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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熊記

(2008-11-04 02:31:15) 下一個

 

  小興安嶺下的十月份已是深秋,下過一場雪後又來了小陽春。一到中午南邊天上的太陽照得人懶洋洋的,清晨的寒苦被驅得一幹二淨。天空湖藍,藍得沒底;原野到處一片鍺石、土紅的凝重色彩,枯草在陽光下發著沁人心脾的幽香。真該到在乾草堆上睡上一覺,享受一下嫩江平原美麗的秋色。 

  秋收了。大田中的大豆、苞米,菜地裏的土豆、大頭菜(洋白菜)、小根菜(小白菜)都已開使收獲。男青年們都在地裏悶頭割大豆。早上來割地時,天冷得打哆嗦,豆子上一層苦霜。剛割幾下手套就濕透,手指象貓咬;跟著褲腿、鞋襪都濕透,再粘上泥巴,兩隻腳象大泥餅,拖著在籠溝裏滑來滑去,這滋味兒可不好受。現在好多了,可肚子又餓得咕咕叫。小夥子們一個個挺著酸溜溜的腰往大道上張望,盼著送飯車早早地出現。

  “野豬!”忽然一人指著幾百米外的一個黑家夥喊。“你們快看!那是……那是一隻大野豬吧?黑色的。”

  更多的人順著那人指的方向看去,果見一個大黑家夥在地邊一溜小跑。

  “真的,個兒真大!”

  “還沒見過這麽大的野豬呢!”

  “追呀!嗷--”

  男青年們亂喊著,揮動著鐮刀朝大野豬衝過去。下鄉這麽多年,麅子、野雞見得不少,可野豬還是第一次見著。

  野豬?!舉著鐮刀就能對付?怕什麽,這麽多人呢。這傻家夥不是在逃嗎?然而它並沒有加快奔逃的速度,忽然轉過身子蹲在那裏。不對勁,它是狗熊!

  跑在最前邊的兩個立刻刹住,舉著鐮刀驚叫:“熊!熊!是大狗熊!”他倆指望著自己的虛張聲勢能把熊嚇住,至少讓它不敢過來,沒想到它頭一低,悶悶地怒吼了一聲,一躥一躥地迎了上來。糟啦!逃吧!所有的人都來個180度的大轉彎,魂飛魄散,用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逃命,體會著什麽是“兵敗如山倒”。

  惱怒的狗熊盯住剛才最張牙舞爪的,也就是跑在最前邊的兩個小子,幾躥就來到其中一個倒黴鬼的邊上。那個可憐的家夥聽到了熊的喘息聲、奔跑聲,他絕望地轉身一看,熊已直立立地站起來!他嚇得連連後退,嘴裏下意識地嘟囔著,“別,別!”腦子裏一片空白。熊張著的血盆大嘴裏冒著熱氣,散發著濃重的腥臭,難看的大黃牙齒看得一清二楚,慌亂中他想用鐮刀擋一下,但鐮刀脫手而出。雙手本能地往前一伸,正趕上發怒的熊一低頭,一隻手竟杵到熊嘴裏。那傻家夥一驚,咳了一下,小夥子把手又抽了回來。“嗷-”熊更加怒不可遏!吼著上來就的一掌,擊在倒黴鬼的頭上。他如同稻草人一樣地飄出去,摔在壟溝裏不動了。當時就昏了過去,不然得嚇死。

  熊沒有理會第一個獵物,又奔象第二個目標,就是剛才跑在第二位的小夥子。他正在發誓以後再也不打“野豬”。他很惱恨,為什麽這狗熊沒有動物園的熊肥?可喪魂落魄的人是跑不快的。他覺得自己已用百米衝刺跑得喘不上來氣,一回頭,熊就在他身後。它怎麽跑得比馬都快?“啊-”“嗷-”“嘣!”絕望人的慘叫,熊的怒吼,擊打後背的聲音。他完蛋了,一溜滾兒,倒下不再動。熊沒有繼續追擊,而是把第二個倒黴鬼摟過來,一屁股坐在身上。它還一下、一下地顫動著身子,望著剩下的人們漸漸逃遠。

  “別跑啦,別跑啦!”有人大喊。“都聚到一塊兒來,都過來!”

