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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澀的果子,知青生活回憶

(2010-10-20 08:25:52) 下一個

 

這些天看著有網友在講插隊時小芳的故事,也勾起我的一段回憶。。。 

我上的中學是父親單位的附屬中學,同學都是在一個大院裏長大的孩子,家長們彼此也都認識。中學畢業後,知道逃脫不了下鄉插隊的命運,我就早早報了名,和班上幾個同學自由組成一個知青點,跟著單位的知青下鄉到了秦嶺山區的一個小村莊。 

我們知青點有六個男生五個女生,下去時還都是十五,六歲的大孩子。雖說那個年代的中學男女生之間並不怎麽講話,但因為我們從小就都在一個鐵路大院裏生活長大,中學又都在一個班讀書;再加上插隊到農村後要在一個大鍋裏吃飯,一塊大田裏幹活,想家時一起流淚,煩悶時一起鬱悶,那在中學時還保持著的男女不說話界限很快就打開了。 

農村的生活是枯燥的。每天早晨天才蒙蒙亮,隊長就敲響村頭的大鍾,分配大家下地幹活,晚上要幹到日落後,看不清楚地裏的莊稼才收工。回來洗洗涮涮,吃完飯後,就很晚了。再加上我們村子很偏僻,沒有電,晚上吃完晚飯後沒什麽活動,大家早早就睡了。 

知青點裏大家也都是被白天繁重的體力勞動累得腰酸背痛,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裏聊聊天,講講故事,很快就進入夢鄉了。 

這種很無聊的生活持續了了幾個月後,我們點男生找到了一個津津有味的話題,每天晚上議論不休。不知點裏哪個男生誰想出這麽個餿主意,要把我們點裏幾個女生分派給他們做老婆。開始我們女生還很惱怒他們在隔壁對我們評頭論足,亂點鴛鴦譜,不過後來看看他們也就是過過嘴癮,也就不理他們了。 

我們點有六個男生,怎麽分配我們這五個女生,對他們來講成了一道無解的難題。那排列組合經常會變,他們也常常會為誰配誰比較合適而爭得麵紅耳赤,讓我們女生在這邊聽得哭笑不得。。。 

在這一次次爭論中經常和我的名字配在一起的是點裏的阿明和長建。 

阿明是我們班的班長,也是知青點的點長,按他們的理論正好配我這個副班長和副點長。 

阿明是個非常健談,也非常有領導魄力的人。雖然他母親在這個鐵路設計院工作,但他顯然是受那在省委工作的父親的影響,從小到大,為人處世都顯得比我們這些同齡人更加成熟和穩重。我們在一起時,他也經常會笑我太單純,想事太簡單。。。 

我們兩個因為經常要在一起討論點裏的大小事情,接觸比較多。他總是給我一種大哥哥的感覺,經常會指點我該怎樣做。隻是和他在一起時,會讓我感到一點點壓力,也許是他太成熟穩重,總讓我覺得他太一本正經了些。。。 

長建是個高高大大的男孩,我們下鄉時,他已經有一米八的個頭了。他話語不多,但非常能幹。下鄉不久,他就能和當地老鄉一樣幹各種農活,他是我們知青點最早拿全工分的人。 

那時我們知青點11個人在一起做飯吃飯,隊裏同意我們每天可以留一男一女兩個人在點裏做飯,生產隊給照記工分。這個工作比下地清閑,每周換一次,大家輪流留在點裏做飯,也可以適當休息一下。 

在分配誰和誰一起配對做飯時,也許是長建的沉默寡言,別的女生都沒有挑他,最後我和他組成了一對。 

從我們開始一起做飯的第一天起,他總是早早就起床挑好了水,劈好了柴,一邊燒火,還一邊幫我做飯。聽到別的女生常常抱怨一起做飯的男生隻顧自己睡懶覺,幹活還得吆喝時,我常常感歎自己的幸運。 

說起來給11個人做大鍋飯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比如擀麵條,要和一大團比較硬的麵,再分幾次擀成片,切成麵條。要給11個胃口極好的人擀麵條可是要花不少時間和力氣的。長建在這樣的時候總能助我一臂之力,幫我合麵,擀麵條。也許他身高力大,他總能把麵條擀得又快又好。那時我們知青點缺油沒肉,山區也沒什麽蔬菜,要想做出大家喜歡的飯可不容易。他總是有不少好主意,我們兩個試著每天變變花樣,給大家改善夥食。 

