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促膝談心時歎道：“小的時候我們總認為人類世界會越變越好，等到了這把年紀才意識到，這個世界並非如此，而且終將自我毀滅。”我心頭一震，對呀，這不正是我的想法嘛，可我為什麽就是不願意承認這點呢？因為滿懷希望的人們誰不憧憬未來的美好。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深深地悲哀。這裏不是談聖經，而是由眼前的現實所引起的聯想和思索。
人－－能製造工具並使用工具進行勞動的高等動物，是動物食物鏈的最高一層，沒有任何動物天敵，沒有哪種動物能威脅人類的生存。人類最凶殘，貪婪是動物的本性，人表現得最充份，因為你沒見過任何同類高等動物會自相殘殺。打開人類的文明史書，滿眼都是戰爭。
數千年前，世界人口還很少，勞動生產力低下。各個不同種族、民族逐漸形成國家、部落後，便為土地、人口資源赤裸裸地相互攻伐，強者為王，滲透著血腥。中華民族形成之初的堯舜禹、夏商周階段，流傳的史詩中充滿著戰爭的描述。中東兩河流域的美索不達米亞古文明融合了多種文化，因為不同種族的征服者交替統治著這一地區。古希臘的城邦有令人驚歎的雅典和斯巴達文化，但裏麵的英雄都出現在戰爭中。最古老的文明發祥地的埃及引人注目的是多少個王朝的金字塔，可誰能想象修金字塔的奴隸來自古埃及軍隊的征服蠻族。古羅馬帝國曾經是多麽的強大，這個奴隸製民主共和國的鐵蹄踏遍歐洲，最強盛時，地中海是其內湖。
阿拉伯人強大起來便越過地中海入侵了歐洲，從直布羅陀進入比利牛斯半島，此後是延續七百年的歐洲人和阿拉伯人的戰爭。在黑暗的中世紀，羅馬天主教皇號召、發動了十幾次的“十字軍”遠征，說是收複被異教徒占領的基督教聖地耶路撒冷，可其中一次卻攻破了同樣信奉基督教（東正教）的拜占庭帝國的首都君士坦丁
堡，並大肆破壞、劫掠。信奉伊斯蘭教的奧斯曼帝國倔起了，它滅亡了拜占庭，占領了歐洲的巴爾幹半島和希臘，其間都是血腥的戰爭。
歐洲在工業革命的主導下強盛了，列強資本主義化了，跟著就是肆無忌憚地入侵無法抵抗洋槍洋炮的非洲、亞洲國家和地區，使之成為殖民地後便開始無情地壓榨。請有心的人們翻翻中華民族的近代史，看看西方列強對中國的欺侮，腐朽清王朝無效的抵抗和節節敗退，有民族感情的中國人無不痛心疾首。
人類就在野蠻的戰爭中成長起來。世界各國人口越來越多，地球上有限的資源越來越少，科學技術的進步日新月異，人類的消費水平越來越高，為了利益，戰爭也越來越殘酷。整個人類的精神境界卻沒有變化。第一次爭奪利益的世界大戰一千萬人被奪去了生命。沒想到二十多年後又爆發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五千萬人生靈塗炭。
為了戰爭，人類格外地崇尚武器。科學技術的發展使殺人武器不斷更新換代。曾幾何時，美國和俄國（前蘇聯）各自製造了足以毀滅世界無數遍的核武器。能生產核武器的國家越來越多，英國、法國、中國、印度和巴基斯坦相繼成為核國家；有能力生產核武器的國家就更多了。難道不知道這些核武器可以輕而易舉地毀滅世界嗎？難道不知道憂心如焚的人們認為，地球毀滅的時鍾僅剩下倒數五分鍾了嗎？知道，可每個成為“戰爭勝利的英雄”的人都不自覺地扮演著上帝的角色。他們從來不相信人心、情操，隻認定自己永遠是“正義”的化身，隻認定強大的經濟實力，特別是軍事實力就可以製敵方於死地。為什麽不想到會同歸於盡呢？因為太多的人群向他們崇拜著、歡呼著，他們沒有可能反省，也不屑於反省。
然而曆史總是周而複始。中國進入封建社會的兩千年，曆史上的大王朝，甭管建立之初是多麽強大，怎樣地向外擴展，到時候終將在內外交困中一個個覆滅。於是新的統治者重複著前一個王朝所走過的道路。縱觀世界近代史，伴隨著戰爭，不知有多少國家依靠強權倔起，或遲或早分崩離析。就像人的生老病死一樣，從來沒有永恒不變的千年帝國。以地中海為內湖的古羅馬帝國在稱雄了幾百年後消亡了。蒙古匈奴在極其凶悍的騎兵的殺戮下迅速建立了一個橫跨歐亞的帝國，但又以同樣的速度消亡。年輕的亞力山大崇尚對外征服，其帝國的疆域大得驚人，但隨著他不到三十的死去，這個帝國就消失了。波斯帝國的疆界曾和當時強大的中國唐朝接壤，現在成了伊朗；奧斯曼帝國占領了阿拉伯世界，並曾雄心勃勃地要征服歐洲，現在在地圖上找到的是土耳其。歐洲有多少個帝國興起，多少個帝國衰落，戰爭書寫著這一延綿不斷的過程……