  人們醒悟到這是個明智的辦法,迅速地聚在一起後對著仍在瞎跑的人亂喊:“傻冒!傻蛋!別亂撞了!快到我們這兒來!你跑不過熊,不要被它各個擊破!”人到底要比狗熊聰明。

  “怎麽辦?怎麽辦?”總不能看著倒黴的同伴不管吧?可我們怎麽救他倆?鐮刀是無法對付不知死活的狗熊的,而況每個人都知道什麽是死,什麽是活。

  “咱們喊!大夥一塊兒喊,熊會被嚇跑的!”

  對,喊!“啊-,啊-,嗷-,熬-打你丫的傻逼狗熊-!”小夥子們扯著嗓子怪叫。這聲音顫動著,高高低低,雖不及最初追“野豬”時雄壯,卻也刺耳。人們揮舞著鐮刀又蹦又跳,越是想讓自己猙獰,就越象小醜。

  熊不時地墩著屁股底下的獵物,象是沒看見幾百米開外的那群狂呼亂叫的小夥子們。大概它在猶豫,即不肯向聚在一塊兒的人們衝過來,又不想放棄獵物。衝過來會怎麽樣?是極其悲壯的“毛澤東思想武裝起來的革命知識青年力戰頑熊”,還是又一次的潰敗?“井水不犯河水”吧,求你了,高抬貴屁走吧。熊終於給小夥子們一點兒麵子,它爬起來對著人群聞了又聞,最後“嗷嗷”叫了幾聲。正當人們緊張到極點的時候,它一轉身,不緊不慢地扭著遠去。

  它終於消失在視野裏。青年們提心吊膽地跑到兩個倒黴的家夥身邊。第一個被熊擊倒的家夥頭被打破,可傷得不重。他在遭到一掌時是暈了過去,但多半是由於驚嚇。他趴在地上醒來時,一眼看見狗熊正在不遠的地方坐在人身上一墩一墩的,當時周身一陣麻木,差點兒又暈過去。他還算聰明,為了避免殺身之禍,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大氣不出。寧可憋死,也不能被熊咬死。直到同伴們奔來,才麵如土色地坐起來。“哎喲!”他擦擦頭上的血,“我的手都伸到熊嘴裏去了,我的手都伸到熊嘴裏去了。”他反反覆覆地看自己的手,猜不透為什麽那時熊不咬他一下?

  那個被熊當了“屁股墊”的小夥子仍昏迷著,沒血色的臉,半睜著眼,嘴角還掛著點血。身上散發著惡臭,熊的惡臭和他的屎臭。這麽重的熊身子一壓,腸子沒擠出來就算萬幸。不會死吧?趕快吧!一個人試圖把他背起來,可他軟得象麵條,而且還有一褲子的屎尿。你還別笑話他,熊坐在你身上壓出的排泄物會更多。隻好四個人抬著他,胳膊腿一揪就走,象抬個死豬。那個隻會說“我的手都伸到熊嘴裏去了”的家夥由兩人攙著,一群人急忙忙奔向分場。

  熊在秋天的原野中漫無目的地遊蕩。它從森林裏跑到了平原上,好像是受到了鄂倫春獵人的追捕,於是有了侵犯性,總要伺機報複。傻熊還份外地好奇,這會兒它看到了大路上的送飯牛車,便一躥一躥地奔去。

  這掛車是真正的老牛、破車、疙瘩套。車上的兩女一男正往地裏送飯。兩個女“知青”自然是青年食堂的炊事員,老頭兒是趕車的。車上放著裝著二百多糖包的大笸籮和一個裝滿熱水的巨大的藍塑料桶。兩個姑娘胖胖的,氣色極好,頭戴白帽,腰係白圍裙,圓圓的鼓臉蛋要把皮膚漲破。一路上心情舒暢地哼唱。當然啦,下食堂總比下地好受。幹車的小老頭兒象個樹根,發狠地詛咒拉車的,分場裏最懶最胖的老牛,揮鞭猛打。這是什麽“鞭子”呀?小棍子上拴個粗皮條,皮條上拴個大螺絲母。每一“鞭子”下去,就發出“咚咚”的響聲。牛每挨一下隻是把屁股扭扭,步調照舊。老頭兒就越發地掄他的“鞭子”,直罵得自己要變成牛祖宗、牛魔王。

  懶牛無可奈何地四下看著,猛然感覺到了已跑得很近的狗熊!它一驚,兩個耳朵一豎,尾巴一撅,撒開腿飛跑起來,史無前例。

  車上的三人幾乎掉下去。“牛毛了,牛毛了!”老頭兒喊著不知如何是好。一回頭,臉立刻僵住。“熊!熊!”

