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情結

在美國住了十多年，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每當在自家後花園的陽台上，一邊喝著星巴克咖啡，一邊欣賞“夕陽無限好”的自然美景的時候；或者在清寂的夜晚，透過窗戶，仰望掛在樹梢上的月亮，體會王維的“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的意境時，都會不由自主地發出這樣的感歎：再也不用呼吸家鄉那帶著灰塵的潮濕的空氣了，再也沒有嘈雜的汽車喇叭聲和鼎沸的人聲來擾亂我繽紛的思緒了。 我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沐浴著西方的文明。盡管讀書不多，卻仍然把自己當文化人。在中式的餐廳裏，放上一盆文竹，牆上掛上幾幅江陰名人字畫，使其顯得高雅；幾幅色調優雅的油畫把西式的客廳點綴得更加溫馨。心情好的時候就去逛商店，給丈夫和兒女添衣置鞋，或者給屋子的某個角落增加一件工藝品。每逢周末，就去看兒子踢足球。和許多美國太太們一樣，戴著墨鏡，坐在沙灘椅上，為孩子們呐喊，加油。 父母親慶幸女兒嫁了個好老公, 同學們羨慕我長了一張好臉蛋，也有人地說，美國有什麽好，不就是空氣比我們這兒幹淨，有汽車開麽。我們還不想開汽車呢，騎自行車鍛煉身體。轉眼又問，在美國買一輛豐田車要多少錢。 一個偶然的機會，家裏裝了中文電視衛星接收器。有一天打開電視，正在播天安門廣場升旗儀式。當雄壯的國歌在天安門廣場上空響起時，我的手和腳突然有一種觸電的感覺，酥麻酥麻，從指尖和腳尖直通心髒。隨接覺得臉上有一股溫熱的液體在流淌，用手一抹，是眼淚。而且一發不可收，成串成串的從我臉上滾落…… 看完節目，我對自己的舉動十分驚訝，甚至還諷刺性地哈哈大笑了幾聲.。可是更多的淚水卻奪眶而出。 淚水把我精心塗抹過各種名牌護膚品，化妝品的臉弄得“五彩繽紛”，並在熨得平整服貼的衣襟上畫上了各種版圖。淚水讓我的心一陣陣絞痛…… 難道是那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五星紅旗讓我流淚？還是從小到大聽了幾千遍的國歌讓我心痛？或者雄偉的天安門？威武的解放軍戰士？ 我的思緒飄蕩起來，飄到很久很久的過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我的眼前電影般地出現了記憶中的那條從家裏通往學校的小街，那條我來來回回不知走了多少趟，有一次甚至數過從家門口到學校，路中間的長條石一共有多少塊的石板路。 我想起在好朋友家門口的葡萄架下，我們幾個死黨一起做作業，一起玩遊戲，渴了，便去采幾顆葡萄放進嘴裏，直酸得眼淚直流。 我想起頭上布滿銀絲的父母的身影和他們期待的目光，還有十幾年前在機場難舍難分，深情擁抱的姐妹，以及少女時代朦朧的初戀，鄉下外婆家帶著炊煙味的空氣，一幕幕，一段段在我腦中閃過。 我突然明白，無論我住怎樣高級的房子，開怎樣高檔的車子，喝味道多麽純正的咖啡，那一塊土地，和生活在那塊土地上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們，將會永遠在我的記憶深處，無論多久，多遠，我都會想念他們。如果有一天我想家了，他們都會對我熱情地張開雙臂。 我愛那塊生我養我的土地，我更愛生活在那塊土地上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