離我們最近的第二次世界大戰過去半個多世紀了，但仍記憶猶新。不可一世的德國要“解放”全歐洲；短短的十幾年，納粹德國到達權力的頂峰，但馬上又跌入災難的深淵，連同它的小夥計意大利，以徹底戰敗告終。狂妄地要建立“大東亞共榮圈”的日本軍國也遭到覆滅的下場。這場世界大戰的代價太大了。能否讓這種殘酷的人類廝殺成為最後一戰？戰勝者們確實是這麽想的。這就是為什麽我們後來看到了聯合國的建立。但是……
十九世紀有個叫馬克思的猶太人，他是個理想主義者，學識淵博。他提出了共產主義理論，希望人類終歸進入人人按需分配的大同世界。但他沒有考慮人性不可改變的醜陋的那一部份。他死了，其理論被繼承者列寧和斯大林篡改，成為披著“社會主義”外衣的獨裁根據。但在被西方列強壓榨的貧窮國家和殖民地，這種馬列主義被民族感情強烈的知識分子當成拯救祖國的法寶，或許你現在可以說他們是“有病亂投醫”，但這種強大的思潮使二十世紀成為“共產主義”的世紀。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出現了蘇聯；第二次大戰之後，蘇聯使東歐成為衛星國，亞洲出現了共產黨專政的大陸中國、北朝鮮和北越；甚至美國的“後院”都建立了“社會主義”的古巴。
在“社會主義陣營”最強大的時候我出生了，算是“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從我記事起，就對“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深信不疑。誠實地講，我覺得那時自己很充實，前途一片光明，長大之後一定要為“共產主義而獻身”，要去“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受壓迫的勞苦大眾”。那時的中國大陸是一個人人貧窮而平均的社會，可我們這些孩子們每天都很高興。你可以把這說成是一種愚昧，但自覺有希望的人是快樂的。但隨後的“文革”和漫長的“上山下鄉”終於使我產生了幻滅，原來自己所相信的一切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騙局！自己原本是生活在一個毫無希望的社會製度中。
但人總不能沒有希望呀！因而自然而然地認為資本主義的民主、自由的製度可以拯救人類。可後來在現實麵前我再次地幻滅！資本主義製度確實有活力，建築在人性的基礎之上，但隻能在一個個國家之內行之有效。在國際上仍然是社會達爾文的原則暢通無阻－－弱肉強食。世界上隻能是永遠的利益爭奪。
“冷戰”時期，我們看到的是意識形態的兩大陣營的明爭暗鬥，看到的是恐怖下的和平。既然不相信所謂的“社會主義”，當然在看到前蘇聯和東歐專製國家垮台很是興奮。但現在我的想法變了，甚至認為如果前蘇聯還存在的話，我們的人類社會還能相對太平！在這個世界上僅剩下一個超級強國的時候，我看到了越來越多的為所欲為。這個超級強國為了自身利益，率領“北約”瘋狂轟炸資本主義民主製度的南斯拉夫，美其名曰“人權高於主權”，並“誤炸”了中國大使館。穆斯林極端主義者發動“９１１”恐怖襲擊之後，這個超級大國根本不反思自己對外政策的失誤，反而狂轟濫炸阿富汗，唆使烏合之眾的“北方聯盟”攻打塔利班政權，並取而代之。我並不認同塔利班原教旨主義政權，我也不認為這個政權和恐怖主義元凶本拉登沒一點關係，但我深深地懷疑美國鏟除塔利班政權的動機。
如今美國和英國又來入侵伊拉克了。到現在伊拉克首都巴格達已被攻陷，可並沒有發現大規模毀滅性武器和研製原子彈。而這一點恰恰是攻打伊拉克的理由！我恨專製獨裁體製，希望殘暴的薩達姆獨裁者被人民推翻，但我不相信美國政府是“恩賜”民主，“解放”伊拉克去的。因為世界上有太多的專製國家統治下的人民需要民主，為什麽美國政府偏偏選擇了伊拉克？如果伊拉克沒有世界第二蘊藏量的石油呢？奪取伊拉克符合美國的利益，冷血的利益！稱霸全球的利益！
我隻能對資本主義典範的美國極度的失望、幻滅。原來人類世界的精神境界從來都是一成不變，仍然停留在石器時代。我僅僅是失望，而世界上其他國家會如何對待？世界上再也不存在國與國的相互信任。為保衛自身的現實利益，每個國家都大力發展軍備，以防超級大國肆意製造借口的入侵。我們這個世界上的毀滅性核武器會越來越多。終於會有那麽一天，我們人類將自我毀滅。
（２００４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