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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 一瞬傾城, 深度實錄!

(2008-05-19 03:19:06) 下一個
北川, 一瞬傾城, 深度實錄!

圖片慘狀:http://www.tuhigh.com/forum/revertForum/1339/51


  用僅存的意誌掙紮出來

  “轟!”

  楊華武心底一沉。此刻,他正跑到三樓與二樓之間的拐角處。前麵的人瞬間消失,後麵的人也不見影蹤。一片漆黑中,這個年過四旬的男子隻能默念:“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轟!”又震了一下……

  幾秒鍾後,他終於感受到自己還活著。他開始嘶聲喊著自己4個同伴的名字,沒有回應——跑在他前後的人都被埋葬在倒塌的樓房裏。

  “菩薩顯靈了,就在樓道拐角的地方。”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楊華武說。他搖搖晃晃地爬出廢墟,外麵也沒有光明——那幾分鍾,整個城市籠罩在灰黑之中。他吸了一肚子的粉塵,才看清四周已被夷為平地。

  從廢墟裏爬出來的人並不多。楊華武的同伴大周,用僅存的一點意誌掙紮出來。這個中年男子的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包括任何看得清楚的部位,都血流不止。楊華武衝上前拉扯著廢墟中的窗簾和桌布,將大周裹起來,扛著就往平地跑。

  在三樓與二樓拐角處活下來的還有北川中學教務處主任李永。地震發生時,他正在北川中學教師樓辦公室裏,突然感覺腳底震動了一下,整個房子都跟著晃動。“我的頭皮都麻了,衝出辦公室就往二樓跑,剛到拐角處,就感覺天崩地裂,樓塌了下來。整個過程不到七八秒。”李永對《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說。這一瞬間,這棟四層的教師樓夷為平地,六七層高的主教學樓垮塌得隻有一人多高。

  “地震發生時,老師高喊著讓我們躲到課桌下。”北川中學一名高一女生說,“隨後,樓上的水泥板壓了下來,不少沒來得及鑽進桌椅的同學,當場被砸死了。我當時隻覺得眼前一黑,身邊到處都是哭喊聲和尖叫聲。”朱貴平是北川縣曲山小學二年級2班班主任,地震時他剛剛打開書本準備講課,“幸好當時教室的門是開著的,否則誰也跑不出來”。

  死亡、慌亂和驚恐充斥著這個原本平靜的城市。直到見到其他活著的人,楊華武等人還沒有緩過神。在廢墟中昏迷了半個小時,李永也爬了出來,“渾身骨頭都被晃散了架,我沒看到這棟樓裏的第二個人”。

  留在他們身後的,是已被夷為平地的北川縣城。除了震中汶川外,這個擁有約3萬人的縣城是本次地震中傷亡最重的地區,全城大約80%的房屋倒塌了,目前隻有4000餘人逃生。

  遺體占據了操場

  災難來得毫無征兆——2008年5月12日,小寨子溝五龍寨“寨主”楊華武,因商談旅遊業務來到北川縣城。作為四川盆地西北部的中國唯一的羌族自治縣和同緯度世界最大的自然保護區,北川秀麗的風光吸引了眾多遊客,楊華武這次來原本想多談些業務。

  13:00,楊華武約好4個朋友在銀泉大酒店三層喝茶。他挑了一個樓梯邊上的雅間,五人邊喝茶邊聊業務。14:28,樓房上下晃動一下後,一個同伴突然停了談話,“地震了?”剛說完,又晃。

  5個人不約而同站起來,瘋了似地奔下樓。樓梯就在邊上,4個同伴跑在楊華武的前麵。但沒到二樓,房屋開始倒塌……

  僥幸逃生的楊華武目及之處,都是倒塌的樓房、互撞的車輛、大塊的山石,以及被砸落的電線光纜、坍塌的道路。“根本不會想到求助,沒有任何通訊方式。醫院和公安局全部倒塌。”他說。加上大麵積山體滑坡,山石幾乎埋沒了整個北川縣城。

  廢墟內是或奄奄一息,或哭泣,或呼救的人們,活著的人開始互相拉扯著爬出來。幸存的政府官員立即組織了民兵和百姓組織救險,並設立了不同的聚集點。

  受災最為嚴重的是北川中學。事發時正是上課時間,全校1300名師生幸存者很少。“其中一個班隻有16個學生被挖出來。”李永歎息道。

  “大約300名學生和家長聚集在北川中學的操場上,操場四周擺放著50多具遇難者遺體,不時有哭著的家長在辨認。”一位名叫楊衛華的男子說,他是最早趕到事發現場的救援者之一。

