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後（36）

跟漢斯的談話會是馬雪這麽多年婚姻生活中最艱難的一次，她需要在漢斯麵前坦白地剖析自己。這需要勇氣，馬雪想跟漢斯選擇個地方度周末，這樣能稍微輕鬆些。回到德國已經是一個星期後了，緹娜的波士頓之行也快到了，全家正忙著張羅，馬雪檢查緹娜的行李，漢斯則幫著緹娜準備電腦手機等電器，還特意買了個插頭轉換器讓緹娜帶上。當夫妻兩人在機場送走緹娜，回到車旁時，馬雪建議她和漢斯這個周末出去度假，漢斯高興地答應。馬雪看到漢斯的笑臉，心裏有些痛，真不知道周末後漢斯是否還會有這樣的笑臉。

馬雪在天鵝堡附近預訂了一個酒店，兩人周五下午就往德國南部城市拜爾開去。到酒店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在前台拿了鑰匙後，馬雪和漢斯來到了二樓的房間。兩人梳洗後就靠著枕頭躺在床上。馬雪穿著寬大的T恤想著是不是應該和漢斯談那個話題，她朝漢斯看了一眼，發現漢斯正盯著電視看新聞，馬雪轉過頭望向窗外，暮色已經完全籠罩著整個拜爾城，雖然不遠處的酒吧裏有些人聲，馬雪心裏開始翻騰，總是要說的，不如早點說出口，否則這個周末真是要浪費了。

“漢斯，我想和你好好談談。”馬雪望向漢斯認真地說道，“我們之間應該好好談一談。”漢斯聽後看著馬雪，發現馬雪一臉嚴肅，他趕緊說道，“親愛的，有什麽事情你盡管告訴我，我能解決的一定想辦法辦到。”

“漢斯，我們這些年已經很久沒有做愛了，你第一次心髒病發作後，我們幾乎就在沒有過性愛了。我本不想提這個話題，但是，我最近很自私的發現我有這方麵的需要。你現在剛做完BYPASS手術，醫生建議你在三到六個月內再去做一個小手術，因為上次他們發現你右心房還有個地方需要補救。你的身體情況不允許有太激烈的行為，我想說的是，我在婚姻裏對性的需求該怎麽解決？”馬雪平靜地說著，漢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到最後，他轉過頭不再麵對馬雪。這些問題他怎麽會不知道？可他從沒有麵對馬雪的勇氣，作為男人，他覺得自己無用，可要在心愛的妻子麵前承認這些還是讓漢斯抬不起頭。

房間裏隻有電視發出聲音，漢斯已經半坐在床沿旁，一聲不響。他低著頭不知道說什麽，他根本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他抬起頭緩緩說道，“親愛的，你想離婚了，是嗎？”

“如果我想離婚，我就不會安排這個假期，也不會跟你談這個問題了。把離婚協議書直接交給你不是更方便嗎？我這麽做是想盡一切努力維持我們的婚姻，像我們這種跨國婚姻並不容易，你我都清楚為了這段婚姻，我們兩個付出了多少努力。更何況我們還有緹娜，如果離婚是最容易的出口，那我寧願再尋找其它出路。毀掉一個家庭太容易了，不是嗎？可要維持一個家，才是真正的功課，我願意用一生去努力解答的作業。”馬雪沒想到漢斯會那麽消極地想用離婚輕易打發這問題。

“那你想怎麽辦？我現在真的沒辦法給你性愛，這點我很抱歉，我知道這是我作為丈夫應盡的職責，可現在我的身體不允許我這麽做。親愛的，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麽才能彌補你。與其在這種名存實亡的婚姻裏繼續下去，還不如乘早讓你解脫。你比我年輕還有很多機會找尋到情投意合的伴侶，至於緹娜，她馬上就要成年了，我想她能理解。可能一開始不能完全接受，但等她有了男朋友，我想她一定能理解的。性是人最本真的欲望，因為它原始才不可抗拒。所以，親愛的，我同意離婚，因為我已經無法給你一個完整的婚姻了。我們這段婚姻確實不容易，在我們之間還有情誼的時候結束也不算一個太壞的結果。我會把家留給你和緹娜，至於我，你放心，我會先去我姐姐家暫住，也就隔著幾條大街。下周一我會擬定離婚協議書，放心吧，親愛的，你應該得到幸福，我會祝福你。”漢斯緩緩說著，眼淚慢慢從他眼裏流到了臉頰上，在摯愛麵前說這段話讓這個六十多歲的德國男人動容不已，但他很慶幸自己並沒有太丟臉。

馬雪聽了滿臉已經濕透了，她沒想到原來漢斯對於他們婚姻裏出現的問題也早就知道了，隻是漢斯也和她一樣不願承認，不願麵對。現在終於揭開了這個傷口，鮮血淋淋的傷口終於暴露出來。馬雪沒有說話，她承認漢斯說得有道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談話，馬雪低下頭再次陷入沉默。

第二天一早，漢斯和馬雪吃完早餐就開車前往天鵝堡。這天天氣晴朗，夏日驕陽終於開始發威，早上九點氣溫已經快接近三十度了。等他們到達天鵝堡的時候，已經有好幾輛大巴停在路邊，馬雪和漢斯手牽手緩緩往裏走，看到很多中國遊人在不停拍照。馬雪笑了笑，對漢斯說，“現在從國內來這裏旅遊的人越來越多了，中國人有錢了。”

“嗯，夏季到德國來旅遊的中國人真的越來越多了，再過兩年我退休後也要常去中國，去成都看熊貓，去張掖看那些美麗的地貌。到時候讓緹娜陪我去，她一定會樂意的。”漢斯說著自己的退休計劃，很是向往。

“嗯，讓緹娜陪你去，我給你們訂好行程和酒店，好好玩玩，多吃些好吃的。”馬雪覺得漢斯的計劃挺不錯。藍天白雲下的天鵝堡異常美麗，尖尖的屋頂向著天空，整個城堡看上去似乎是有童話中公主王子住著，倚著河畔矗立在那裏。馬雪和漢斯看著這座美麗的城堡，望著周圍蔥鬱的景色，心曠神怡。

周日吃過早餐後，兩人就啟程往家開，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聽著車裏的音樂，心情很好。似乎那個敏感的話題從來沒有談起過，可兩人心裏都明白，離婚真的已經提到了日程，明天開始就會進一步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