做飯時我們一邊幹活,一邊聊天。我發現私下裏聊天,長建也是蠻健談的。他家是浙江人,小時候因為父母經常出差,跟著奶奶在江南水鄉長大的。他講的那些江南水鄉的趣事和美食,讓我這個從沒有去過南方的北方妞對那片富饒的土地充滿了向往。而我這個老家在東北的北方人也會給他描述東北冬天的冰天雪地,和坐在火炕上吃酸菜白肉燉粉條的快樂。 

他看過的書很多,知識麵也很廣,我們在一起聊三國,侃水滸,評論《青春之歌》和《鋼鐵是怎麽煉成的》,這些海闊天空的聊天讓我們一起做飯的日子過得很愉快,也很快地成了知心朋友。 

我們那裏的農村一天隻吃兩頓飯。早晨一醒來先下地,餓著肚子幹到910點鍾才回村裏吃早飯,到12點鍾再下地,就要幹到天黑再回來吃晚飯了。下午4-5點鍾,隊裏會統一給下地的人送點小米粥之類的湯水填填肚子充饑。 

由於早飯和晚飯相隔時間很長,留在點裏做飯的人就有一些時間休息一下,打掃一下個人衛生,寫寫家信,看看書什麽的。。。 

一天大家吃完早飯上工後,我回屋拿了幾件換下來髒衣服準備到河邊去洗。一出門看到在院子裏劈柴的大建,看到他身上那沾滿了泥土和汗水的衣服,我對他說:“看你那身衣服髒的,就不怕以後洗不出底來?快脫下來,我幫你洗洗吧。” 

聽到我的話,他有點驚喜和意外,也有點不好意思,臉一下子就紅了。不過,他很快進屋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出來,把髒衣服遞給我,說了聲“謝謝!” 

我們村邊有一條小河,村裏女人都是在那河邊洗衣服。洗完衣服,就把衣服鋪在河邊的草地上讓太陽曬幹。 

我拿著洗臉盆來到河邊,初夏那午後的陽光照得人暖洋洋的。我把衣服浸泡到河水裏,打點肥皂,慢慢的洗起來。長建的衣服又髒又大,洗起來還挺費勁的。這是我第一次給家人以外的異性洗衣服,聞著那衣服上男性的汗味,我的臉也一下子紅了。輕輕地唱著歌,我的思緒隨著那小河裏清清的流水飄到很遠很遠。。。 

當我從河邊回來,把洗好的衣服送還給長建時,他那火辣辣的目光讓我羞紅了臉,趕緊匆匆離去。 

打從那次我幫他洗衣服後,我們之間的關係好像有點兒不同了。雖說兩人還盡量裝得和以前一樣,但兩個人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單獨相處也有點兒說不出的興奮和緊張。一起做飯時,他對我照顧的更周到了,下地幹活他也盡量站在我邊上,想法多幫我幹一些。 

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城裏傳來了高考的消息,等消息傳到我們點時,已是77年高考報名的時候,雖說我們都知道就我們學得那點知識,沒戲,但大家還是興衝衝的到縣城去考試,也一起齊刷刷的落榜。不過,我們並沒有泄氣,決心好好複習,參加下一次的高考。 

農村的學習環境真苦啊,白天要上工,晚上才有時間看書做題,沒有電燈,我們就擠在煤油燈下一起做題複習。累得不行就趴在桌子上睡一會,打個盹再接著看。我的化學,語文還行,數理比較差;長建的數理比我強多了,他把家裏寄來的學習資料借給我看,還幫我解答做不出來的難題。 

那時的日子雖然苦,但因為大家心裏都充滿了希望,日子過得很快樂。複習累了大家就一起瞎侃自己想進的大學,我知道長建夢想中的學校是上海的同濟和複旦大學,而我,一心想上的是北京的北方交大,想當個能設計鐵路的女工程師。他常常勸我應當報考南方院校,給我灌輸南方有多麽好。。。 

一晃七八年高考來臨了,平時分散在各地的知青和當地青年都湧到縣城來趕考。一下子覺得縣城那狹窄的街道上擠滿了興衝衝的年輕人,為了解決這些高考人的住宿問題,縣裏把小學和中學騰出來,我們男女生分開住進了學校教室改成的大通鋪。 