  而城裏麵受傷的人失魂落魄的往外跑。楊華武跟隨著他們,但那條通往綿陽的二級公路早已被擰成麻花狀,沿途一片荒涼淒慘。

  22:00左右,他們終於跑到了城外可以通車的地方。楊華武幸運地遇見過來接載移動員工的車輛,他跟隨著生還的5個移動員工——一行7人,前往綿陽。一路都是沉默的,所有的人都沒有從災難中解脫出來。

  地震發生後大約10小時,楊華武在綿陽的朋友王曉梅終於撥通了他的電話。此時,楊華武已跑到綿陽邊上的高新區。地震局預報稱:零點左右有餘震。王曉梅顧不上到高新區十幾公裏路沿途必經隧道、高樓群的恐懼。“當時就隻有一個念想,朋友來了,我一定要把他接過來。”

  見到王曉梅,楊華武一把抓住她的手:“妹妹,我從死人堆裏爬出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王曉梅的丈夫楊衛華正進入北川縣進行搶險。

  “有人嗎?有人嗎!”

  5月12日21:00,楊衛華跟隨綿陽市市委書記譚力和公安、武警、衛生、民政等各機關的20名餘官員,乘車準備進入北川。

  北川縣位於四川盆地西北部,境內山巒起伏,溝壑縱橫。縣城三麵環山,多年來備受泥石流之害,坊間早就流傳著縣城或將搬遷的消息。地震的突然來臨把擔憂變成了現實,周圍的山體埋葬了縣城,縣城上遊的一個水電站被活生生扭曲成一個人工湖。目前,“湖水”已經開始滲透,隨時有把下遊縣城衝垮的危險。

  在距離北川縣不到10公裏的沿途,有個小山包。原本就不寬敞的公路,山體滑坡更使大量石塊阻斷了進入北川的公路。這批人又不得不退出北川。打通北川縣與外界的道路成了當務之急,也是把北川這個“死城”救活的唯一缺口。

  淩晨,綿陽市長虹集團的員工組織了一批100多人的誌願者。臨上車時,綿陽市民得知消息,又有100多人自發加入。這兩百人是最早進入北川縣的誌願搶險隊。

  車子開到不能再往前開——綿陽至北川的二級公路已經斷裂。地震使得路段有一兩米的落差,誌願者下車步行了40分鍾才進入北川縣。餘震一直沒有停止,被阻斷道路修通後,地震又將巨大山石晃動下來,堵住缺口。

  此時的北川城內一片死寂,除了武警與群眾一遍遍高喊:“有人嗎?有人嗎!”就剩下山體滑坡,房屋倒塌,巨石頭滾落的聲音。被壓在鋼筋水泥板下的人們早已無法動彈,偶爾會聽見有人低聲呻吟:“救救我……”

  楊衛華跟隨軍隊在一個幼兒園進行搜救工作。這所幼兒園靠近山邊,地震之後山岩垮塌,砸下來無數石頭,把整個幼兒園給摧垮和淹沒。他在一處廢墟裏聽見有孩子微弱的哭聲,拿手電筒一照,一個小男孩就壓在廢墟中。楊衛華趕緊招呼解放軍前來救助,這是一個年僅三歲的小男孩。當晚,在這家幼兒園裏,軍方救出了5個兒童。

  令楊衛華終身難忘的是,在北川中學,一個被鋼筋壓住的女孩子拉他的褲腿懇求:“叔叔,救救我!叔叔,救救我……”13日淩晨,大型吊裝機械和車輛根本進不去北川縣,武警官兵們的鐵鍬和鎬頭又不夠靈巧,他們隻能用手去挖。沒等官兵把她營救出來,她就閉上了眼睛。那一刻,她依然拉著楊衛華的褲腳。

  被挖出來的人安置在比較空曠的地方,在進行簡單包紮之後,就開始想辦法向北川縣外進行轉移。淩晨4點,強烈的餘震依然令人站立不穩,伴隨著雨水,山體塌方現象越來越嚴重。從北川縣往外送的災民不但需要爬坡,路又特別滑,根本不像進去時40分鍾就能搞定。

  從各地被調遣過來的野戰軍、武警部隊、地方民兵進入北川,還包括攀鋼工人救援隊以及紅十字會救援隊。而死亡人數也在上升——官方披露:截至5月14日淩晨,綿陽市北川縣死亡人數達到7000多人。

  13日15:00,進入北川的道路開始暢通,車輛陸續開往北川縣內,道路被清理疏通。



  “救救孩子,他還有呼吸!”

