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兩壺水
一種說不清的冰冷和失望彌漫了我的全身,我覺得譚天和我之間現在好像隔著一扇門。我在門外敲門等待,他卻遲遲沒有來開門。既然吃了閉門羹,就沒必要死乞白賴的繼續堅持了,我嗖的站起身,說:“時間不早了,我回去了。”
“你等我一下,我把東西收拾好了,送你回去。” 譚天並沒有挽留我,隻是忙著關台燈關窗戶。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我淡淡的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快步走出門外。
剛走出大樓的門,譚天趕了上來說:“小兔子跑得挺快嘛,幹嘛不等我?” 他聽起來像是開玩笑,可是語氣裏透著小心翼翼。
“校園裏挺安全的,你不用送我了,直接回寢室吧。” 我賭氣的說,但想到他剛才那麽關心我的手,我不想跟他鬧別扭,最後幾個字又把語氣平緩了下來。
譚天轉過頭來不停的打量著我的神色,似乎沒有看出什麽端倪。他沒有再堅持說要送我,但是也沒有離開,隻是默默的陪我朝前走去。他沒有過來拉我的手,跟我隔著半步路的距離並肩走著。我倆誰也沒開口說話,各自都在想著心事,就這麽沉默著走了一路。
臨近宿舍樓的時候,我想到他以前總是盡量避免跟我共同出現在宿舍樓下,於是主動開口說:“我快到了,你回去吧。”
“好,後天我再給你換紗布。” 譚天停住了腳步,沒有繼續走下去。
果然,我的提議正中他的下懷,心裏猛然升起一股煩悶,冷冷的說:“不用了,後天應該就不需要再包紗布了。就算需要,我也可以去醫務室換。”
譚天明顯聽出了我的語氣不善,問:“你幹嘛?又生什麽氣了?”
我對於他仍舊搞不清楚問題症結的腦回路十分懊惱,可是抬眼看見他滿臉疲倦的樣子,不忍心跟他發脾氣,緩了下語氣說:“我沒生氣。你今天累了,早點回去睡覺吧。”
“今天的確累了。剛才一直找你手上的刺,現在眼睛還有點花呢。” 譚天揉揉眼睛,試圖說笑調節氣氛。
聽他這麽說,我又不爭氣的開始心疼起他的眼睛,我很想伸手幫他按摩一下眼眶。可是想到剛才我主動表達後他的無動於衷,我退縮了,我不想再吃個閉門羹,於是垂首立在原地沒有動。
譚天捋了捋我前額的劉海,注意到頭發裏編著絲帶,輕輕撫摸著我的辮子說:“今天的辮子真好看。”
為了今天的約會,我特意選了衣服和發式,他這會兒總算注意到了一樣。他的表情裏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刻意討好,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他不是不知道我為什麽不高興,他心裏明白得很,隻是他舉棋不定的不知要怎麽解決。
我懷著最後一絲期待沒有立刻轉身離開,原地站在那裏給他預留了足夠的時間,等著他跟我說點什麽,或者親一下抱一下。
可是譚天隻是低頭盯著我的辮子,沒有看我的臉。他今天一直在盡量回避直視我的眼睛。他以前的眼神清澈透明,可是現在我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他一定知道我在等什麽,仍舊遲遲沒有動靜。我在心裏默默數“一,二,三……九”,當我數到十時,心彷佛如一塊跌落的石頭重重的砸到了枯井底,硬碰硬之後撞出生生的疼。我的眼睛有些酸澀,沒有再說一句話,小跑著離開了。
我沒有聽見身後有任何動靜,我也不敢回頭,一口氣跑回了寢室。站在寢室的樓梯口時,我發現臉上有點濕,去盥洗室擦了把臉,深吸了幾口氣,這才假裝若無其事的走進了寢室。
一進門,豆豆就過來跟我咬耳朵:“林溪,譚天剛才來找過你了,剛好是我接的傳呼。你碰到他了嗎?你們倆怎麽回事?”
“哦,我等錯地方了,所以兩個人錯過了沒碰到。後來找到了。” 我撒了個謊。
我今天心情很煩悶,實在不想再講話,而且我也沒搞清楚譚天的狀況,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怎麽跟豆豆解釋。
我坐下來對著鏡子想把辮子解開,拉起譚天剛才撫摸過的那一側辮子放到鼻側聞了聞,除了洗發水的香味,聞不到一絲譚天的氣息。也是,他隻是摸了一下頭發,哪裏就會有氣味了呢?我悵然若失的把頭發解開來,散落在肩上。
期待了一個暑假的約會就如這兩根精心編織的辮子,還未被好好欣賞,就已經拆台落幕。譚天今天的行為實在是令人費解,我們分開的一個多月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哎呀,林溪,你的手怎麽了?你又拿刀了?” 楊豆豆的一聲大叫打斷了我的沉思,她從盥洗室回來發現我的手上包著紗布。
“沒有,你別大驚小怪的,你看這是右手。不小心被竹子劃破了,一點小傷而已。” 我舉起右手伸到她麵前。
“你大晚上的去哪裏包紮的?醫務室都關門了吧?” 楊豆豆抓起我的手看了看,“這紗布包得夠專業的啊!”
