、哎喲”地衝進洗澡間開燈看。啊,觸目驚心!肚皮和命根子都被抓出了血。其實也沒那麽可怕,也就是一些皮肉之苦。

  李揚深呼吸了幾下,細心地洗好傷口。還好,破口都不深。他上了點消炎膏,穿上了短褲。來到門邊想開門再看看,但又打消了好奇心。回到床上坐著發了會兒呆,驚嚇之後又有些沮喪。繼續入睡吧。但這後半夜李揚可沒睡好。淩晨三點就開始不斷地看表,六點多昏昏沉沉地起來,居然覺得自己在發燒,於是吃了從國內帶來的磺安消炎藥。嗯,說不定那貓真的帶有某種病菌。李揚應該去看大夫。這怎麽好意思去看,昨天夜裏那事實在有些荒誕,說不出口,他立刻否定了。讓這倒黴事悄悄過去吧。不過那扔出去的貓……隨它去。出公寓的門時又瞟了眼那尋貓啟事,天,貓的主人就住在自己的斜對門。李揚輕輕搖頭,“叫南希。現在女孩子都不叫這種古董似的名字。”真是那個圓圓臉上有雀斑的女孩兒?那隻古怪的大貓……忘了吧,這事情已經過去了。

  但這尷尬的事竟然沒完沒了!幾天之後,他那被抓傷本來就要好了,可命根子卻漸漸紅腫起來,並開始脫皮、流水!並不怎麽疼痛,但模樣很可怕了,沒有結疤的意思。怎麽辦呀?李揚煩惱極了,開始痛恨那隻貓,讓他染上難於啟齒的病。狂犬病?瘋牛病?甚至…甚至艾滋病?不可能吧?反正是種怪病。在一夜未眠之後,他決定看大夫去,必須去。悄悄地吃消炎藥根本沒作用。李揚的心情真是難以形容的糟糕。

  “你為什麽不早點來?你為什麽擅自吃藥?”他的家庭醫生,一位老先生看了他可憐的命根子,聽他誠實訴說了原委之後,忍不住笑了,“啊哈,那隻調皮的貓。嗯,不過你這應該是藥物過敏,你對磺安類藥過敏。跟貓的抓傷沒關係。”跟著大夫又簡單地解釋了一下,為什麽一個人早先可以不對某種物質過敏,但後來有可能過敏,而且會越來越厲害。

  “如果你真是過敏,以後再也不能吃磺安類藥。看病時要首先聲明這一點。”大夫警告說。“給你開些激素類藥先吃一下。別指望會很迅速地好起來。這段時間就不能和妻子或女朋友同房了。”

  “我現在是一個人。”李揚自嘲地笑笑,“那該死的貓……”

  老先生看著李揚的病曆忽然又笑起來,“那調皮的貓,我知道這隻貓……”

  真有這麽好笑?李揚有著不滿,知道這種事情就得被人笑話。唉,誰讓自己不懂藥物過敏的。晚上他忽然接到貓的主人南希的電話。“我是南希,我們是鄰居。今天我父親的朋友,也就是你那位家庭醫生打電話來,說了我的貓抓傷你的事。這真是萬分抱歉,能告訴我傷得怎麽樣嗎?”

  “怎麽?”李揚一下子隻會說中文了。“沒關係,沒關係,不不不……”

  “你講的不是英文吧?我是你的鄰居南希。”

  李揚終於想起了英文。“我是藥物過敏……嗯,嗯,貓找到了嗎?”

  “LULU(貓的名字)在你把她趕出門時就哭了。我聽到聲音趕緊開門,看見她正在你的房門那裏哭,看見我就跑回來了。她真的很委屈。我怎麽也不明白她會抓傷了你。請問傷在哪兒了?我希望你不會因此討厭LULU,她非常、非常的可愛。”

  看來家庭醫生並沒有告訴南希貓的“戰果”。李揚鬆口氣,敷衍了一下,說傷已經好了,現在的問題是藥物過敏,不過也會很快過去。他謝了南希的好意,並婉拒了人家姑娘上門道歉。

  然而事情並沒有很快過去!那頑固的藥物過敏--你知道那地方有些潰瘍可真不是事兒--持續了一個多月。他每天上走路都得小心翼翼,有中國男同胞表示關切,問之,他雖不自然,但坦誠曰:藥物過敏,偏偏是那地方。“……不過怎麽會在那兒過敏?相當長的時間了吧?”男同事不易察覺地上下打量著他,也變得不自然起來。其後李揚成為便這個科研部門中國人中的“另類”。他很想解釋,可怎麽說?都是因為一隻很賴、很壞的大貓……誰信呀。

  這一過程對內向、敏感的李揚來說是噩夢。同胞們忽然都不和他講話了。照麵時也就是尷尬的一笑、問好。中國同事的聚會不再邀請李揚。周末的晚上他隻能靠在床上默默地體會中國人某些方麵非凡的想象力。“或許我已經成為一個‘艾滋病人’了吧?”

