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烏鴉的樹洞
Life is not a snapshot
141 林書記的女兒
次日來到麵試的地方，入口處已經被擠得水泄不通，踮腳往裏頭瞧黑壓壓站了滿屋子的人。爸爸昨天說隻招十五名誌願者，可這陣仗估計不下三百人。報名處給每人發了個號，等了約莫兩個小時終於輪到我了。麵試倒是不難，就是用英文做自我介紹，然後朗讀了一段英語寫的產品簡介，再回答考官幾個類似為什麽要來應聘之類的程序問題，十來分鍾就結束了。之前出來的人大部分都說回家等通知，可是我麵試結束後考官當場就通知我被錄用了，讓我明天來參加培訓，這著實讓驚喜萬分。
從人群裏擠出來時，我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聲音很輕，但不難辨別，回頭一看果然是史雲霞。
我朝她禮節性的點了一下頭：“真巧。”
“真的是你，你怎麽陰魂不散的到京州來了？” 史雲霞驚呼到。
我朝她斜睨了一眼當作回答。自從上回動手後，史雲霞索性撕破臉不再跟我裝小羊羔了。這樣倒好，我可以不用再搭理她。
我正掉頭要走，她看見我手裏的錄用通知，問：“你已經被錄取了？給我透露點消息都麵試些啥唄。”
什麽叫作厚臉皮，我算是見識了，一邊恨不得踩死你一邊仍不忘從你這裏撈點好處。我本不想理會，可是旁邊排隊的幾個人聽到我被錄用了也湊過來問：“這位同學，你說說唄，都考了些什麽？你都怎麽回答的？傳授點經驗吧。”
我被架在當中盛情難卻，隻好把自己的經過給大家說了一遍。史雲霞雖然沒有直接問我，卻也在一旁不斷的做記錄。周圍人七嘴八舌的提了很多問，好一會兒才肯放我走。史雲霞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在人群裏了。
回家跟爸媽匯報了麵試情況，他們很高興我暑假裏有事做了。第二天來到培訓處時，十五位誌願者都到齊了，但並沒有史雲霞。我們接受了為期一周的培訓，包括外貿英語詞匯，禮儀，還有京州的地理文化，倒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第一天是展會的開幕式，培訓我們的外經貿局老師說各大電視台都會來采訪，省裏領導也會來參加，讓我們嚴正以待。我們各個都緊張萬分的在自己崗位上準備就緒。我被分配在電子產品這一片的展台前，負責引導和翻譯。主展台上已經被布置得喜氣洋洋，電視台的記者們也早就長槍短炮的候在那裏，就等著省裏領導的大駕光臨。當一群人簇擁著出席的領導走進展會大廳時，我傻眼了，是爸爸。他今天早上明明跟我說要出差去的，怎麽上這裏來了？
周圍的工作人員都往前擁，想一睹這位新任省委書記的風采。一起參加培訓的一個誌願者拉上我：“林溪，咱們上前看看去，聽說這位新來的省委書記老帥了。他也姓林，跟你還是本家呢。”
“哦，這麽巧啊……是本家啊……我……不去了，我留下來看著展位好了，你們去。” 我腦子一團亂麻。
大概從小學五六年級起，我就刻意不再跟爸爸在公開場合出現，即使偶然碰到也會裝作不認識。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所獲得的成績是靠他的關係。我爸時常笑話我，說他升了職，我就不認他這個爸了。這一次誌願者競爭如此激烈，如果大家知道我是省委書記的女兒，肯定會認為我是走後門弄進來的，我可不想背這個鍋。
幸好同伴們忙著往前擠，根本也顧不上我，我悄悄的留在了角落裏。倒是外貿局的培訓老師過了一會兒逆著人群急忙忙跑過來對我說：“咱們省是電子產品之鄉，林書記肯定要從這塊開始考察，你趕快準備一下。”
我趕緊把介紹手冊依次擺好，我爸給開幕式致完辭後，主辦單位就引領他和一眾人開始參觀各展台，果然最先向電子產品展台走來。爸爸顯然是有備而來，而我像個在課堂上冷不丁被老師叫起來發言的學生，措手不及。
爸爸如平時鏡頭裏一樣平易近人的樣子，可是隻有我察覺到他的笑容裏帶著一點打了我個出其不意的沾沾自喜。我有點無處宣泄的小懊惱，一時不知該怎麽開口。
以往爸爸身邊的秘書和司機李叔叔今天都沒來，這群陪同人員全是京州本地的，所以沒人認識我。一位陪同人員見我盡發愣，趕忙圓場說：“小同誌，沒想到林書記親臨現場吧，別緊張，趕緊給書記介紹一下展台內容啊。”
“哦……書記……林書記……好……” 怎麽稱呼都是別扭，於是我決定直接跳過開場白，開始基本的介紹產品。
好在培訓時很認真，說到產品我就口齒伶俐了，爸爸時不時提些問題我也都對答如流。一旁的攝影記者不停的哢嚓哢嚓，又是拍照又是錄像。爸爸全程一直衝著我微笑，我費了好大勁才忍住沒還他一個鬼臉。之後更專業的調研內容就交給展台負責人和隨行的科技局同事了，他移步去了下一個展台，我徹底鬆了口氣。
