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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個李珍珍

(2008-12-16 01:10:44) 下一個

       (紀實)

  1969年的深秋,我剛到北大荒一個農場上山下鄉時,連隊出了件大事,一個北京女“知青”跳井自殺了!她才十六歲。

  當大家早起知道時,屍體以被撈出來,用炕席卷著放在小賣店坡上的井邊。兩個老頭兒在掏井。井水要掏乾淨,不然一想到淹死過人就別扭。我來到井邊的時候,這裏已聚集了一些人。井裏掏出的水就勢從坡上倒下來,流淌了一地。男青年們紛紛過去揭開炕席看。少女,梳著兩把小刷(辨)子,眼睛半睜半閉,嘴半張,表情平靜、冷冷的,一身黃棉襖、黃棉褲,濕淋淋。

  “為什麽?”我驚訝地問別人。“(她)叫什麽?”

  “那邊(女宿舍)的人說是偷了東西!說叫李珍珍。”

  “那眼睛有點兒不太一樣!好像還活著?”

  “你看得夠仔細的!人家說那是隻假眼!”

  “偷什麽了?這就值得跳井?”

  大田隊女宿舍門口三排副排長,北京“老高三”(“文革”時該高中三年級畢業)的韋玉英和幾個北京女青年在哭,一幫北京男的圍著不斷地詢問。李珍珍頭天沒出工,割豆子割得太累,在家休一天。晚上宿舍裏有人說丟了點心。李珍珍紅著臉承認是她吃了。繼而又有人說丟了錢!她否認。雙方爭了幾句,李珍珍就哭起來。此後誰也沒注意她一直沒在宿舍。九、十點鍾,大家睡覺時才發現李珍珍的鋪是空的。韋玉英覺得不對勁,仔細問平日和李珍珍比較接近的北京女知青,都是一問三不知。她能上哪兒去?會不會在什麽地方躲著傷心?內心種種不祥的念頭讓她害怕。她硬著膽子約了幾個女伴,打著手電在場區裏很有限地轉了轉,也沒敢喊,怕驚動眾人,到時候找到李珍珍又要狠狠地被責怪。一無所獲地回來後,大家都睡了。韋玉英一個人坐在鋪邊上一直到下半夜,最終不顧一切地跑到分場革委會主任陳大喜家報警。

  睡夢中驚醒的陳大喜匆匆穿好衣服讓進韋玉英。他好不容易才明白怕得直哭的韋玉英說的是什麽,立刻帶著韋玉英來到幾戶勞改就業農工家敲門,讓這幾個老頭子馬上去找人。那幾個農工怎麽就那麽有先見之明?!第一件事就是拿著錨鉤在連隊的各個水井中試探,很快在小賣店坡上的井中找到了答案。

  幾個老頭兒幹得是那麽井井有條。先從連隊的庫房中拿來極結實的粗麻繩,換下轆轤上的井繩,然後用麻繩的一頭拴住一個農工的腰,通過轆轤把他慢慢地放到井中。井台上另一農工一直拉著勾住李珍珍衣服的錨鉤,等那個放到井裏的農工貼近水麵,他就使勁拉錨鉤,李珍珍的屍體便稍稍露出水麵。井下的那個農工用腳在井幫上支撐著自己,抓著李珍珍的衣服後便一把摟住屍體。“往上搖吧!”他喊了一聲。井上的兩個農工便使勁地搖轆轤,一直把抱著屍體的農工搖上來。井邊早放好一卷新炕席,他們輕輕地將屍體卷在裏麵,完成了任務。爾後他們又掏井。井井有條嘛。

  “你們怎麽馬上想到這個找不到的人會跳井?”

  掏井的農工笑笑不說話。我兩年多後跟其中一個老農工喂牛時,又問起這事。他口吐“真言”:“這連隊裏的井裏那些年都跳下過些人!她不往井裏尋死還往哪去?井裏有淹死鬼勾著她往裏跳!”

  “那些年?淹死鬼?多少?”我有些毛骨悚然。因為這個“知青”農場的前身是個勞改農場,那些勞改犯……

  “多少?”老農工看了我一眼,沒說話。“死了也好,就不受罪了!我們那個時候……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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