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後（32）

馬雪拿著裝滿食物的袋子走進廚房，今天晚上做牛排，烤蘆筍茄子，再配上黑椒醬汁，馬雪覺得女兒會喜歡的。把食物放進冰箱後，馬雪給自己泡了一杯紅茶。她嘴角上揚輕鬆地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想著今天早上自己也是在客廳裏六神無主，現在終於可以輕鬆地喝上一杯茶，馬雪心裏很高興。這些年，雖然漢斯堅持用藥，也注意飲食，但是像這次突發狀況還是讓馬雪措手不及，不知道該怎麽應付。幸好這次手術順利，否則馬雪真不知自己是否承受得住。在馬雪心裏，家庭就是需要有父母孩子共同組成的，缺少任何一方，家就不完整。這些觀點是從小母親在馬雪心裏深深種下的，母親當年不遠萬裏在馬雪生產時陪著馬雪，漢斯也在自己身邊。馬雪至今清楚地記得當護士把剛出生的女兒放在她懷裏時，女兒那纖細的手指脆弱卻又執著地握著自己的手指時，強烈的生命和作為母親的使命感讓馬雪感動不已，而漢斯也眼禽淚珠對著馬雪說，“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一個完整的家了。”想到這裏，馬雪鼻子有些酸酸的，是啊，一個家，一個完整的家需要每個家庭成員共同努力，馬雪喝了一口茶，手握著茶杯望向客廳窗外。

緹娜到家後，上前給了馬雪一個熊抱，把頭靠在馬雪肩頭一句話也不說。馬雪知道女兒心情的起伏，用手輕輕拍著女兒的背，緩緩說道，“手術順利，放心吧。我去看過爸爸了，他很好，別擔心了，知道嗎？”

“嗯，”緹娜應了一聲，把身體往後挪了挪，準備拿著書包去自己房間。馬雪和緹娜說了一下晚餐做牛排，緹娜“耶”地叫了一聲，高興地上樓了。馬雪看著女兒歡快的背影，笑了笑，慢慢走回客廳，環顧了一下，覺得有必要好好打掃一翻，就走到門邊儲物櫃拿出吸塵器開始吸塵。

晚餐在緹娜的讚揚聲中結束，馬雪收拾好餐具，擦幹淨灶台後準備上樓泡個澡，今天這一天，馬雪隻覺得不真實，想把身上的疲憊都衝掉。上樓後跟女兒說了一聲後，就走進睡房，到洗漱間打開浴缸裏的水龍頭，又倒了些浴鹽，還點了些精油，脫了衣服後就把自己浸在浴缸裏，溫熱的水加上薰衣草的淡淡香味終於讓馬雪徹底放鬆，她閉上眼睛慢慢享受著。當馬雪覺得水溫有些低了的時候，她知道該起來了。雙手擼了一下臉，慢慢起身，拿起碩大的浴巾輕輕擦拭身體，抹了潤膚露後就走出洗漱間。赤身裸體的馬雪站在衣櫃前拿了一條內褲和一件大的圓領T恤，給自己穿上，走回洗漱間放掉浴缸的水後清理完浴缸，馬雪走到梳妝台前，拿起梳子開始梳頭發。看著鏡中的自己，馬雪想著是不是該換個新發型，現在這個不長不短的發型已經留了好幾年了，每年兩次去理發店修一修，理發師見到自己根本不用問，就已經知道該怎麽打理了。這麽想著，馬雪笑了笑，漢斯見過自己短發的樣子，而女兒卻沒怎麽見過。不知道女兒是否會喜歡短發的媽媽，放下梳子，馬雪緩緩走到床前，躺了下來，心裏一陣寧靜。

第二天，馬雪早上九點多就到了醫院，見過漢斯後，馬雪想跟醫生谘詢一下關於回家調養需要注意哪些事情。等醫生查完房，馬雪跟著醫生來到他的辦公室。這位年紀和漢斯差不多大的醫生一頭短而微卷的銀發，看著就很精神，他讓馬雪坐在辦公桌前的折椅上，看著電腦裏漢斯的醫療記錄，緩緩開口對馬雪說，“女士，這次你先生很幸運，手術很成功，但是我必需強調，你先生的心髒不能再經受任何刺激，煙酒必需禁止。就算聖誕節他也不能再碰一滴酒精了。另外，我有個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訴你，希望你有心裏準備。這次手術結尾時，我們發現你先生右心室有一根血管有嚴重堵塞，當時已經手術四個多小時了，本想一起解決，但考慮到你先生的年紀和這次手術對他身體的負荷，因此我們隻做了一個小處理就關胸了。所以，我希望你先生在三到六個月內再次來這裏做個小手術，放心，這種手術不開胸，隻從手腕處進入裝上一個小管子就好了。一般早上八點手術，下午就可以出院的。在家裏照顧你先生一定記得要合理安排飲食，盡量清淡些，當然營養還是要搭配好，戒煙戒酒這個最重要。”馬雪聽著，眉頭開始皺了起來，她原本以為這次手術已經解決了漢斯心髒的所有問題，沒想到醫生卻說還要做個小手術。馬雪滿口答應醫生的要求，說自己一定在家裏監督好漢斯，不讓他碰一滴酒精。

