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曲子裏的玄機
我深深吸了幾口氣,讓亂蹦亂跳的心平靜下來,然後開始默寫琴譜。當我把主旋律默寫得差不多時,譚天買了粽子,包子,麵包,牛肉幹,瓜子一大堆吃的回來。他進門時的臉色如常,沒有緊張不安,我倆都心照不宣的沒有提剛才的事。
看著譚天把買回來的東西一樣樣攤開擺在我麵前,我開玩笑說:“你這是要跟我開茶話會嗎?我們兩人吃不了這麽多東西啊。”
“你要願意,我們可以秉燭夜談啊,談一晚上肯定能吃完。” 這聽上去像句玩笑話,可是他的語氣裏沒有絲毫玩笑的意思。
我心裏又一驚,譚天今天熱情得太出乎意料了。上次在食堂吃完飯,我等著他說去上自習,他沒說。今天不僅要一起吃飯,還想跟我夜談。上次吃完飯後,他消失了幾個月,那過了今晚後他是否又會再消失呢?我對他的忽冷忽熱心有餘悸,不置可否的沒有接話。
譚天看我半天沒有說話,有點尷尬的解釋說:“主要……因為我不知道你愛吃哪樣,就都買了一點。再說你們女生不是都愛吃零食嗎?吃完飯了還要吃點這個吃點那個的。”
“咦?你怎麽這麽了解?聽起來很有經驗啊?” 聽他對女生的喜好了如指掌,我無名泛起一股醋意,揶揄他說。
譚天立刻聽出了我的不悅,急著為自己辯解:“我不是有個妹妹嘛,每次吃飯的時候都說吃飽了,過了一會又開始翻各種零食吃,用她的話說是裝飯的胃飽了,裝零食的胃還空著。你們女生大概跟牛一樣長了好幾個胃。”
聽他這麽解釋我又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實在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把自己的心思統統暴露出來了,於是故作姿態的說:“我是例外,隻有肚子餓又沒飯吃的時候才會吃零食充饑,平時很少吃。不過你既然買了,我可以賞光吃一點。”
“得了便宜還賣乖。”譚天佯裝數落我,“你吃哪個?粽子還是包子?”
“粽子,我最喜歡吃粽子了。” 不過話音一落我就後悔了。粽子裏的肉通常都帶點肥, 我平時吃的時候都會把肥的部分扔掉,這會兒在譚天麵前我如果把肥肉挖出來扔掉,他是不是又會覺得我很嬌氣呢?
我慢慢小口的咬著粽子。學校小賣部的粽子裏肥肉尤其多,沒幾下我就咬到塊大肥肉,我含著那塊肥肉,吐也不是咽也不是,麵露難色。一大塊肥肉油滋滋的含在嘴裏讓我的胃直犯惡心,猶豫了好一會,我最終還是把肥肉吐了出來。譚天自顧自的吃包子,沒有抬頭,但是我知道他肯定看見了。
我表麵鎮定的默不作聲繼續吃粽子,心裏卻如水桶七上八下。上次那根蔥我吃掉了,可他還是一樣覺得我很嬌氣啊,之後不明原因的很久都沒出現。今天我吐掉了這塊肥肉,是不是雪上加霜呢?
我們兩似乎都因為這塊肥肉而沉默著,沒有了剛才互相調侃的輕鬆氛圍。
“阿嚏……阿嚏……” 我突然打了幾個噴嚏。當然這跟肥肉無關,沒有穿外套坐了半晌,我實在有點冷了。不過這噴嚏打得倒是很及時,至少打破了我們之間的尷尬。
“剛才不是讓你穿我的工作服嗎?你還非逞強說不冷。” 譚天立刻站起來拿了他的工作服披在我肩上,“快穿上。我前兩天剛洗過,幹淨的很。”
衣服上帶著一點洗衣粉的清香,還混合著譚天身上的氣味。我一邊套上他的工作服,一邊小聲的嘟囔說:“我又沒嫌你衣服髒。”
譚天嘿嘿笑了一聲,上下打量著我。他的工作服很大,穿在我身上衣服快到膝蓋了,手也在袖子裏露不出來,簡直像裹了個大麻袋,甚是滑稽。
“你像個唱戲的。” 譚天一邊幫我挽起袖子,一邊說。
“我不會唱,隻會寫。” 我揮舞著另一隻長袖子嬉笑說。
“我都不知道你還會作曲。你的琴譜補得怎麽樣了?寫這譜子幹嘛用的?”
“隻剩低音部分了,下回去鋼琴教室再補。學校不是在征集百年校慶原創歌曲嗎,我打算拿這首曲子去參賽。”
“那你可得好好寫,選中了的話我去聽你表演。” 譚天笑著幫我挽起另一隻袖子說。
聽到譚天主動說要去看我表演,我心裏一陣狂喜,不是因為表演時我可以出風頭露一手,給他留下什麽深刻印象,而是他許了我一個我們會再見麵的明確日期。哪怕這個日子還有些遙遠,但至少是具體確定的,我太害怕那種不知道下一次什麽時候再見麵的煎熬。
我滿含期許的朝他笑了笑:“好呀,一言為定!”
