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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館逗,十二正點才開門。老板在門外抽煙,上午十一點多見我倆,給我們一個嘿嘿。我還他一個嘿嘿。人不嘿我,我不嘿人。少和陌生人搭話。
我和正老虎躺在館子門前的躺椅上。她要專心致誌地玩一會手機。現代人眼,有事沒事就喜歡掃描。眼睛掃向世界,基本就是雷達;眼神看人,則非常朦朧。讓人覺著“六神無主”或是色迷迷的。頻繁地看大看小看小看大癡心不改,魂不守舍。在一汪秋水的眼睛也得水幹眼底。我現在是我家的總老虎,真正的好男人,“想說話,想想就不說了”。
旅遊好,當著家裏的大老虎的麵都可以大大方方地抽根煙。現在,抽煙顯得厲害,顯示自己是百分百的中國人(“死都不怕“)。要說我的抽煙史,戒煙史,那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我跟我老婆談戀愛的時候就已經抽了三年的煙了。當年我中學畢業就失業。心想不能讓青春胡流,不能讓時間浪費,我要讀書。當年好認真。“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做舟”。讀書學好也學壞,我就在書裏學了抽煙。印度甘地自傳裏說:煙苦澀,但抽煙卻有吞雲吐霧的雄姿。我就偷我爸的煙,然後對著鏡子抽,看自己吞雲吐霧的雄姿。那年我才十八。
十幾年前我為了活命,也為太太對自己的深情就就相信的“科學“說法,把煙戒了。戒了兩三年,人還活著(當時我真不想活但不敢給人說也沒有勇氣跳河)。我經常光身子照鏡子,看自己胸前被美國人鋸開後留下的一尺長的刀疤(我是疤痕皮膚)覺得豪邁。活著就要下圍棋。有一次贏棋下輸,我一氣之下又抽煙。心想,娘希匹,贏棋都下輸了,還戒什麽煙?頭幾年回國,跟老丈人老丈母住。國內的防盜門我不會開,老丈人教了我好幾回,先一擰,再一擰,再怎麽轉。再怎麽著。我還是不會。半夜盼天明,天明才能睡大覺。我就在廚房的涼台上抽了一根煙。早上老丈人對我語重心長,我被感動了,又把煙戒了。我是個能被感動的人。這一戒,就真戒了。
美國幽默作家馬克.吐溫說,“戒煙很容易,我都戒了一千多次了“。我的泰山大人六年前走了,我媽去年也死了。去年我回中國我特別難受。五年不見中國,中國人的言語更加粗鄙了。”擼起袖子拚命幹“,就是不穿短袖。我又抽煙了,自己跟自己交流。
今年早春坐大船,船上有免稅煙賣。麵朝大海,仰望星空,清煙進入靈魂,”靈魂用來流浪“。反正我回到家就不抽煙。(說真格,因為我實在是想不明白,旅遊抽幾根煙和活命有什麽一分為二的辨證關係?丘吉爾,二戰時就犯過心髒病,但他堅持抽大雪茄煙不動搖,後來還得了諾貝爾文學獎,活到九十)。太太仁慈,也不管我了。當然我也不得寸進尺。不過經常想老舍所想,”戒煙和上吊“的關係。上了吊絕對就不用戒煙了,而戒了煙則還有可能上吊。想著想著都想睡覺了。
老婆玩累了手機叫我跟她聊。眯個眼睛,神態自若。我問她從哪開聊?她知道我招之能聊,聊之能古今中外南北貫通上下左右。我就跟他從我們當年看過十次以上的《南征北戰》聊起。
演高營長的漂亮演員叫什麽?,我問。
不知道。她答。
他叫馮喆。文化革命死在劉文彩的收租院。
哇。
他還演過什麽?我又問。
不知道。她又答。
我說,他還演過《鐵道遊擊隊》裏的李正;《羊城暗哨》裏的我黨地下戰士;還跟剛死的漂亮王丹鳳演過《桃花扇》,在裏邊演風流倜儻的候公子。
嗷。
你知道馮喆的老婆叫什麽?
不知道。
我不跟你聊了,什麽都不知道。我說。
老婆急了,從躺椅上一家夥坐起來:你說地球一萬年以前是什麽?《死亡誘惑》裏跟麥克.道格拉斯演對手戲的那個女演員叫什麽?說英文。
我說:YOU KNOW I DON’T KNOW。
“日本館”的老板來了:請我們進店吃飯。
人都是知道些什麽,不知道些什麽。能聊則聊。中國老話有很多胡說八道,但“話不投機半句多”說得很對。
“兩隻老虎”悶頭吃。吃完回賓館各睡各的午覺。兩口子就是這樣,相知太久,說話都直來直去。一個不小心就觸雷。老兩口都知道,這輩子就這麼著了。兩個人過日子就是比單蹦強。誰也不能永遠不理誰。化幹戈為玉帛。最多默默無語沒有淚上半個鍾頭,睡醒覺了讓生活重來,來來來,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
午覺睡到了五點半,老婆叫的我們坐到了華沙二戰後修的老城。老城故事多;老城很好看。我第一次在華沙見到很多人。殘陽如血,風景和人歡如畫。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在噴泉前邊的綠茵茵的草地上載歌載舞。我們是專程來聽肖邦鋼琴演奏會。波蘭不大,給人類貢獻了“三個偉大”:哥白泥,居裏夫人,肖邦。
鋼琴音樂會是在一家老房子音樂廳裏進行,坐百十號人。演奏家是一位風姿綽約的女演奏家。兩道欲蹙不蹙的黛眉,一雙深凹且大的眼睛,眼裏似一汪清澈的泉水,穿一襲拖到地的黑色長裙,演奏前給觀眾深深地鞠一個躬,優雅。音樂會稱為437HZ(據說,那音頻是最接近自然界鳥語花香的頻率)鋼琴音樂會。說明書上說這是最接近自然的鋼琴聲。在到波蘭前,我在家把我的十盤肖邦CD聽了八盤。我讀過《西方交響樂簡史》,能聽出好聽不好聽。不過現場近距離聆聽和在家聽CD,感覺完全不一樣。悅耳的鋼琴聲時而像小河流水,時而激越飛翔。琴聲把我帶到了童年。我的童年在中國。當時中國無音樂,到處是喇叭:“拿起筆做刀槍,集中火力打黑幫,誰要敢說黨不好,馬上叫他見閻王“。聽著聽著,我的眼淚下來了。因為我想起去年駕鶴西去的母親。小時候,媽媽沒有時間教我一首歌。慈愛的媽媽得去打黑幫。紅色江山出黑幫。在紅色江山裏養活兒女,就得黨老大叫打黑幫就打黑幫。黨和黑幫有沒有辨證關係?
一陣熱烈的掌聲把我從思戀和追憶裏驚醒。眼前,我在肖邦的故鄉。
故鄉啊故鄉?我爸我媽都已經在了嘉陵江。“病樹前頭“是不是都是春?(待續)
問好邊邊妹子。
哈哈, 太深沉了。 總不說老婆也要怪罪的,該說還是要說,就是不要總像淘淘的洪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