馬雪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後，慢慢走回漢斯病房，當他看著滿臉微笑的丈夫看著自己時，馬雪馬上展開笑容對漢斯說，“醫生說讓我監督你，不能喝一點酒，記住了嗎？”漢斯認真地點頭，笑嗬嗬地對馬雪說，“我知道，我那些藏酒看來隻能等到緹娜結婚時才能過一下癮了。”聽到這話，馬雪笑出了聲，自己丈夫對女兒近乎寵溺的愛讓她不得不想到那句“女兒都是父親前世情人”的話。

漢斯午餐時，馬雪走出了醫院，想著今天應該找家好一些的餐廳吃飯，就來到了醫院旁邊一家意大利餐廳，進門後要了一張靠窗的餐桌坐了下來，點了一份海鮮意麵和一杯橙汁就看著窗外的車流。今天多雲，天上棉花糖似的雲朵掛在藍天中，把六月的朝氣灑向人間，路邊大樹都已經滿眼綠色，隨著清風搖曳舞動著。馬雪看著看著嘴角上揚，心情開朗地看著藍天白雲綠樹。馬雪喝著橙汁，等服務員端上海鮮意麵後就開始慢慢吃了起來，大蝦蛤蜊和墨魚條都很新鮮，奶油醬汁味道正好，馬雪很滿意地吃完了這份意麵，用紙巾擦了擦嘴，再次看向窗外。馬路對麵一個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現，李亮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對麵的馬路，正準備過來。

李亮走進餐廳，坐在馬雪對麵，看著笑意滿滿的馬雪就猜到漢斯手術很順利。他給自己點了一份全肉披薩和一杯啤酒，看到馬雪已經空了的盤子，李亮問道，“要不要點個甜品，再來一杯咖啡？”

“現在吃不下甜品，我這橙汁都沒喝完，咖啡還是等會兒吧。”馬雪看著手裏的橙汁一眼，說道，“你最近怎麽老在這附近晃悠？有客戶？”

“怎麽說呢？上次那家商場有我給德國客戶發的貨，我想去跟商場負責人談談，如果能直接接單會省下一些不必要的開銷，所以我這些天常去逛那個商場。”馬雪聽了後，想了一會兒說道，”這事兒估計沒你想的那麽簡單，你現在手頭上的德國客戶有自己的銷售渠道，你這樣直接衝到商場去，一來破壞德國客戶本來的銷售網，二來德國客戶會對你有猜忌。這些都是商場大忌，你怎麽會想到跳過中間商呢？“

”沒有買下家庭旅館前，我並沒有這個想法。既然現在已經在漢堡有了落腳點，為什麽不呢？你也知道，一般進口商對於商場這種客戶的報價不會太高，那我作為出口商還要再被德國進口商壓價。現在國內的原料人工都在漲價，如果我不想辦法提價，我的利潤隻會越來越少。再怎樣，上海也有一堆人要養，所以我必需找到突破口。“李亮繼續說道，”本來想讓你幫忙，但你現在自己手上一大堆事情，你先把家裏的事情處理好，我這邊我會想辦法的。“

看著李亮大口吃著披薩，馬雪轉頭看著窗外的風景，不再說什麽。李亮吃完後，看著馬雪問道，”下午還去醫院？“

”嗯，這兩天要盯著，術後調養剛開始，我得全程盯著。下午回去後要忙著做晚飯，緹娜快考試了，營養要跟上。“馬雪沒回頭，任然看著窗外。李亮靜靜地聽著，沒有說什麽。看著眼前的馬雪，李亮覺得經過這麽多年後，馬雪比以前鎮定了，雖然還是會發小脾氣，但對於大事，她處理得有條不紊，而且還遊刃有餘。李亮也轉頭看著窗外，覺得現在的馬雪已經不再需要自己，不再是以前那個衝動的丫頭了。李亮輕歎了一口氣，什麽也沒說，就這麽靜靜地坐在馬雪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