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後（6）

“你喝多了吧，”馬雪抬頭冷冷地看著李亮，“一瓶女兒紅應該不會醉倒你，別什麽話都往外冒，再喝點茶醒醒酒吧。”說完，馬雪盯著李亮，似乎她想把他的臉紮出許多血洞。

“我是認真的。”李亮上前一把抓住馬雪的手，“我知道你，你也應該知道自己，不是嗎？”馬雪被李亮這句話激到了。她想抽出手臂，可李亮抓得很緊，馬雪用力也抽不出來，她低著頭悶悶地低吼著，“李亮，你什麽意思？別以為老婆孩子在國外就可以為所欲為，如果要找女人，我想你一個電話就可以解決，別來惹我。”說完這話，馬雪倔強地抬頭看著李亮。隻覺得李亮的手鬆開了，馬雪把手抽回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用手把垂在兩旁的頭發拉到耳後，轉頭看向飯店外，不再理會李亮。

“雪雪，你別誤會，我不是要跟你怎麽樣，隻想跟你說說話，明天你走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才能見，所以想讓你陪陪我。”李亮忽然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被老師抓了個現行，很老實地說著，“我現在一直飛來飛去，無論上海還是加拿大的家都空空的，很多時候家裏就我一個人，除了我家旺仔，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上次聚會你也看到了，其他人都是夫妻雙雙對對的，我這個主人永遠是孤家寡人熱情招待，這種事情一次兩次也就算了，幾次之後我也想身邊有個人陪著，可老婆孩子除了每年暑假回上海，其他時間都在加拿大。我也有孤單寂寞的時候。”在馬雪麵前，李亮可以說自己不跟別人說的話。

“這話，你不該跟我說。”馬雪轉過頭看著李亮平和地說道，“既然你覺得孤獨寂寞，為什麽不減少工作，多陪陪老婆孩子呢？我想你現在的經濟能力已經可以不再為一單生意而糾結做與不做了吧。做做減法吧，對身體有好處的。建議你去看一次心理醫生，谘詢一下專業人士，希望能幫到你。“馬雪覺得就算自己陪李亮說話也並不能解決李亮的問題，因此出了這個主意。

“心理醫生？還不如去谘詢婚姻關係心理醫生更有用呢，在加拿大我和我老婆去過幾次，沒什麽意思，除了花錢，根本沒用。”李亮給自己夾了口蔬菜，緩緩說道，“不說婚姻，隻想跟你聊聊天，真的不行嗎？”馬雪被李亮問住了，是啊，不談感情，難道他們真得不能聊天了嗎？馬雪想了想，看著李亮說：“行，不過，去波特曼吧，下午的咖啡挺好喝的，晚上應該有酒吧，要不進去坐會兒？”

“好啊，反正你住那個酒店，我也不用再送你。”說完，李亮就起身去結賬，半個小時後這兩個人又回到了波特曼。兩人走進了酒店，在服務員的指引下去了酒吧，李亮要了杯威士忌，馬雪要了杯金湯力。

喝了幾口酒，馬雪的臉頰開始泛紅，眼睛又開始往下耷拉，右手托著腦袋看著對麵的李亮。李亮看著有些醉意的馬雪輕聲問道：“你沒事吧，不會又要睡覺了？”

”沒關係，反正就住在樓上，要睡覺一會兒上去睡就是了。“馬雪覺得自己的舌頭有些禿嚕，低低地回著話，”有什麽特別想聊的就說唄，明天我就飛了，沒時間浪費了。說吧，想到什麽說什麽。“李亮看著醉了的馬雪，心裏笑了。

”我麽，瞎聊唄，現在再聽以前的老歌感覺不一樣了。對了，李宗盛最新的單曲你聽過沒？我第一次聽就落淚了。這個男人寫得詞有太多人生感悟，歲月真得把他磨礪地既圓潤又不失鋒芒。“李亮緩緩地說開了。

”我聽過，第一次聽的時候沒哭，反而覺得坦蕩。人能看得那麽明白，活得透徹就應該為自己高興，不是嗎？人這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就看怎麽過，跟誰過。“馬雪雖然有些醉，可想到那首蕩氣回腸的《山丘》，還是一股腦兒把自己第一次聽到這歌的感受說了出來。