  與汶川縣相距近百公裏的都江堰市,在這次地震中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而距離都江堰市區10公裏的聚緣鎮中學,近900名初中生被埋在一座倒塌的教學樓瓦礫堆裏

  5月12日,都江堰市聚源中學,16歲的初三男生崔連宏(音)正在操場上體育課。操場對麵是學校4層的教學樓。

  14時28分,崔連宏看到:整個教學樓突然倒下。巨大的煙塵之後,教學樓隻剩兩邊的樓梯間,孤零零地立在那裏。

  距離都江堰近百公裏的阿壩州汶川縣發生了7.8級地震。

  在那個瞬間,崔連宏卻什麽聲音都沒有聽到。

  “有些被埋壓的孩子身體還在動,同時能聽到他們的呼救聲”

  “大家別急!”體育老師大喊,“蹲在操場上別動”。崔連宏和同學立即蹲了下去。

  5月12日這一天,在這座教學樓上課的有初二初三的18個班,每班約50人左右,共約1000名學生。有兩個班在上體育課,一個班在上實驗課。這三個班的孩子成了大地震中的幸存者。

  倒塌的教學樓裏,大約900名學生正在上課。這座樓已經有20多年的曆史,是這所學校年頭最久的建築物。

  旁邊另一棟較新的樓一部分坍塌了,出現了一些裂縫,但沒有完全倒塌。

  也許一個或者兩個小時過去了,傳來警車的聲音。崔連宏想,公安局的人來救我們了。此時,亂七八糟的水泥柱、水泥板和鋼筋形成了一片巨大的瓦礫堆。和救援人員一起趕到學校的新華社成都分社記者苑堅、劉大江看到,瓦礫之下,“有些被埋壓的孩子身體還在動,能聽到他們的呼救聲。”

  廢墟旁,一個表情悲痛的中年女人滿臉是淚,她是初三5班學生張成偉的母親,張成偉被壓在了廢墟之下。

  學校操場旁,臨時搭建的急救點,白布裹著4具屍體,兩個男孩,兩個女孩。他們都是初三學生。幾個學生站在旁邊一句話不說,含著淚。

  趕到學校的除了警察、消防人員、醫生和一些附近的居民,還有四輛橘黃色的大吊車。救出的傷者,被立刻送到臨時急救點,初步處理一下,就被救護車轉離了現場。

  17時40分,幾十名學生被救出來了。

  夜色降臨,微弱的光中,學校操場上白布裹著的屍體越來越多,大約有50多具了。有的下麵墊著門板,有些陳放在泥地裏。幾塊白布下,露出了蒼白的光腳。

  雨聲、哭泣聲、救援人員的吆喝聲,從瓦礫堆傳出的呼救聲幾乎聽不到了。吊車一塊一塊地將水泥柱吊起,鐵索被小心地套在一根橫著的水泥柱上,水泥柱慢慢起來了,救援人員緊張地搜尋它下麵的地方。

  “救不贏啊,再來人也救不贏啊”

  13日淩晨3時,帶著暈圈的橘黃汽車燈光,穿過雨霧而來。有人喊道:是軍隊。

  來的是武警總醫院醫務部主任侯世科帶隊的醫療救援隊,他們剛好途經都江堰市聚源中學。

  又是5個小時過去了,抬出一具又一具屍體。忽然,一聲微弱的求救聲從倒塌的教學樓底層傳來。為了不讓這個求救的孩子受到第二次傷害,救援隊員紛紛靠上去,用雙手掏、挖、抬,水泥堆下出現了兩個女孩。此時距離地震發生已經18個小時了。