我抽回手,低下頭沒說話。不過以豆豆對我的了解,她馬上就知道答案了,附到我耳邊得意又戲弄的輕聲說:“是譚天,對吧?”
要在以前我肯定會很幸福的回答“是啊”,然後跟楊豆豆炫耀譚天怎麽怎麽仔細的為我挑刺,清潔傷口,可是這會兒我心裏五味雜陳,什麽也不想說,我隻是輕輕的“嗯”了一聲。
“我看他平時大大咧咧的以為他不大會照顧人,關鍵時候還是很靠譜的嘛。” 楊豆豆除了以前誇過譚天帥,從來沒有讚揚過他,這還是第一次聽她誇獎譚天,不過我今天卻高興不起來。
楊豆豆和王樺暑假裏互相去見了家長,我本來打算好好審問她的,可是這會兒沒了興致,改天吧。
第二天晚飯時間,楊豆豆約了跟王樺一起吃飯,撇下我一個人走了。我一走下宿舍樓,驚訝的發現譚天居然站在樓下不遠處等我。他看見我後,走上前來,二話沒說接過我手裏的兩個空暖瓶。
大學裏似乎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有了男朋友的女生就不用自己打水了,理所當然的由男朋友代勞了。我不大喜歡這論調,好像從此兩個人變成連體嬰兒似的。我從來沒讓譚天幫我打過水,當然他也沒主動提出來過,哪怕是暑假裏那會兒校園裏沒什麽人的時候。今天還是破天荒頭一遭,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
“開學第一天,過得怎麽樣?” 譚天笑著問我。
我沒有理會他的問題,而是仔細打量著他的樣子,因為我一眼瞥見譚天身上還穿著昨天那件T恤。不同的是衣服變得更加皺巴巴了,我很懷疑他昨晚上衣服沒脫就直接睡了。一頭茂盛的黑發猶如墨汁用盡,卻又用力過猛的毛筆尖似的,到處開著叉。昨晚他的眼睛裏充滿了困頓疲倦,經過一晚的休息後,沒有改善卻反而更加嚴重了,眼睛下麵有明顯的陰影。整個人蔫蔫的,像隻沒打夠氣的氣球,盡管這樣他還是盡力想把自己支棱起來,用力的朝著我笑。
看著他這副憔悴不堪的樣子,我從昨晚憋到現在的氣不知從哪條縫裏漏出去了:“你今天怎麽想起來幫我打水了?”
“你手破了不方便拎熱水瓶。” 譚天輕描淡寫的說,毫無邀功的意思。
我心頭一熱,一股熱巧克力般的暖流穿過全身,不過礙於麵子臉上還冷若冰霜。譚天,你既然這麽關心我,為什麽就不能跟我開開心心,大大方方的談場戀愛呢?
譚天低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把兩個熱水瓶都換到一隻手裏,果斷的拉住了我沒有受傷的左手。我大吃一驚的望著他,因為走往鍋爐房的路上這會兒還挺多人的,這跟他一貫要避開人群的做法截然不同。譚天沒有回看我,但是他緊緊握著我的手,手指輕輕的在我的手心裏來回滑動,彷佛在訴說著他沒有對我說出口的心事。
鍋爐房裏人頭攢動,又悶又熱,譚天讓我在外麵等他不要往裏擠。我很喜歡這種被他護著的感覺。排了好一會兒隊,譚天才一手一個水瓶從人群裏擠出來,他在裏麵悶出了一身汗。我看到他額頭的汗快要流到他眼睛裏了,習慣性的伸出右手去給他擦汗。
譚天甩了甩頭把我的手擋開了:“別弄濕了你的紗布。”
“這一點汗哪裏就會弄濕了。” 我嫌他大驚小怪,隻好換了左手在他額頭上抹了一把。
“臉上積了一天的灰,髒得很。” 譚天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剛好把你畫成大花臉啊,大白兔變成大灰狼!”
譚天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整個人彷佛那隻癟氣球一下子充滿氫氣,飽滿透亮起來。這還是暑假後見麵我們第一次有心情說笑,我看見自己的笑容印在他的眼睛裏,就好像密林中漏下的一縷陽光,讓整片樹林都生機盎然起來。
我有很久沒看見譚天這樣開懷大笑了,他笑的樣子還是像初見時那樣的花開滿樹,抖落了一地的夕陽。我好喜歡我們倆這樣嘻嘻哈哈的樣子,我不想再跟他賭氣了。
這次暑假回來以後譚天似乎有心事,但他顯然沒打算現在告訴我。或許給他一點時間他會對我和盤托出,又或許他自己能把問題解決了。雖然從頭到尾譚天沒說一句好聽的話哄我,可是我分明能感受到他落在實處的關心。也許我不該總糾結那些細枝末節的事,既然他仍舊一心一意的對待我,我也不必急在一時要個答案,細水長流來日方長,盡管不明緣由我還是決定把這篇翻過去。
譚天幫我打了兩壺水,我就決定既往不咎,是不是很沒出息?是很沒出息,可是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是會變得很沒出息。
一頭茂盛的黑發猶如墨汁用盡,卻又用力過猛的毛筆尖似的,到處開著叉。————頭發不但黑,密度和硬度也出來了,讚讚!
半夜過來跟瓜瓜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