”是嗎？每個人的感受還真不一樣，“李亮喝了口威士忌看著臉色越來越紅的馬雪，”你在德國會聽德國歌嗎？“李亮忽然轉了個話題，弄得馬雪一頭霧水，好好的怎麽問起德國歌了呢？

”在德國，除了那些上了年紀的人，很多年輕人也聽英語歌曲的。我還是聽聽中文歌吧，英語歌曲電台裏一直放，開車時想不聽都難。“馬雪有點狠狠地說，”其實仔細想想德語歌還真不怎麽好聽，也不知道是不是德語太硬，唱起來還是不好聽。哪像法語啊，怎麽說怎麽唱都好聽。“馬雪說著說著又拐到另外一個地方去了。

”法語，加拿大倒是常常會聽到，也沒那麽好聽啊。沒學過，沒有發言權。我兒子會說法語，他學校裏用英語上課，法語是第一外語。“李亮搭著話，把手裏的威士忌喝幹了，又給自己續了一杯。馬雪那杯金湯力還有小半杯，隻見她的腦袋都耷拉在椅子上了，人整個窩在椅子上，看上去像隻慵懶的貓正在找最佳睡姿，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嗯，加拿大雙語，挺好的。孩子將來長大機會多，再加上會說中文，比別人有優勢。“馬雪閉著眼睛悠悠地說著，”這就是你移民加拿大的原因吧，為了孩子的教育問題，不惜居家移民。現在上海好多人都這麽做，哎，移民真那麽好嗎？“馬雪有些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李亮。

”當時就是為了孩子才考慮移民的，溫哥華有朋友已經先去了，所以也不算兩眼一抹黑。“李亮說著又看了看馬雪，”你是不是想睡覺了？要不你上樓睡覺吧，我喝完這杯就回家。“

”讓我閉會兒眼就好，我一般眯個半小時就能清醒了。“馬雪照舊閉著眼睛，全身懶散在椅子裏。

"你眯吧，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一喝醉就倒頭睡的。幸好這裏沒什麽其他人，如果你一個人可千萬別在酒吧喝酒啊，別讓人拐跑了。”李亮開起了玩笑。

“什麽亂七八糟，我從不在除了家以外的地方喝酒，德國人太能喝了，所以我從不當著他們麵喝酒，要不然他們非把我灌醉不可。你也不想想，我一個中國女人如果讓一群德國男人圍著灌酒，那是什麽場景？工作時我從不喝酒，每年頂多聖誕，元旦餐會上才喝酒。所以現在我真沒什麽酒量，上次那杯啤酒，今天這杯金湯力都快把我弄暈了。”馬雪快速地說著話，也沒想到竟然會把那麽多細節都抖露出來。

“嗯，聽上去還挺自律的。”李亮笑著看著對麵的馬雪，這丫頭挺會保護自己。“對了，德國啤酒很好喝的，你應該多試試，說不定能找到一個你喜歡的口味。”李亮逗著馬雪，他知道馬雪最討厭啤酒。

“有沒有搞錯？我跟啤酒天生不搭，德國啤酒再好喝跟我有啥關係？要喝，我情願喝紅酒，有些法國意大利的紅酒真得很好喝，每年聖誕大餐我們家都會挑一瓶尚好的紅酒，陪著牛排和蔬菜，那個味道真是好啊。”馬雪有滋有味地說著，嘴裏還砸吧了一下，似乎那紅酒正和鮮嫩的牛排在嘴裏等著自己慢慢品嚐。

“看來你真醉了，這裏是酒吧，別這麽大模大樣地咂嘴，讓人家看見了會笑話你的。”李亮看著憨態可居的馬雪，一麵笑一麵環顧著周圍的桌子，幸好今天晚上沒什麽人，整個酒吧除了李亮他們就隻有另一個角落裏坐著兩個老外。

“反正明天就回德國了，出醜也沒關係。”馬雪終於睜開了眼睛，看了一下四周，又坐正身體，抬手把金湯力喝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