  這兩個女孩神誌還清醒,能微弱地說話,醫務人員立即走上去,快速清創、包紮傷口,她們的身上都有骨折和壓傷。她們是13日被救援出來的極少數幸存者。

  孩子的屍體不斷地被抬出——救援人員手拉手,麵對麵站成兩排,中間留出了大約一兩米寬的通道——幾乎每5分鍾,就有一具屍體從這個通道送出。

  一個死去的孩子的手裏還拿著課本,被抬出來時,書啪地掉在地上——很多孩子是在朗誦課本的時候被突如其來的地震帶走的。

  被抬出來的孩子,基本上臉都被蓋著。每抬出一個孩子,一群家長就哭喊著自己孩子的名字衝過去,很多人失望了,接著等待,接著瘋了般地衝向下一個孩子,無論他是否活著。

  每有一個孩子死去,就有家長上去確認是不是自己的。撕心裂肺的哭聲不時想起,

  許多死去的孩子,腳旁插著兩根蠟燭,據說這是當地的風俗,是在給孩子守靈。孩子被運走時,響起了鞭炮聲,這是當地的另一個風俗。

  一對心急如焚的父母使勁撥開重重武警,試圖衝進去親自尋找自己的孩子。一位母親衝到一排武警麵前——他們會把孩子屍體抬到車上——她衝著他們邊哭邊嚷:昨天晚上娃娃們還在喊救命。我跪著求你們救救娃娃,救救娃娃,結果你們浪凱那麽慢!——顯然,在巨大的焦慮和悲慟麵前,她已難以撐持住自己的理性。

  神態疲憊的武警們,站在那裏一聲不吭。一個武警說,一直在救,挖出了500多個孩子,大概200多個是死掉了的。

  都江堰人民武裝部的一位年輕人,帶著哭腔說,“救不贏啊,再來人也救不贏啊,死太多太慘了。”

  12日晚,他就在聚源中學搶險。他說,“全聚源鎮的人都在聚源中學挖人,還有附近的民兵。學生大多是他們的親人,但是挖出一個還是死的。”

  13日,這個年輕人被要求隨徒步部隊前往汶川,路過都江堰市區,他花幾分鍾一路小跑,在離家幾百米的地方望了一眼——家全塌了。他打電話,知道媽媽沒事,爸爸下落不明,接著就趕緊去追部隊,部隊已經走了。

  學校廢墟對麵,是體育場,體育場上的籃球架下,搭起了當地救援部隊各種各樣的帳篷,很多120急救車停在那裏,急救車都是從都江堰各縣過來的。

  地震過後的塵土,在越來越大的雨中逐漸化為泥濘,很多家長的鞋濕了。

  “我在等我的女兒,她在初三年級2班,”38歲的張天春說,“我會堅持在這裏等。”他和弟弟已經在操場上等了一夜。

  把孩子身上厚厚的泥土一點點洗幹淨

  又一個滿身鮮血的孩子抬出來了,他在坍塌的建築物下被擠壓了整整一天,他的麵部幾近扁平,額頭上裂了一道很寬的口子,鮮血已經結成了血痂。救援人員徑直將孩子抬到操場上那一排由帳篷搭起的簡易的停屍房。一對父母非常激動,這正是他們的孩子,“救救孩子,他還有呼吸!”他們幾近瘋狂地叫武警將孩子抬到救護車上,然後,眼見著最後一絲希望變成絕望。

  與為了最後一絲希望而不斷在泥濘的操場中奔跑的家長相比,在停屍房內,一對已經失去了孩子的父母,默默地用礦泉水把孩子身上厚厚的泥土一點一點洗幹淨,小心翼翼地用白布把孩子裹好,然後,癡癡地看著那一排裹得像蠶繭一樣的孩子。

  有些遇難學生,胸前放著一束青色鬆柏。停屍房的不遠處,一個身穿紅外套、下著牛仔裙的女孩打著傘坐在椅子上,望著自己的學校成為一片廢墟,淚流滿麵。

  滿地是散落的鞋子,零落在泥裏。

  預兆迷局

  地震發生之後,事先發生的很多異象似乎都預示了這場災難的來臨;但在災難發生之前,這些具有“僅供參考”價值的現象,並不能成為地震將要來臨的可靠證據

  難以解讀的地震

  它從汶川縣開始,然後地震並不是在一個點上,而是向東北方向破裂,傳播了將近200公裏

  5月13日上午,中國地震局(中國地震台網中心)對這次地震進行了會商,主要研究兩方麵的內容,一是汶川地震後還會不會有破壞性的地震,這是討論的重點;二是地震後,全國的地震形勢會發生什麽變化。

  “說實話,這兩個問題都很難回答。以往,我們每個星期會商一次,現在需要天天會商,及時做出判斷。”中國地震台網中心首席預報員孫士如此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記者。

  針對人們現在關心的更多問題,《中國新聞周刊》采訪了中國地震台網中心首席預報員孫士和中國科技大學地球和空間科學學院的倪四道教授——後者曾經在2004年印尼大地震之後於《自然》雜誌上發表重要文章,提出地震之後25分鍾內發布海嘯預警的一套方法。

  由現象往回推,得不出必然聯係

  中國新聞周刊:從已經報道出來的信息看,那麽多所謂的地震預兆是真正的預兆,還是其他的一些情況?