  時間一長,李揚便不堪忍受。看來隻能轉到另一公司幹活了。他找工作並不難,因為不想要更高的價兒,很快就有了眉目。李揚是誠肯的,覺得必須在走之前和部門經理說一下。一下子,那個朝氣蓬勃的美國漢子跳了起來,“為什麽?!揚,你能講講為什麽嗎?我是非常器重你的。你這一年多幹得很不錯,年初我們已經給你的工資提升了10%。你領導的那個小部門出的數據最多,工作非常認真我們是知道的。你能告訴我你要去的部門給你多少錢?我會毫不猶豫地給的比他們還要多!謝謝你提前告訴你的打算,但是我希望你能改變想法。真的是因為錢嗎……”

  說什麽呢?說了這個白人漢子也不懂。可他對我確實不錯啊。於是李揚簡單地說他和中國同事之間有些解釋不清的誤解。

  “他們不願意和你合作嗎?請告訴我你想要誰做你的助手?你在這裏會大展宏圖。你英文好,不一定非要中國人當你的助手嘛。是啊,是啊,人們習慣和本族裔的人在一起。既然是誤解,我甚至都可以幫你疏通一下。我會努力的。”

  李揚沒說什麽。因為他並不想換工作,甚至很喜歡當前的活兒。可如何消除誤解呢?第二天他的頭兒就在每個工作人員的“伊妹兒”上宣布要在下個周末舉行一次家庭聚會,這次是專門為能幹的中國同事們舉辦的,地點在他家,當然是野餐形式(BBQ),希望中國同事都能帶著家人來,能每人帶個中國菜更歡迎。

  晚上李揚靠在床上沉思忽然想到了南希。第一個念頭就是“算了”。如何開口呀?領著一位美國大姑娘去參加聚會,這算什麽意思呀?可她能和我一起在聚會上出現,大家的胡亂猜疑不就自動消失了嗎。李揚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他幾次拿起電話又放下。南希的電話號碼他早就知道了,那串阿拉伯數字每天都在他腦子裏跳來跳去。他每天早上上班時常見到南希也匆匆出門,下午回來在停車場一下車,南希也總是正好回來。她很熱情,主動打招呼。可這僅僅是一般的禮貌呀。現在忽然邀請她去參加聚會,太唐突了吧。

  他走到了公寓外麵,又走到了公寓對麵的小公園裏,終於鼓足勇氣用手機給南希打電話,沒想到她還不在家,隻好留言通報了姓名,並說有事相商。李楊悵然地回到公寓,一進門電話鈴就響,拿起來就傳出南希的聲音,問他什麽事情。李揚發著抖,說在電話中一時說不清,他想請南希出去喝咖啡,然後好好談一下。

  在咖啡店裏李揚說到中國同事們的誤解是因為他的藥物過敏。這過敏的地方偏偏是那兒叫他解釋不清。此後他就被劃到中國人圈子外邊去了。盡管他性格內向,但不能忍受這種孤獨。現在他的頭兒要幫助他,並在下個周末舉行家庭聚會。他想知道南希是否能夠和他一起參加。

  南希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李揚聽,當然很爽快地答應了邀請。“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這事會造成很深的誤解。你們中國人真有些不可理解。”南希笑著搖頭。

  李揚見南希答應便如釋重負,擦著頭上滲出的汗微笑。“我非常感激你,真的,真的,讓我說出這件事真是難堪極了。”

  那天聚會南希和李揚的出現確實是個轉折。那還用說嘛,傳言不攻自破。南希很熱情,走到哪兒都說說笑笑,最後一直和李揚談笑風生。

  周末過後一上班,中國同事們不再回避李揚,不時地過來打趣,“南希聚會上說都是因為她不好,結果搞得你很狼狽。”“你的女朋友挺漂亮的嘛,不過也太厲害了點!”“怎麽不早說你有個美國女朋友?她是幹什麽的?今後真的結婚了可得小心。”“沒結婚就這樣,以後過日子可怎麽辦?”李揚脹紅著臉不知如何是好。

  南希?那次聚會我們談得很投機。她說她不喜歡眼下公司秘書的工作,希望到美國中部地區教小學去。她說對中國很有興趣,如果能到那邊教兩年英語就好了,最好是偏遠的中國西北。她會說“你好、再見”。她說了早和男朋友分手了。可她會喜歡我嗎?她要真的去了中部小城鎮教書,或者去了中國可怎麽辦?還有,那隻大貓……

  李揚猛地抓起電話,刀山敢上,火海敢闖的樣子,或者是“色膽包天”吧。“南希你好,我是揚,我能邀請你到外邊去喝咖啡嗎?”

  “啊哈,這該是你的一個正式邀請吧?”

  “嘿嘿……對,是個鄭重其事的邀請。”

  “現在嗎?”

  “你現在時間嗎?”

  “不過你要等我十分鍾,你知道姑娘出門前總得打扮一下。既然是鄭重其事的邀請,我就更得打扮一下了。”

  以後呢?李揚真的隨南希去中國西部教書,也該算“海歸”吧。他們都感到找到了自己生活的意義,也真有點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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