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中學畢業就失業（2）

在粥日（亂成一鍋粥的日子）裏,人愛棋?因為人是個東西，但又不是個東西；想殺人,也想被人殺。“殺人”不殺身，殺精神。不要以為“殺精神”才有快感,“被殺精神”了也有快感。你會感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人總得有點精神”。中國象棋，車馬炮相士帥兵，兵法詭異，戰法多端。是很好玩的一種智力遊戲。兩人動腦搏殺。一旦迷上，吃飯都不香。我下象棋在家屬院快速崛起，使得我堅信,要理論指導實踐，當然理論必須是管用的理論。不能是那什麼“精神變饅頭，黃瓜變精神”，的辯證胡說，“一分為二”的瞎扯。

 

那次比賽,團體有十二支隊,記得有西安交大,西安郵電學院,西安石油學院，西安教育學院，西安五0四所,西北治金研究所,西安塑料三廠，西安縫紉機二廠，西安五二七廠，西安公路學院，陝西財經學院。比賽激烈，煙霧騰騰，我們財經學院隊魯老師和我的勝率差不多是百分之八十左右,牛叔勝率能保本。決賽最後是在我們學院和西安交大間進行,那一戰我和魯叔(兩個四川人)與兩個阿拉老師(西安交大是上海交大遷到西北的)大戰,戰況相當慘烈。魯叔先撥頭籌,緊接著我以黃繼光似的壯烈舍身戰法贏了第二場,我牛叔為團體也不和人家泡蘑菇了,主動認輸。我們贏得了那次團體賽的冠軍。

晚上我們仨騎車從俱樂部回家，牛叔的話特別多，跟過年似的。那時候日子過得憋氣，贏棋格外解氣。後邊十幾天的個人賽,我白天操演兵法，夜裏刀對刀槍對槍地跟人真幹。我的棋鋒剛烈，開局很強，路數清晰，會不少殺法。在八進四的爭奪裏,我贏了教我讀棋書，指導我進步的魯老師,最終獲得地區個人比賽的第三名。那次比賽的冠軍就是日後叱吒陝西象棋棋壇八十年代的陝西省冠軍白文典。

中國象棋很像中國文化。老帥老將身居九宮,車馬炮舍身沙場,小卒在前邊呆站，老帥揮手兵卒向朝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幹仗前，兵馬在漢界楚河的兩邊列陣,然後車橫行豎走,炮走炮路,馬行馬路,士象圍著老帥伺候，不用過河做戰。下棋人的智慧和勇敢就是排兵,列陣,運籌,給對方挖坑,引敵人上當,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開始時主要以占領軍事要點讓自己的將士們能很好協同做戰,控製敵軍蠻橫,盡量消滅敵人有生力量為主,但心裏得有全局，始終想怎樣讓對手的老帥動也不能動,被車吃被馬踩被炮轟或被小卒拱。說起來好象並不複雜,畢競就那麽幾個子折騰,但實際上學問很深，千變萬化水深魚少。咱華夏的祖宗,今日的俊傑寫成的書就算你拿出念完碩士念博士念完博士當烈士的勁頭,讀破萬卷書下完萬盤棋也不一定管事。

中學畢業就失業，當然是件令人很沮喪的事情。多好的學習年華，多好的求知欲。當年的耄，不光是神經兮兮地天天產出吆鵝子，還弄出些亂七八糟的詭辯和似是而非的理論。最典型的就是“一分為二”，說壞事可以變好事，而大張旗鼓地把好事變壞事。到現在中國的理論界都是混沌不清，辯證詭辯術，人民也搞不清。

失業讓我我有了我人生的夢，就是想玩著掙錢，娶媳婦，生娃娃。如果可以，人生就實在太美妙了。下象棋就是玩。玩得好，玩得妙就能玩到市隊省隊。出大名，掙大錢。想是想現實是現實。現實是“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人民地位高”。社會主義不準人不上班，不勞動者不得食；但是腦好力大也找不著班上。正是我們常說的既要。。。又要。。。

我因為有了中國夢，下中國象棋特別認真，日子也過得很充實，居然吃飯都隨便。大約一九七五年初，我就是西安市小寨地區象棋代表隊的一員，隔兩周叉三禮拜地到各個單位普及中國象棋。

豐富工人，幹部們的業餘文化生活,下一晚上,也能掙上包三毛錢的“延安”煙。棋樂無窮。棋樂裏，我啥都不愛關心，甚至有中學女生對我明追，我都呆若木雞。堅持人不好我，我不好人；人若好我我就跑，每天都隻是快樂著我自己的快樂。我在我們家屬院，閉著眼說棋把些睜眼下棋的叔叔們拿下，給我媽掙來很多麵子。讓我媽在苦日子裏，臉上也有了微笑，更愛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

中學畢業就失業，失業也不用找工作。黨全管，我隻需管自己扛著自己的腦袋到時候聽黨召喚。就像歌裏唱的：黨啊黨呀，親愛的媽媽，管我吃呀管我拉。畢業就失業，“業精於勤荒於嬉”，多少年後，我隻是心疼那一年的大好學習時光，要知道對學習而言，十八九的一年得頂三十八九的五年。當年學東西學得快記得牢忘得慢。然而中國的“四偉”，不能叫偉哥，得叫偉大爺，自己愛怎麽玩就怎麽玩不就行了，幹嘛玩我們這些不相幹的精壯小夥，毀我們的青春時光。多少年過去了？中國國有錢卻依舊遠離文明。

一九七五年五月，我收到了西安市三管處的錄取通知書，得去參加革命得去上班。管天管地管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