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湯圓
西安吃餃子,四川包湯圓。
我爸媽把我生在西安,他倆永遠隻會說四川話。
第一次看真人包湯圓,是一九六五年。劉少奇們撥亂反正,“三自一包”。讓幾年前中國和平年間活活餓死人No1省的四川,人又能過年包湯圓。站起不忘耄主席;吃飯不忘劉少奇。革命與吃飯,無產階級專政下的革命和正常條件下的吃飯的矛盾,是當年中國社會(剛剛拿了二十八屆乒乓球錦標賽的五個冠軍)的主要矛盾。咱們的領袖毛主席,最會抓主要矛盾。後來的事懶得說。
媽媽和姨媽及姨媽·的四朵金花包,我眼溜溜地看。隻見一盤盤的圓圓湯原就全站(躺,蹲,坐)起來了,一動也不動。我那會還不到十歲。我媽和姨媽也四十才出頭。四個表姐全是花季美女,一個都沒結婚。四川女人說話四川女人笑,很好聽的。屋裏倆男人,準確說就一個成年男人,是我姨爹,剛坐完共產黨的牢被放出來。眼鏡看東西很直,也不說話。但他的眼裏可以看出對我姨媽一人在新社會帶著五個孩子等他,使他坐了十五年牢出牢還有家的我姨媽的感激。人間最美就是情。國民黨團長也有情。
湯圓吃得熱乎乎的,糯米糯,餡兒甜,歡聲笑語一家樂。那是我第一次吃湯圓。五十二年前。
這兩年我不知道怎麽回事,特別愛吃湯圓,還不愛吃中國店買的湯圓,餡太少。我就憑著印象和想象自己包湯圓,在美國當個中國男人,除了生娃再怎麽練也不行。應該啥都練。日子就是一堆亂麻,我們就得做快刀。娶上個會做飯的女人那是可遇不可求的福氣。幹柴遇烈火的時候,腦子裏光想烈火(誰是烈火?)愛聽什麽?一門子心思就想把對上眼的女孩說得哈哈大笑。我這大半輩,戀愛談得不容易。娃生得太容易。小時候,娃跟我好,問她媽:你年輕的時候是怎麽把我爸搶到手的?後來娃長大,不愛跟我說話,跟她媽說:媽。你把我爸“忒可(TAKE)了,全世界的女人都高興。她媽對她叫:你爸有啥不好?”
嘴饞,又娶了個不會做飯的學霸女。就隻能自己幹。買上一包糯米粉,買上一包韓國豆沙(我現在喜歡韓國幹貨。比如包餃子的餃子麵一定要用韓國麵粉。為什麽?韓國冷,小麥在大雪裏臥一長冬)。炒點芝麻,炒點花生;來點草莓醬(你愛來點什麽就來點什麽),再來點核桃;倒點蜂蜜,再倒點香油(創造性思維)。餡就齊了。再來搗鼓麵。第一次我也想跟和餃子麵一樣,讓機器幹,結果不行。機器可幹小麥,幹不了糯米。大概是粘滯係數不同。麵粉跟米麵粉?雖說都有粉,但畢竟是兩種東西。算了,不去想原理了,雖說是自己的力氣省一點是一點,省不了就得自己來。我一邊哼著小曲,“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操蛋。。。人得自己給自己給自己鼓勁。一邊慢慢地把水慢慢加,加水的時候換一段得是:小河彎彎向東流,流到湘江找不到路。一隻手把米麵輕輕地捏,騰出手再用筷子把麵絮絮從盆邊往起弄;再用手慢慢揉。揉啊揉,揉到瓜州古渡頭。停。得勒,麵好了。包。
西安的元宵煮了看著和四川的湯圓一樣,咬上一口,大不一樣。西安的院校是滾的,四川的湯圓是包的。把和好的糯米麵分成差不多半個煮熟雞蛋那麽大,擱到手心當個寶,然後戳個不透的窩,再往窩裏裝餡。再把裝了餡的寶從手心往上捏,捏成個不緊的拳(最好沒跟你的寶吵架),真包成實打實的拳就完了。大功告成。再撮撮元,若想好看,手上霑點水。最後就是煮。別鬆勁,認真煮,先燒開,在小火慢慢煮。一直煮到一個圓寶寶浮起來。你可以對著他們說:娃們家,困乏叻摸有?不管他們支不支聲,你都把它們出鍋。
今天是美國聖誕,老婆在中國跟家人吃香喝辣。我一個人包湯圓一個人吃。湯圓湯圓賣湯圓。到哪賣去?。。。
12/25/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