  兩個胖丫頭正手忙腳亂,不讓笸籮和水桶掉下去,順著老頭兒凝固的目光一看,“啊--”她倆同時一抱頭,“要死--”熊距牛車二十米

  牛車在大道上狂奔,熊尾隨著,很快的逼近。先是胖丫頭們失去自製力,先後從車上滾落,肉蛋一樣地摔在道邊。然而熊並不理會,眼睛死死地盯著牛車。老板子手中的“鞭子”掄得象風車,熊還是猛地一躍上了車。老頭兒“哎呀,哎呀”地叫著也掉了下去。大藍塑料桶同時滾落,熱水撒一地。

  牛發了瘋,猛跑幾步衝下大道,牛車一斜,熊和一笸籮糖包都卸在道邊的溝裏。老牛前所未有地拉著空車直奔場區。二百多糖包喂了熊,成了不折不扣的糖彈。熊吃糖包,無暇顧及車上掉下去的,沒命逃向場區的三人。吃罷糖包,熊便扭進了場區邊上的那一大片小樹林。

  場區邊上的職工自留地裏,許多的老人和孩子在刨自家的土豆。

  “那是什麽?”一個孩子指著小樹林裏鑽出來的狗熊嚷道。

  “你管什麽?撿你的土豆!”老人頭也不抬的斥責。

  “那是什麽呀?不是牛,象隻大狗熊!”小孫子繼續喊。

  老人不耐煩地抬頭一看,臉色突變。“熊!熊!”他驚叫著,扔下手裏的工具,拉著孩子就逃。地裏所有的人都發一聲喊,四下奔逃。

  熊大吼一聲,很快追上一個跑不贏的矮胖老頭兒。老人隻好把手中的籃子扔過去,正扣在熊頭上。“嗷-”熊甩掉土籃子,站起來一擊,矮胖老頭兒一頭栽倒。跟著它又撲到一個小老太太。一個中年婦女眼看要跑進場區,熊竟認準了她,幾躥就追了上來。這女人伸出雙手象是要推熊。熊馬上站起身來故計重演,要用前掌擊打。可那女人竟用雙手托住它的前臂。惱恨的熊齜著大黃板牙,照女人過份驚恐而猙獰的臉來了一口!啊呀!她一聲都沒來得及叫就倒下去。跟著越發怒氣衝衝的熊衝入場區。

  “熊來啦!熊進場區啦!”

  “熊傷人了!大家快跑呀!”

  人們沒有不逃命的。上房、鑽草堆、上樹的,躲到屋裏鎖上門,拉上窗簾的,有往場區裏邊跑的,甚至還有往外跑的。可誰也不知道熊到底在哪兒?一隻二百多斤的大豬後胯脫臼,拖著兩條後腿爬到道邊樹叢裏哀嚎,有幾顆碗口粗細的樹都被折斷。這肯定是狗熊所為。可它跑哪兒去了?

  場區裏的混亂有增無減。先是地裏割豆子的男青年們抬著傷員衝擊醫務所,大喊大叫地找大夫、護士。哪兒去啦?聽到熊進場區就“逃難”上了房。在一片“膽小鬼”的叫喊中,他們被迫下來給傷員檢查。跟著又一群人抬著被熊打傷的老頭兒、老太太趕到。醫務所裏又一陣大亂。最後是那個被熊咬了的中年婦女捂著臉跑了進來,不知為什麽沒人去救援她?她手一放,臉上爛糊糊沒麵目!小護士一見驚叫,轉過身子就要吐。大夫隻是不斷地徒勞地大叫:“大家能不能出去以下?屋裏太擠!”

  場區裏更多的人上了房。先上房的年輕人現在又下來幫助老人、孩子們上房。剛在房上坐穩的老人們又讓晚輩拿乾糧準備“持久戰”。每個人都問:“熊在哪兒?”

