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能愛，我選擇離開

既然不能愛，我選擇離開


一


坐在南下的火車上，我不知道自己的目標是什麽，心裏就一個想法，離開，就不會有傷害。車上有一對親密情侶，忘我的親吻，看得我眼睛刺痛。


你說我是個鬼精靈，願意讓我騙一輩子。能看見你在說這句話時滿眼的溺愛，我就在你這份溺愛中淪陷，突然就感覺到心速加快，於是就竊想，如果就這樣一直被你溺寵著，一輩子，該是多美好的事呀。


越是想努力忘記的事，反而越清晰地浮現在眼前，揮之不去。


父親在我10歲時因車禍離開了這個讓他無限留戀的世界。媽媽一夜之間蒼老了。我的世界變得蒼白無力，夜裏，我隻能和著眼淚咀嚼關於爸爸的回憶，那些曾經的甜蜜如今是如此苦澀，不堪回首。


從媽媽顰蹙的眉頭，做飯時悄悄的歎息，夜裏壓抑的哭泣聲中，我知道她心中難言的痛楚。我就在媽媽的啜泣中流淚，心底的悲涼穿過小小的胸膛，彌漫在整個冰冷的家中。


我喜歡吃水餃，媽媽總是不厭其煩的給我包不同餡的水餃，我也故意誇張地嚷嚷媽媽包的水餃好吃，這時，就能看見她眉頭舒展，臉上現出欣喜的神色。我就盡情地享受著來自媽媽內心深處的疼愛，媽媽從不讓我受半點委屈，不管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媽媽一直沒有再嫁，不是沒人給她介紹，媽媽很漂亮，媽媽是為了我，我知道，對於繼父，媽媽心裏是有顧慮的。就這樣，媽媽謝絕了好心人的提親。


我決心好好上學考上大學掙很多錢，讓媽媽過上舒服的日子。我順利地考上了省內的一所名牌大學，從媽媽和鄰居開懷的笑聲中，我體會到她那久違的快樂。


二


大學中，我不願意增加媽媽的負擔，盡量把生活費降到最低，但高額的費用還是令在工廠上班的她吃不消。我經過同學的介紹給別人做家教以減輕媽媽的負擔，假期中，我就和同學去超市打工，掙點學費。就這樣，我在超市認識了林小偉。


我在超市負責推銷葡萄酒，這樣，既有基本工資，還有提成，但需要費勁費腦的介紹推銷，有時，自己累得口幹舌燥，而顧客卻選擇別的酒種，令人沮喪。就在我給林小偉介紹葡萄酒時，他聽得很認真，還不時點頭表示讚同。最後，他買了令我咂舌的數目。我滿心的歡愉令我的聲音愈加甜美。幫他拿酒時，他說，你的聲音真甜美。我一臉燦爛。


小偉比我大五歲，是一個公司的會計。愛情不期而至，就像絢爛的煙花，瞬間美麗了我的世界，我陶醉在小偉無微不至的疼愛中。


在家教時，小偉就守在外麵送我回學校，我內心的溫暖與甜蜜使我意亂情迷。


同學戀愛的多起來，大部分都在外麵租房子住。好友偷偷問我，打算和小偉住在一起嗎？我的臉紅了。我眼前浮現出小偉那急切的帶野性的濕潤的纏綿的吻，可他從沒提出更進一步的要求，他總是適可而止。好友狡黠的一笑，這麽出色的男友可要抓牢了。


打電話告訴媽媽小偉的事，媽媽說，隻要你願意幸福就行。我甚至打算，再過一年我就畢業了，畢業後和小偉一起打拚，買房，把媽媽接來讓她享享清福，甚至想讓她幫我們帶孩子。我無聲的笑了。


三


幸福是短暫的，現實又是如此複雜與殘酷。我的幸福就在我拿到畢業證時被摔得支離破碎。


畢業的那個暑假小偉陪我回家，媽媽滿麵春風的給我們開門，就在看到小偉的那一刻，她的笑容凍僵在臉上。隨即，她就熱情地把我們讓進屋，然後就張羅著做她的拿手菜，當然，還有我最愛吃的餃子。


小偉偷偷告訴我，他感覺我媽更像是我的親媽。小偉在我家很自如，一點也不拘謹，和媽媽拉著家常。媽媽的眼睛告訴我，她對小偉比較滿意，讓我暫卻忘記了她那凍僵的笑臉。


返校的前一天晚上，我摟著媽媽的脖子，問她感覺小偉怎麽樣？她一改白晝裏和藹親切的麵容對我說，我堅決反對你和他在一起，必須分開，即使嫁一個窮光蛋也不能跟這樣一個人。


我呆在那裏。


媽媽從相冊中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我，我木然地接過，記得媽媽告訴我這是我的哥哥。


這是你同母異父的哥哥，他在五歲時得腦炎死去了。媽媽的淚順著蒼老的臉頰無聲的滑下。你哥哥的父親就是小偉的爸爸————林秋白。我的腦子一片混亂，分不清是非黑白現實與夢境。


28年前，媽媽和同廠的林秋白相愛，一表人才的林秋白為逃離窮日子，隻身去省城，臨行前，他信誓旦旦的對我媽媽表白非她不娶，單純的媽媽把自己最寶貴的處子之身給了他。而林秋白為了欲速則達入贅一富家，拋棄了媽媽。媽媽知道後挺著五個月的身孕去找林秋白，而他卻厭惡地看著媽媽讓他自行解決。原來的山盟海誓已隨風而逝，金錢使人呈現出猙獰的本色。媽媽既羞又氣無顏活在世上，於是在回家的途中跳河自盡，被我爸爸救起。在那段心灰意冷的日子裏，是爸爸的鼓勵使媽媽走出了心裏的陰影，燃起了生活的希望，爸爸願意讓媽媽把孩子生下來，這畢竟是一條生命，並承諾一定視如己出。


你爸爸做到了，比他的親兒子還疼，那時沒玩具，你爸爸一下班就用木頭做各種各樣的玩具給你哥哥玩……媽媽的淚如泉湧。你哥哥五歲時得了腦炎，你爸爸借遍了所有親戚朋友的錢也沒能把他留住……


我不知道林小偉和他父親是否一樣薄情，但我堅決反對你和他在一起，母親的目光如此決絕。即使他和他的父親不一樣，我也不想讓你冒險，不願意我的悲劇在你身上重演。我仔細地問過林小偉，他的老家，他的父親，的確是我認識的那個人。


我知道媽媽不是在編故事騙我，照片上的哥哥真的和小偉很像，這是媽媽埋藏在心底28年的秘密，如果不是因為林小偉，她決不會拿出來示我，決不會自己親手撕開這已風幹的傷疤，而現在，這傷疤又是鮮血淋淋。


難能可貴的是媽媽這幾天還能神情自如的和小偉談笑風生，但她心裏的波濤驚岸誰又能聽得到？心裏的疼，心裏的恨誰又知曉？


我的心沉入冰窖，感覺不到任何溫暖，噬骨的痛漫上全身。


媽媽摟著我，淚水滑落在我的嘴裏，異常苦澀。媽媽，我明白我該怎麽做了。我啞聲說。


一夜無眠。仿佛一世紀的漫長。


和小偉回去的第二天，我整理好我的東西，南下。坐在火車上，我給小偉發了最後一條短信：小偉，我們的愛隻會給別人帶來無法言喻的疼，要別人不疼就必須終止我們的愛。


我從手機中抽出手機卡，看它在風中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