  倪四道:動物的一些征兆和地震之間,科學界不認為有必然的聯係。出現動物表現異常(諸如老鼠、蟾蜍等動物大量出動)這樣的情況,可能與很多因素有關,洪水、氣溫變化等等都可能導致這種現象。地震之前,地殼在運行的過程中有可能使地下變得更熱,導致冬天蛇出洞;但地震不是導致冬天蛇出洞的唯一原因,並不能僅僅通過冬天蛇出洞就能預測地震。

  洞庭湖鼠災發生時,成千百萬、上億隻老鼠到處亂竄,這在普通百姓看來也是一種異常景象,但現在大家也都知道它不是地震的前兆。

  搞地震預測不如給抗震投入

  中國新聞周刊:那麽,專業層麵的預測大地震主要是依據前期的哪些信息?預測一個大的地震現在來看還是非常困難的,是嗎?

  倪四道:現在還有其他一些研究來預測(而不是預報)地震。我們根據衛星觀測,運用GPS定位技術等手段對地表進行一些測量,就可以觀察到哪些地方地殼發生了變形,進而判斷其應力比較大,就知道這個地方發生地震的可能性很大。

  對整個地區,整個中國,整個世界,什麽地方地震發生可能性大是可以判斷的,但對於具體哪一天,或者哪個月發生,預測就比較困難,隻知道在幾十年之內必然會發生地震。比如說東京在未來幾十年會發生大的地震,這就是對地殼運動情況進行觀察導致的結果。

  孫士:世界上從事地震預測預報研究的國家並不多,隻有中國、日本、俄羅斯和土耳其等少數幾個國家。各國在理論方麵,都差不多,沒有太大的突破。在地震預測實踐方麵,中國是處於領先的,積累了大量的經驗,別的國家比不了。

  美國是不主張搞地震預報研究的。美國著名的智庫公司——蘭德公司曾有份報告認為,把大量的經費投入到地震預報上是劃不來的,因為難度太大,還不如在抗震方麵多投入一些資金,比如把房子建造得更結實一些,一樣能起到減災的作用。

  中國新聞周刊:台風、海嘯和地震都有一定的預測。這三者哪一種預測的成功率是最高的?

  倪四道:台風是比較準確的,因為可以衛星觀測,科學家可以看到台風的孕育和遷移的過程。對於海嘯,一般地震來了,我們很快分析出數據,海嘯就比較好預測了。地震是最難預測的一個研究對象。

  破壞範圍超過唐山大地震

  中國新聞周刊:有報道說這次地震的震源深度是29公裏,這屬於深源還是淺源?地震的深度和對地麵的破壞程度是什麽樣的關係?

  倪四道:29公裏可能不是一個很正確的說法。我們計算認為是在20公裏以內,大概是10公裏到20公裏之間。這是我們根據經驗,和我們得到的數據判斷出來的,應該是比較合理的。

  一般來說,大陸內部地震都屬於淺源地震,而海洋下發生的多是深源地震。根據我們的研究,世界上最深的地震發生在庫頁島東邊,西北太平洋區域,其他國家測出大概有680多公裏深,後來我們研究大概是660公裏深。而最淺的地震可以破裂到地表,深度為零。

  震級同樣的情況下,淺震造成的危害比較大,但是破壞多集中在震中;深震造成的範圍大,但是破壞力相對較小。

  中國新聞周刊:這次地震在四川發生,但是在東南沿海,在北京都有震感。這個範圍是不是已經非常廣泛了?