譚天頓了一下,他似乎有點疑惑我如此鄭重其事的用了“一言為定”這個詞,不過他還是附和說:“嗯,一言為定。你會的東西還真不少。”
“我說過啦,本姑娘雕蟲小技會很多的,不是隨便騙人的。” 我腦袋一歪調皮的說,“其實作曲跟寫文章有相通之處,而且某種程度上比寫文章更容易。因為對於你自己寫的文章,有時候不知道有沒有寫好寫透,但是曲子的話彈一彈,聽一聽就知道了,對音樂的審美觀大部分人都差不多。哎,你知道嗎?我還發現它們和編程之間也有很多相似處。”
“哦?和編程還有相同之處?說來聽聽。”譚天很好奇。
“比如它們三者都需要首尾呼應:文章不必說了,曲子的話結尾的音通常要回到那個調的主音,編程有開始就必須有end從句結尾;它們都必須按一定的邏輯順序組成,而且有固定搭配,比如詞有固定組合,而音符呢,也是一些固定音程的音配在一起會特別好聽,代碼更是必須配套出現;
文章會有一定的重複強調,一首曲子裏也會有反複,代碼裏有loop循環;文章裏有排比,曲子裏會有幾組開頭音符相同尾音稍做變化的小節,而這些就類似程序裏會出現多個If命令;文章有高潮,曲子有副歌,它們對應到程序裏就是function這個主體部分。你看它們是不是印證了諸藝同源,一通百通這個道理?” 我把我的想法娓娓道來。
“哇塞,你好厲害啊,感覺是武林高手突破了!” 譚天朝我豎起大拇指。
“嘻嘻,當我想通這些的時候還真有那麽點武俠小說裏打通任督二脈的感覺。” 我得意的揚了揚頭。
“照你這個說法,將來說不定可以通過編程讓電腦來寫文章,作曲子。” 譚天思索一番後說。
我想了想後說:“是有這個可能的,不過要把它按哪個風格編或是暗藏動人的細節和玄機還是要靠人腦創造。”
“哦?你還能在曲子裏暗藏玄機?都是些什麽玄機?” 譚天聽出了我的弦外之音。
“那可是秘密,有機會你自然會發現。嘻嘻。” 我故做神秘的說。
譚天半信半疑的笑著看看我,貌似覺得我在故弄玄虛。我沒有在意他的質疑,我心裏在說:譚天,如果我們有將來,我會專門為你寫一首曲子,然後告訴你這深藏已久的玄機在哪裏,到時候你就會恍然大悟了。
那天譚天和我聊了孔孟莊,聊了唐詩宋詞,也聊了數理統計和編程,還聊了係裏家裏的各種瑣事。我說了編程時遇到的困境,譚天幫我想出了幾個解決思路;他訴說課題報告寫作的難處,我幫他草擬提綱改成了他理想中的樣子。我很喜歡這種精神契合,思想上火花四濺的感覺,彷佛我們的心靈更向彼此靠近了一點。
我們就這麽天南地北的聊著,真像是開了個茶話會。快到熄燈的時間,譚天雖然仍舊意猶未盡,但還是決定送我回寢室。
不過在離宿舍樓還有百來米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你回去吧,我在這裏看你走過去。”
我有點納悶,都一起走了這麽多路了,為什麽不直接送到樓下呢?不過看他沒有繼續挪步的意思,我隻好說:“好的,謝謝你的粽子和零食,我今天都吃撐了。” 但是我遲遲都沒有說再見,因為我很怕我這一轉身是不是真要到校慶演出時才會再見,那可還有兩個多月呢。
譚天臉上的表情我捉摸不透,似乎有那麽點依依不舍,但又帶著點隨意,他催促我到:“你快走吧,不然真要被關在外麵了。” 停頓了一下後他又笑了笑說:“有空我去聽你彈琴。”
聽他這麽說我仿佛吃了顆定心丸,能夠確定他至少不會再失蹤太久,於是我說了聲“再見” 轉身飛快的向宿舍樓跑去。跑出了幾十米後我又回頭看看他,隻見他仍舊站在那裏笑著衝我揮手。我很開心他沒有離開,能目送你離開的人一定也是舍不得你離開的人,我從心底裏回了一個微笑給他。
在宿舍樓關門的最後一刻,我擠進了門。楊豆豆見我回來了,立刻前來質問:“林溪,你跑哪裏去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我看你書包也沒拿,也沒回來拿碗吃飯。快說,是不是約會去了?”
楊豆豆的一連串連珠炮問題讓我心虛的不知如何招架,就開始先糊弄的叫屈:“我的小姑奶奶,你不要見風就是雨好不好?我彈琴寫譜子去了。”
“你怎麽彈到半夜?鋼琴教室不是要關門的?” 楊豆豆還不依不饒,比偵探還嚴謹。
“我跟管樓大爺說了我因為要交稿子需要多練會兒,他同意讓我來關門。” 我情急之下扯了個謊,然後趕忙打馬虎眼說,“哎,不跟你說了,我去洗漱了,一會兒要熄燈了。”
我不是有意要騙豆豆,可是我不知道我跟譚天這算不算約會。我們是在路上遇到的,沒有約定。我們算是在談戀愛嗎?雖然剛才他好像想有所舉動,但他什麽也沒說明。而且平時沒事的時候他從來不會來找我,這次見過之後也不知道下次什麽時候再見,如果是談戀愛總應該會約定經常見麵吧,所以應該不算吧。目前這個模棱兩可的階段我自己還不知道算什麽,更不想跟任何人說起我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