這時培訓老師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說：“表現不錯，今天晚上記得去看新聞，說不定你會上電視呢。”
我不關心上不上電視，而是很納悶一向來醉心工作，很少和我鬧著玩的爸爸，今天為何要來這一出。
傍晚回到家想找爸爸興師問罪，卻得知他早上考察完展台真的出差去了。原來他也不算騙我，隻不過不是直接去出差。晚上媽媽和我一起看電視，晚間新聞裏果然播放了省委書記蒞臨指導外貿展會的消息，爸爸在我展台參觀提問那段也被播出了，我和爸爸同框出現的畫麵長達三十多秒。
“哎，我生你這個女兒很虧啊，你長得完全像你爸，除了皮膚之外沒一點像我的。” 我媽每次看到我和爸的合影都會這麽感歎，說我跟他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男女兩個版本。
“誰說的，我聰明伶俐最像你了。”
“這倒是，女兒像誰無所謂了，跟我貼心最重要。” 媽媽最吃我這套馬屁了。
展會將要持續十天，我每天一早就會準時來到會場，每天一進會場就忙得不可開交。第四天早晨卻在會場門口見多了許多新來的誌願者。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展會參加的人遠遠超出預期，所以臨時從上次來麵試的學生裏又選了一些人在外圍做接待工作。在這支新來的隊伍裏我發現了史雲霞的身影，她也看見了我，丟給我一個蔑視的眼神。我見怪不怪的當作沒看見，徑直走向了自己的工作崗位。
中午休息時間我和其他誌願者圍在一起吃盒飯，有人說：“林溪，你負責的電子產品展台位置很有利，上次書記第一個去的就是你的展台，你上電視的時間也最長，我們其他幾個人都是一掃而過。”
“我來京州前也不知道電子產品在京州的地位這麽重要，我沾了京州的光了。” 我不好意思的說。
“你不是京州本地人？你也不是在這裏讀書的？” 其中一個誌願者問。
我搖搖頭正想解釋，隻聽見一個尖銳的聲音從外圍傳來：“她當然不是本地人了，外來和尚好念經嘛。你們瞧，林書記不也是外地調過來的。”
史雲霞陰陽怪氣的突然把話題從我轉向了我爸，我心裏一凜。眾人都轉頭看向她，雖然覺得她的話突如其來，但說得也沒錯，都跟著點點頭。
“你們不知道吧，林溪和林書記不止是本家，還是老鄉哦……” 史雲霞拖長了的音調，如一條蚊子鑽入我的耳朵，我的頭立刻嗡嗡直響。
“真的呀？林溪，你跟林書記一個城市的？你暑假怎麽到京州來了呢？” 一個誌願者不明就裏的打聽。
我不置可否不知該怎麽解釋，史雲霞忙不迭的搶過話去：“何止是一個城市的，他們是同一條街上同一幢房子裏的……”
“史雲霞———” 我厲聲喝住了她，可是已經於事無補。
“喊什麽喊，我說的全都是真的，是你一直在騙大家。” 史雲霞見我手足無措越發囂張起來，大聲對周圍人說，“告訴你們吧，林溪就是林書記的女兒，所以她在麵試時才能當場就通過，才會被安排在最重要的電子產品展台，才會在電視上出現那麽多鏡頭。你們以為她有多大能耐啊？其實都是走後門的關係戶，你們都被騙了。別看她長得挺招人喜歡的，其實心腸可歹毒了，專門搶人男朋友……”
旁邊的同伴們一聽各個都瞠目結舌，有幾個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你……你胡說……我沒有……” 我氣得麵紅耳赤。
“我哪裏胡說了，難道你能否認林書記不是你爸爸？” 史雲霞這種一把穀子裏混了一粒米的誹謗，讓我要辯解都很難。
“對，他是我爸，但除此以外你說的全都是假的，你才是在騙人。”
“你們聽聽，她承認了吧。有個省委書記當爸爸，要什麽不是手到擒來啊，搶出國，搶工作，搶男人，她還有什麽不搶的呢？”
我心裏火冒三丈，卻又百口難辯，不知該從哪條解釋起。這些誌願者跟我才認識幾天，根本就不了解我，史雲霞這通真真假假的叫囂，他們估計已經全都相信了。
我站起來對著得意洋洋的史雲霞說：“真金不怕火煉，是騾子是馬，日子久了明眼人都能分辨。我不需要在這裏白費口舌，你莫須有的詆毀自然會有不攻自破的時候。” 說罷，我拿起盒飯離開了人群。
其他誌願者都噤了聲，隻有史雲霞在我身後說：“你真會裝，瞞了我們這麽久，要不是譚天媽媽看了電視來跟我核實，我還一直被你騙呢。”
我的心咯噔一聲，糟糕，我竟然忘了我和爸爸長得如此之像，但凡知道我們倆姓名和來曆的，肯定會聯想到我們的關係。譚天媽媽是不是會怪我欺騙她，還有她不喜歡官宦人家，這下知道了我爸的真實身份，是不是會像對譚天哥哥的女友那樣對我了？
我回頭怒目瞪了史雲霞一眼。
“瞪什麽瞪，要不是你那麽愛出風頭，還能多騙我們一陣子呢。” 史雲霞幸災樂禍的說。
=========非常喜歡這個小細節，省委書記的煙火氣一下子就出來了。他先是個父親，有點兒淘氣的父親，然後才是嚴肅的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