  孫士:波及麵這麽大,主要是由於震級大。1920年寧夏海原曾發生了8.5級大地震,那次波及範圍比這次更大。所以說,這次汶川地震主要是震級很高。

  這次地震為什麽這麽大?原因是在過去很長一段時期,中國大陸地區都處於一個平靜期,應該說,積累的能量已經很大了。此前,1月9日在西藏改則縣發生了6.9級地震,3月21日在新疆於田發生了7.2級地震。這都與此前長時間的應力積累有關係。

  倪四道:其實隻是有地震感受的範圍比較廣,而沒有在北京和沿海地區造成破壞,更沒有引發地震。人們感受到的地震波主要是地震的麵波,這種波周期比較長,可以傳到北京或者沿海。

  麵波是相對於體波而言的,它隻沿著地球表麵走,就像在地表爬。體波往地球深部走,速度很快。而麵波跑得比較慢,但是強度大,是造成地震災害的罪魁禍首。

  地震發生的時候,在地麵基本上感受不到,而在高層建築上卻會很明顯感覺到。這並不奇怪。高層建築會把麵波逐漸放大。比如你站在一個很高的高樓樓頂,感受就會比站在一塊石頭上更強烈。

  北京說有3.9級地震的誤報,可能是地震儀自動報道的結果——地震波觸發了儀器。現在的儀器很發達,可以自動監測地震。

  中國新聞周刊:這次出現傷亡的範圍好像比唐山大地震還要大一些。

  倪四道:唐山地震的資料比較少。當時,好像到天津、北京(唐山到北京直線距離僅100多公裏),影響都不是太大。而這次,離震中很遠的西安,以及甘肅一些地區,都發生了傷亡。

  這個地震發生有一個長帶

  中國新聞周刊:這次地震有什麽特點?

  倪四道:根據我們目前的研究,這個地震有個明顯的特點,它從汶川縣開始,然後地震並不是在一個點上,而是向東北方向破裂,傳播了將近200公裏。隨後,朝著東北方向的人感受到地震波的強度更大,而西南方向要弱一點。

  打個比方,假設西北方向一個城市和汶川的距離是1000公裏,而東北方向另一個城市也是1000公裏,那麽東北方向這個城市市民的感受就肯定要比西北方向的城市市民強。這是因為地震波有方向性,我們叫做破裂方向。破裂方向上,地震波有加強。

  破裂方向是相當重要的。破裂方向上的破壞性大一些,背離破裂方向的破壞性就小一些。救援人員肯定要把救災資源放在災情最重的地方。

  破裂長度是多少,是另一個非常重要的數字。汶川縣是震中,受到的破壞很強烈,但是不止這一個地方。這個地震發生有一個長帶。

  汶川是地震長帶開始的部分,你要知道它結束在哪個地方。我們現在發現地震結束於汶川縣東北200公裏。那麽在這個長帶的200公裏長、幾十公裏寬的位置內,破壞是非常嚴重的。

  比如北川縣,破壞就很嚴重——現在就有報道說很嚴重。所以隻要知道了這個地震長帶有多長多寬,救援的人員就不會光往震中的地方跑。我們主要做地震的破裂長度有多少,然後這個地震的能量分布是否均勻。

  獲取這些信息,我們基本上依據的就是地震波。依靠世界上眾多國家的儀器,直接把數據拿過來就可以,經過分析,就可以得到地震的強度、破裂長度,以及破裂方向。

  近期不太可能再有大地震

  中國新聞周刊:近期這一地區還會發生大地震嗎?

  孫士:1976年連續發生了幾次大地震,河北唐山、四川鬆潘和雲南龍陵都發生了兩次7級以上的大地震。今年1月、3月和5月,中國連續發生了3 次大地震,分別是6.9級、7.2級和7.8級。現在看,這一組地震活動也很強。但這次的活動規律性與1976年的很不一樣。有專家說,一次地震一個樣,每個地震表現出來的異常是有差異的。

  這次地震屬於逆衝型,不像走滑型地震能量釋放那麽徹底。它的衰竭時間比較長,可持續一兩個月。所以,我們現在判斷汶川地震能量的釋放,可能還要持續一個過程。

  但在這個過程中,一般來說,不會再有那麽大的地震發生。我們現在正在密切跟蹤這個過程,已經派監測人員去現場跟蹤地震活動的情況。這是很有效的。因為,離震中越近,越容易發現它活動的規律。

  中國新聞周刊:目前地震的預警機製是怎麽樣的?

  倪四道:美、日、西歐的一些國家在這方麵是做得比較好的。地震發生幾十秒鍾之內,就知道地震發生在哪裏、有多大,但是也是在發生之後。

  看上去,這已經發生之後才發出的預警似乎不起眼,但是放到中國來,卻可以解決大問題。麵波一分鍾的時間大概隻能跑200公裏,大概10分鍾後到北京,也就是說,地震剛剛開始,全中國都知道這個地方發生地震了,當地震波抵達北京時,這裏的人們已經預先知道了,可以提前跑出危險建築物,心裏上更是有了準備。

  目前的預警還是對離震中比較遠的地方才有效。我們國家做得太晚了一點,至少這次我認為做得不太夠。

  水庫與地震

  中國新聞周刊:這次地震與三峽水庫有關嗎?