七八年高考是文革後第一次全國大學統考,這同一份考卷對於我們這些在西北落後地區上學的人來說,難度非常大。記得頭一天考的數學和物理就把大家都考懵了,考卷發下來15分鍾後,我們考場就有考生陸續退場。聽著那呯呯作響的關門聲,我的心裏也很緊張。我是硬著頭皮堅持著做完我能做的每一道考題。走出考場,想著這半年的努力可能又白費了,心裏非常難過和悲傷。抱著考不上也要考完的念頭,我一門門考下去。不過,後麵的政治,語文,化學越考越輕鬆,讓我心裏又萌發出一點點希望。 

考完試後,在縣城閑逛的我碰上了長建和我們點的男生,一問他們的考試狀況,我就氣懵了。他們幾個人因為第一天的數學物理沒考好,覺得沒希望了,居然沒有參加後麵幾天的考試。聽我說到後麵幾門考試很容易時,他們一個個痛苦不堪,懊惱不已。不過,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等待考試結果的日子是痛苦難熬的,但我終於等到了我盼望的好消息。在填寫高考誌願時,除了北方院校,我也填了兩個南方院校,因為長建描述的南方水鄉對我太有吸引力了。 

我考上大學的喜悅和興奮並沒有維持太久,因為我很快就發現我的好消息對點裏的人來說是個惡性的刺激。我越高興,就越會加深他們的懊惱和悔恨,因為憑他們的實力,他們本來也是有機會的。。。 

點裏的氣氛變得很壓抑,我處在一個非常尷尬的位置。這天,聽說公社電影隊到山那邊的鄰村放電影,為了散散心,我們相約一起爬山越嶺去看電影。在回村的山路上我不小心一腳踩空了,腳立馬扭傷腫成了饅頭。當時我並不知道我的腳骨已經骨折了,還堅持著一瘸一拐在點裏給大家做飯。 

可這平素讓我最輕鬆愉快的做飯此時竟變成了噩夢,長建完全變了一個人。他整天悶在自己的屋子裏不出來,出來後也是沉默無語,還會無緣無故的對我亂發脾氣。

我知道他沒考上大學,心裏難過,想安慰安慰他,為他鼓鼓勁。可我越安慰他,他越火大,說什麽我不用憐憫他,他用不著別人的可憐和施舍。。。 

看著那個一向自信能幹的長建變得如此痛苦頹廢,我的心裏像刀割一樣,可我又不知道怎樣能幫他? 

他一直想方設法避著我,一直到我上大學離村,我們都沒有機會再好好聊一次。 

坐著南下的火車,看著長建給我描繪過多次的江南水鄉出現在車窗外時,我的眼睛濕潤了。我在心裏悄悄地說,長建,我是來圓我們兩個的大學夢來了。。。 

到大學後我給長建寫過幾次信,告訴他學校裏的新生活,告訴他我看到的南京城是多麽美。但我給他的信從沒給回音。。。 

倒是點裏的阿明一直給我寫信。從他的信中,我得知第二年,點裏的知青們又到縣城參加過七九年高考,但這時他們已經競爭不過那些在學校裏讀書備考的中學生了。我們點除了阿明考上了一所西安的高校,其他人包括長建都再一次落榜了。 

再後來點裏的人都陸續抽調回城,進了父母的單位,有些還上了單位的職大,但命運讓我和他們越走越遠。 

長建回蘭州後很快就下海經商了,他的吃苦耐勞和精明能幹讓他撈到了第一桶金,他們家成了我們當地最早的萬元戶。後來聽說他們一家都離開了西北,把生意轉到上海去了。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麵。。。

阿明上大學後我們倒是一直通信,也探討過朋友,愛情這些問題,但我們之間一直都缺點什麽。 

阿明大學畢業後去了深圳闖天下,事業上幹的非常成功,現在他已經是深圳一家電子公司的CEO了。 

去年我回家探親,我們知青點裏的人又重聚了一次,席間隻缺長建,大家誰也沒有他的消息。 

當年是否幸運考上了大學,抽調回城去了什麽單位,竟讓我們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點裏境況比較差的幾個戰友,已經離職退休在家,僅靠微薄的退休金勉強度日。 

大家喝著酒,回憶著往事,不由得百感交集,長歎不已。席間有人悄悄問我,在知青點時我和長建是不是好過? 

我能說什麽呢?我們是有過那愛的萌芽,可是在那個扭曲的時代,這個萌芽隻結出了青澀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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