  分場的幹部們呢?平日總在辦公室裏坐著沒完沒了地抽煙、聊天,現在怎麽不見一個人影?大概都跑回家上房“持久戰”了吧?要說都跑了也不對,生產副連長老孫頭兒正拿著他的雙筒獵槍招呼人呢。他說他是神搶手,除了老虎,別的動物都沒逃過他的槍口。這是分場裏正式的對熊的圍剿開始。

  熊在哪兒?送飯的兩個女青年和車老板先後跑回來報告,親眼看見熊鑽進場區邊上的小樹林。他當機立斷,找來保衛幹事,要了幾隻半自動步槍發給自告奮勇的青年們,讓他們嚴密監視小樹林,如果熊膽敢衝出就亂槍射擊。隨後他把“熊情”匯報給剛剛從房上下來的分場李副主任。李副主任立刻給總場打電話求援。那邊馬上回話:場部武裝基幹民兵將在四十分鍾內趕到,嚴密監視熊的動向,別讓它逃掉。

  小樹林被圍。在老孫頭兒的部署下,小樹林四麵都有拿著武器的人們。闖下大禍的狗熊“四麵楚歌”。老孫頭兒背著他的雙筒獵槍,在分場和小樹林之間來回穿梭。天熱,小棉襖穿不住,他敞著懷,頭上冒著汗。

  “孫連長,熊真的會在樹林裏嗎?”有人發問。

  “那還有錯?我親眼看見的!”老孫頭兒說得很肯定,這麽講是為了讓人們相信這事的不容置疑,他必須這麽講。

  “熊打死了那肉怎麽吃?”這個問題很重要。

  “那還用說?拉到青年食堂燉了。大家夥每人一大碗。”老孫頭兒搖頭晃腦。“我得要那熊膽,熊膽值老錢了。”

  “熊肉好吃嗎?”

  “挺肥,挺粗。”好像老孫頭真吃過似的。

  李副主任也背個半自動槍帶了幾個人過來。“熊在這小樹林裏嗎?”他不知在問誰?

  老孫頭兒馬上迎上去,“就在裏邊。圍上了,它跑不了。”

  “還要提高警惕。今天情況特殊,我們更不要麻痹大意。”年輕的李副主任過去也是下鄉青年,不過現在是幹部,作派也不得不象個人物。他背著手四下看。“等總場民兵一到,我們就共同配合,把熊消滅掉。到時候咱們大聚餐,吃熊肉。哈哈!”

  李副主任把老孫頭兒拉到一邊。“熊掌最值錢吧?”

  “我看是熊膽。”老孫頭兒道。

  “那好,你要熊膽,我要熊掌。”李副主任說。“不過這熊肉得給總場的幹部們分一些。”

  他倆正說著,分場辦公室一人急匆匆跑來穿電話。“總場民兵已出發,總場周副主任和宣傳科吳科長帶隊!”他的聲兒很大,在場的人都聽得到。

  李副主任和老孫頭兒麵麵相覷。看樣子這熊膽和熊掌……

  青年們都沉了臉。“這下別想吃熊肉了。”

  不一會兒總場的人們風風火火地趕到。一卡車武裝民兵在一輛軍用吉普車的帶領下直接開到李、孫二人麵前。民兵們紛紛跳下,吉普裏下來兩個矮胖子,圓頭圓腦,滾圓的肚子,沒脖子。走在前邊的那個戴墨鏡,鼓鼓的屁股上別把手槍,他就是農場的周副主任。吳科長拎著把手槍跟在後邊。

  “周主任!吳科長也來了,這麽忙還讓您跑一趟親自處理這件事,太辛苦了。”李副主任忙迎上前。“要不要先到分場部休息一下?”

  “小李呀,怎麽搞得嘛?熊傷人了?”周副主任兩手插著腰。“熊在什麽地方?為什麽不早點打電話?”

  “是呀,我們太疏忽了,給革命工作帶來了損失。”李副主任沉痛起來。“我們應該常備不懈,隨時準備意外的情況發生。這一次的教訓很發人深省……”

  “小李,現在不是檢討的時候。”周副主任打斷李副主任。“熊在什麽地方?”