  孫士:我們對水庫與地震的關係做過很多研究,特別是對水庫蓄水誘發的地震做過統計。世界上水庫誘發的地震達到6級的也就三四次,高於5級的隻有 7次,比較著名的有印度柯依納水庫地震(6.7級)和中國新豐江水庫地震(1964年,6.4級)。其他的都是一些三四級的小地震。

  水庫的庫容、蓄水量與所引發地震的震級之間沒有直接關係,不成正比。三峽水庫蓄水後,的確曾測到過一些小的地震,不過都隻有一二級。

  像這樣大的地震,絕對不可能是三峽水庫引起的,因為水庫對地下加載的力是非常小的,而且這次的震中與三峽有好幾百公裏遠。

  汶川地震時,錢剛正在北京參加一個活動。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記者,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是自唐山地震以來最大的地震”。

  災難迫近之前

  錢剛是第一個全麵描述唐山地震的作家,他在《唐山大地震》一書中裏記錄了這次地震前的大量異象:

  1976年7月中旬,唐山街頭賣鮮魚的突然增多。人們奇怪,多少日子裏難得買到新鮮魚,為什麽今天特別多,而且價格非常便宜。還有人發現家裏魚缸中的金魚爭著跳離水麵,躍出缸外。把跳出來的魚放回去,金魚居然尖叫不止。更有奇者,有的魚尾朝上頭朝下,倒立水麵,竟似陀螺一般飛快地打轉。

  撫寧縣墳坨公社徐莊的一些農民在地震前3天,也就是7月25日上午,看見100多隻黃鼠狼,大的背著小的或是叼著小的,擠擠挨挨地鑽出一個古牆洞,向村內大轉移。天黑時,有10多隻在一棵核桃樹下亂轉,當場被打死5隻,其餘的則不停地號叫。26日、27日兩天,黃鼠狼繼續向村外轉移。

  唐山地區灤南縣城公社王東莊一個農民在地震前一天,也就是7月27日,看到一個奇怪的景觀。他看見棉花地裏成群的老鼠在奔竄,大老鼠帶著小老鼠跑,小老鼠則互相咬著尾巴,連成一串。

  “然而人類卻沒有意識到這就是來自大自然的警告。他們萬萬沒有想到,一場毀滅生靈的巨大災難已經迫近了。”錢剛在書中這樣寫道。

  據地震出版社1979年出版的《唐山地震》統計,唐山地震後,廣大地震工作者對唐山地區及周邊48個縣進行了大範圍的調查,共搜集到地下水宏觀前兆異常868例,動物宏觀前兆異常2093例。在大家熟悉的雞、豬、鼠、貓、狗、羊、魚、黃鼠狼等動物異常反應中,魚的反應最明顯,占100%,豬最遲鈍,占34%。

  作家張慶洲說,“我們實在不應該輕易否定大自然給我們的提示。”

  臨震預報的壓力

  每當災難發生後,人們總會提出這樣的問題:這場災難能否避免?

  張慶洲因2005年發表《唐山警示錄》備受關注。這位1976年唐山大地震的親曆者作過調查,唐山地震前,地震監測網覆蓋了整個唐山地區。 1976年上半年,唐山地區群測點中的骨幹點有85個之多。絕大多數監測點都發現了不同程度的臨震異常,至少十幾個點向上級單位發出了短期臨震預報。

  在唐山地震監測網的工作人員中,張慶洲說他印象最深的,是開灤馬家溝礦地震台的馬希融。這位擔任過河北省第六、七、八屆人大常委的七旬老者,曾兩次發出了臨震預報。

  從1976年5月28日開始,馬希融發現,一直平穩的地電阻率值出現了急速下降的現象。他一邊加緊觀測計算,一邊注意觀察地下水和動物變化。為慎重起見,馬希融還與其他地震台站進行溝通,最後確認監測結果無誤。7月6日,馬希融正式向國家地震局、河北省地震局、開灤礦物局地震辦公室,作出短期將發生強震的緊急預報。

