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不認真

文/心之初

 

對“認真”二字的關注，好像開始於我早年背毛語錄。這兩個字被用去當“怕”的賓語，當時讓我覺著奇怪。怕的後邊，通常跟一壞詞。比如，死，比如，“吃不著肉”。小時侯,就知道人分兩種,好人壞人;詞也分兩種:好詞壞詞。所以以為,”怕”字後該跟個壞詞。而當年更讓我驚奇的是：我們共產黨就最講“認真”，“怕”字後的賓語。

 

領袖就是領袖，導師就是導師，話裏透著學問。共產黨的哲學，就是鬥爭哲學。鬥則進，不鬥則垮，不鬥則修。那十年，現在叫紅色年代。紅色的標語紅色的牆，紅色的海洋紅色的“娘”（唱支山歌給黨聽）。紅色，是太陽可見光裏波長最長的光，練鋼的爐膛，流出的鮮血。我說認真，別人認真，人人認真，我不認真。“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

 

上中學時，我就是毛主席的好戰士，起碼在心裏。外表有些瞎搗，政治常考100。盡管腦子裏好多解不了的問題，但超強背功夫就能解決政治考。我從小認真，無論念書還是玩。我認真吃過很多不該吃的苦，認真得讓不認真的人討厭。那年月，中國“小”人被教得隻是嘴上認真。

 

中學畢業後，我進了工廠，看不得“掛羊頭，賣狗肉”，見不得，唱高調，“走後門”，幹得辛苦,活得憋曲。我認真給 “廠黨”寫過大紅大紅的大字報:你們不能言行分離。毛主席的話，讓我認真活用得天衣無縫，廠黨書記無言，送我高帽一頂，小鞋一雙，語錄一條：越是艱苦的地方，越是要去，這才是好同誌。我得自己勉勵自己：凍死迎風站，餓死不彎腰。挺過打鐵歲月，才知語錄有這般妙用。三年“出大力出大汗”一頓能吃一斤半的火紅歲月。

 

一九七七，寒冬臘月刮了春風。十年不高考，一考定終生。好在早年認過真，當上範進“探水深”科學的海，真是深。我認真。大學四年要完的時侯，黨要發展我入黨，我竟然把毛主席關於“認真”的語錄念了一遍。給黨說：我害怕認真。把黨謝絕。偉大光榮正確，認真不認真？

 

大學畢業後，為了人師。我認真教書，認真下棋，認真等結婚，認真結婚。我認真過好每一天，認真玩好每一天。那是些什麽日子，自己糊塗著自己卻在教著別人。日子蹉跎後，我“走他鄉”。在別人為我的高興裏，我扛著中國頭，操著中國嘴，跑到美國，才真的知道：日子得認真。

 

日子沒走多少，人的神誌還清。青春的日子早隨大江東去；當年的胡說全都不認真。昔日困惑：人為啥沒法執著？形勢比人強。人活著，都想想找真理，所以要認真；想有幸福，所以要認真；想坦然一生，所以要認真。

 

認真幾何？認真到哪？吃，要不要認真？炒菜，要不要認真？認真，居然是一生的問題。生命或許“人生長恨水長東”，或許“小園香徑獨徘徊”。

 

認真不認真？

 

3/17/2009

[Pingnian]

人生長恨水長西，馿窩裏鑽出一隻大公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