  “就在前邊的小樹林裏。”老孫頭兒湊上來。“這事真怪,怎麽大白天的下來熊了?這熊可厲害,傷了好幾個人。現在還得用總場的卡車把傷員送走。您還是到分場部休息一下吧……”

  “我們到這就是為休息的?都要火燒眉毛了!咱們當幹部的得挺身而出!得想辦法,為什麽不打?”周副主任有點不耐煩。

  “不敢輕易進去呀!那熊一下子打不死怎麽辦?又要傷人呀。”

  “前怕狼,後怕虎!縮手縮腳貽誤戰機。”周胖子的聲音很不滿意。他轉身對民兵們下命令,“去幾個人到對麵去,朝天放幾槍,熊嚇出來就一起射擊,用側射火力把它殲滅在開闊地上。”

  不一會兒,小樹林的那頭兒槍聲大作。人們端著槍緊張地注視著小樹林。“沒我的命令不準開槍!”周副主任和吳科長都舉起了手槍。

  怎麽沒有動靜?“熊真的在裏邊嗎,小李?”周副主任擦了一下臉上的油汗。

  “它進去就再也沒出來。”分場李副主任看了一眼連連點頭的老孫頭兒。

  “進去看看怎麽樣?小夥子們!”周胖子把手槍插入槍套,轉身對民兵們喊道。

  一片沉默。

  這些民兵是一幫“八旗子弟”,總場幹部的孩子居多,周副主任平日拿他們奈何不得,何況裏麵還有他未來的女婿。這可怎麽辦?他低頭走了幾步,忽然對李副主任說:“小李呀,不行呀!進去太不利了。進去看見熊一陣亂槍,弄不好要誤傷呀。太主觀盲動主義……民兵進去很不策略。熊一下子被趕出來,外邊阻擊力量又不夠,這不等於把熊放跑了嗎?我們的主要力量還是要放在開闊地的邊上。”

  “那我們該如何部署兵力呢?”吳科長一邊必恭必敬,若有所思。

  “小李呀,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們……你們組織一些人進去佯攻。要大喊大叫,虛張聲勢。把熊往開闊地上轟。我在這邊組織民兵用側射火力將熊至於死地。”說著,周副主任手一揮,“民兵都到我這一字排開,做好戰鬥準備!”

  “啊呀!這主意真妙!周主任不愧為抗美援朝的戰鬥英雄。真有戰鬥經驗!戰術對頭,戰術對頭!”邊上的吳科長忽然激動起來。

  李副主任微微皺了下眉,“老孫呀,你去組織一些(勞改釋放,就業)農工來。要迅速。”他看著老孫頭兒嘟嘟囔囔不太放心,跟上去又道:“叫農工拿點家夥。”

  很快,二、三十個農工被招集過來,都是糟老頭子,手裏拿著叉子、鐵鍬、斧子等,在林子外邊站成兩、三排。老孫頭兒在向他們布置“佯攻”。“……要詐唬,弄出動靜來。大聲叫,大家排成一排慢慢往裏走。看見熊就使勁喊。”

  青年們也都過來看熱鬧,一邊起哄。

  “嘿,得先提提條件。打著熊每人得分三斤熊肉,不然不進去。”

  “你們進去了,喊幾嗓子就往外跑。別叫熊撲出來又把人傷。”

  “怎麽也得有幾根槍呀!這樣進去太危險。”有的人還挺同情這些老頭兒。

  “好!你說給農工槍,他們是什麽人?”還有的人故意說風涼話。

  “什麽人也是人呀。”

  “跟你們(農工)說話呢,怎麽就笑笑?”

  “那熊厲害著呢,到時候你們可別亂跑。”

  老孫頭兒急了,“去,去,去!別說三道四的!”他轉向農工。“走呀?看著幹啥?現在就進去!往樹林裏走!”

  農工們到了樹林的一側散開隊形,一字排開喊著慢慢往裏走。開闊地的側麵,民兵們都舉起了槍,直勾勾地盯著小樹林,隻等熊一出現就是一陣彈雨。

  “這是‘周主任智戰頑熊’呀!”吳科長興奮地說。“我已經打好腹稿了!”

  “哎,老吳,你怎麽總整這套?”周副主任皺著眉。

  “在這哪!”林子中發出了叫喊。接著就是亂糟糟的喊聲,“打呀-別讓它跑了!大家一起喊哪!”

  “做好準備!”周副主任大叫,拔出手槍端好。吳科長也舉起手槍。民兵們臥姿、跪姿、站姿都有。極其標準。

  真出乎人們的預料,那幫農工又從原路跑了處來,而熊並沒有出現在林邊的開闊地上。“督戰”的老孫頭兒急了。“咋回事?!”

  “看見熊了!”