  7月14日,國家地震局派來兩位分析預報室負責地電的專家。他們檢查了設備、線路,沒有發現任何問題,之後指出,地電阻率下降是幹擾引起的。

  7月26日、27日,地電阻率再次急劇下降。思慮再三,27日18時,馬希融拿起電話,對開灤礦物局地震辦公室左繼年說:“地電阻率的急劇變化,反映了地殼介質變異,由微破裂急轉大破裂,比海城7.3級還要大的地震將隨時可能發生。”此時距唐山大地震發生僅剩9個小時。

  地震前的最後一個傍晚,與馬希融一樣焦急的還有北京地震隊的耿慶國。耿慶國此前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說,7月以來,北京市地震隊監測的各種異常已經非常明顯了。7月14日,北京市地震隊緊急給國家地震局打電話,提出震情緊急,請國家地震局分析預報室立即安排時間聽取匯報。國家地震局說,先到天津、唐山等地了解情況,21日再聽匯報。

  可到了21日,國家局沒來人。不能再拖了,北京隊業務組副組長張國民就直接給主管華北震情的國家地震局分析預報室副主任梅世蓉打了電話,請求立即聽取匯報。但梅世蓉把匯報時間推遲到了26日。

  26日那天,國家局來了15個人,梅世蓉沒到。國家局的同誌聽取了整整一天的匯報後,傳達了梅世蓉的意見:“四川北部為搞防震已經鬧得不可收拾,再亂一下可怎麽得了?”

  “青龍奇跡”

  當唐山化為一片廢墟的時候,距唐山市僅115公裏的河北省青龍縣卻奇跡般躲過了這場塌天大禍。

  在國家地震局中,大家意見並不一致。分析預報室京津組長汪成民此前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回憶,以他為代表的國家地震局一批年輕同誌堅持認為唐山、灤縣一帶會有大震,但他們的意見始終得不到重視。

  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汪成民做了一次“越軌”行為,也正是這次“越軌”行為使青龍縣躲過了大劫。

  7月14日,全國地震群測群防工作經驗交流會在唐山召開。汪成民要求在大會上作震情發言。主持會議的時任國家地震局副局長查誌遠沒同意,讓他在晚間座談時說,但強調不能代表地震局。就這樣,汪成民利用17日、18日晚間座談時間,通報了“7月22日到8月5日,唐山、灤縣一帶可能發生5級以上地震”的震情。汪成民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代表青龍縣聽取汪成民做震情通報的,是縣科委主管地震工作的王青春。19日一散會,王青春便立刻往回趕。到家已經是7月21日了,王青春連夜整理記錄,然後報告縣裏。

  這個時候需要做的,就是風險決策了。當時在縣科委工作的陸吉康撰文回憶道,記得當時的主要問題是怎樣決策的問題,既要預防地震,又要避免其他風險,包括不震引起的社會風險和政治風險。

  事實上,青龍的臨震信息並不完全來自汪成民。青龍縣自己就有兩個群測點。兩個群測點從1975年8月開始投入觀測,開始3個月數據有明顯的漂移現象,後轉入穩定,自1976年5月均出現較大幅度的上升,1976年7月17又發現莫名其妙的指針些許的跳動現象。此外,青龍縣還從其他一些渠道獲得可能有大地震的消息。

  多個相互佐證的信息讓青龍縣縣長冉廣岐提高了警惕。縣裏通過廣播、會議及其他一切可能的形式介紹地震知識,防震方法,還把防汛和抗震結合起來,每個公社安排一名書記、一名工作隊負責人具體落實防汛抗震工作等。

  最後,冉廣岐在7月25日青龍縣向縣三級幹部800多人作了震情報告,要求必須在26日之前將震情通知到每一個人。當晚,近百名幹部十萬火急地奔向各自所在的公社。

  青龍縣是一座群山環抱的縣城。27日,馬路兩邊大喇叭裏廣播著“隨時發生地震”的警告。大大小小的商店沿街搭起了簡易棚賣貨,每個攤位前都有人爭先恐後地采購。擠擠插插的人流有點亂,馬路顯得時寬時窄,猶如一條吞咽食物的巨蟒緩緩蠕動。

  冉廣岐坐鎮帳篷中,指揮青龍創造著人類災難史上的奇跡。

  唐山大地震20周年前夕,1996年4月11日,新華社刊發消息:“中國河北省青龍縣的縣城距唐山市僅115公裏,但這個縣在1976年唐山大地震中無一人死亡。

圖片慘狀:http://www.tuhigh.com/forum/revertForum/133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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