  “誰?誰看見的?”

  老農工們麵麵相覷。

  “再進去轟!”老孫頭兒大叫。可農工們“武器”都沒有了。重新武裝吧。過了一陣,老農工們拿著再次領到的四齒叉子、鐵鍬等又喊叫著走進小樹林。然而又象上次一樣,到了小樹林中有人放一聲喊,大家扔下“武器”一哄而散,奪路而逃。

  “這些人政治上不可靠!”周副主任很惱怒。“叫一台‘東方紅’(履帶拖拉機)來。”

  吳科長馬上對李副主任道:“小李呀,周主任讓叫一台‘東方紅’來。”

  李對孫說:“老孫,你給辦一下,讓機耕隊出台拖拉機。”

  老孫頭兒已沒了情緒,喊過來兩個青年。“就說是周主任說的,這邊需要拖拉機。”

  拖拉機隆隆地開了過來,載著一個持槍的勇士慢慢地鑽入小樹林,樹幹“劈劈啪啪”地壓倒一溜。

  開闊地這邊的人們又振作起來。“這回熊肯定會被轟出來。”吳科長很有把握地說。

  “我別的不要,就要熊膽。”周副主任死盯著小樹林說了一句。

  “那我要熊掌。”吳科長趕緊說,生怕說晚了,被誰“說”了去。

  突然馬達聲沒了,接著幾聲槍響!

  “一定是碰上熊了!”周副主任大喊。“做好戰鬥準備!熊一出來就打!”

  然而拖拉機手和“勇士”順原路跑了出來。

  “怎麽回事?”李副主任滿臉怒容。

  “碰到一棵挺粗的樹,‘東方紅’一下子滅了火。”

  “為什麽開槍?”

  “嚇唬熊唄。我倆隻能自己走出來。”

  “再叫一台‘東方紅’來!”李副主任大吼著,卻找不到老孫頭兒。

  又一‘東方紅’衝進了小樹林。開闊地邊上的“伏擊”隊伍又端起槍。

  “熊打死後,拉到總場大樓分掉算了。”周副主任決定了對熊肉的處理。

  “我看熊皮送給咱們鄭書記。”吳科長建議。

  “對,對!小夥子們,開槍注意點,別把熊打成篩子,打死就行了!”周副主任又大喊。

  拖拉機的馬達聲越來越近,周副主任喊道:“沒我的命令不準開槍!”可熊怎麽還不出來?再等等,啊!出來了!慢著,怎麽是拖拉機?隻見拖拉機從林子裏衝出,開到了開闊地上。機車裏探出頭問:“(熊)出來了嗎?看到熊了嗎?”

  “熊呢?”周、吳二人對視。“把‘東方紅’再開回去仔細找找。”

  拖拉機來個180度再次衝進小樹林,不一會兒在樹林的另一頭出現。

  李、孫二人慌了。“熊呢?”

  “這不可能!”老孫頭兒讓拖拉機再轉回去,自己端著雙筒獵槍跟了進去。知青們一見也都吆吆喝喝地尾隨著。一大群人都出從小樹林裏走出,出現在開闊地上。有幾個還又蹦又跳的起哄。

  “別開槍!是自己人!”

  “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勝利萬歲!”

  “打倒狗熊反動派!”

  人們都擁進小樹林搜索,熊就是小貓那麽大也會被發現。小樹林裏一下人聲鼎沸,農工們也跑進來找尋他們丟失的“武器”。那台滅了火的拖拉機也被發動起來。小樹林成了分場最熱鬧的地方。最後的結論是,這裏連熊屎也沒有。

  已是下午五點多,太陽下山後天氣驟然變冷。

  “怎麽搞得嘛!”周副主任埋怨著。“敵情都沒搞清就盲動。”說著跳上吉普。

  “不像話!”吳科長憤憤地說了一句也上了車。民兵們紛紛爬上卡車,兩輛車揚長而去。

  老孫頭兒和人們目送著遠去的車子,仔細回憶著是誰告訴他熊進了小樹林?對了,是送飯的兩個女青年和車老板。熊會不會後來衝出樹林又在自留地傷人,跟著又進了場區呢?那熊會不會還在場區裏呢?老孫頭兒的腦袋“轟”的一下。

  李副主任走過來,“老孫,這事也太怪了。”

    老孫頭兒含糊地點頭。“是呀,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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