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竹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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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麒麟橋 長篇小說 (30)

(2019-02-23 18:03:36) 下一個

“那, 那麽不是要擔風險嗎?”梁潤泰麵露擔憂之色。不僅是擔憂人,他還擔憂著他的一船紗布和棉紗,而且,一招不慎,就會把他們梁門一家給卷進去。那,將會是滅頂之災!梁潤泰有些後悔,為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就給卷進了這極大的風險之中而感到不戰而栗。他想到了自己尚在繈褓中的老來子,想到了這河邊的深宅大院,想到了焦湖邊的千畝良田,想到了十來處作坊店鋪。

 

他站起身來,推開那沉重的太師椅子,來來回回的踱著方步。每當心緒不寧的時刻,他都本能地這樣來回踱著方步。這時候,別人千萬不得打攪了他。

 

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幾聲爆竹的爆炸聲音,看來是哪家的頑童沒給看得住,手癢癢,先自偷了爆竹,不知躲在哪個牆旮旯在偷偷的燃放。梁潤泰不禁打了個寒噤,晃了晃腦袋,從沉思中驚醒。清脆而遙遠的爆竹聲,讓他回到了現實,讓他聯想到日本人在焦湖邊那滅絕人性的殺戮,血流成河哇!那是三年前了,是三年前的秋天,好像是中秋節剛過。

 

“這麽說,你們,你同水姑娘,你同那個何老大,早就有些往來的了,”東家有些恍然大悟的樣子,從深深陷入的思緒中清醒過來。是哇,秋末給少爺坐滿月,那位何老大過來送給少爺一個價值不菲的鑲金串銀的羊脂玉墜子,家裏頭一直就套在少爺的脖子上。當時,看上去那個何老大就同潤初眉來眼去的,仿佛他們早就認識,是打夥兒來蒙他這個糟老頭似的。他拿眼瞪了瞪潤初,可打心裏頭,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

 

“哪裏,我同水姑娘,這也是上回在裕溪口相識的,”一邊說,一邊就伸出手,用那瘦長的指頭,在姑娘的手臂上點了點。水姑娘給弄的猝然不及的,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滿懷情愫的看了看身邊的男人,又立時感覺到有些失態,連忙收斂起麵容,卻還是掩飾不住滿臉嗔怪的神態。

 

他並不想在此時此刻談論他與船老大何啟明之間的一些交往過節,至少是不想當著水姑娘的麵。當時,他與何老大的確產生了一些誤會,由於他的機智應變,並沒有結下梁子,到後來反倒是不打不相識的,成就了他們之間的一段傳奇式的經曆。

 

潤初話鋒一轉,說道:“何老大他們在裕溪口有接應,保證能夠萬無一失的把貨物安全的卸運,再由水姑娘生意上的朋友轉運走。不過,可能得鏨沉這船,孫老大這回多少得放點血了。”他們做水上生意,一直租用孫家竹棚的船。“這樣,日本人也失去了線索。我們自己嘛,倒是能夠有些賺頭。”潤初輕輕地笑了笑,仿佛那銀元,正‘嘩嘩’響地流進了自己的口袋。

 

“果真如此,倒也無妨。不過,”梁潤泰突然收住腳步,頓了頓,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一字一頓地說道:“得了銀元,立馬給換成黃魚,你們自個兒給收好了。另外,水姑娘方才說的你南方的那位朋友那根線,不要斷了。千萬千萬。”梁潤泰語重心長地說。他說這番話時,眼睛看著天井上方的天空,隻是在‘你們’二字上,咬了重音,似乎是在作個重要的交代。

 

兩個年輕人對望了一眼,麵露感激之色。看得出來,梁東家是看出來他與她之間若離若即的小兒女忸怩神態,首肯了他們,為他們的後來做安排。

 

“昨個,大先生同我坐在這裏,依稀聽得你們提到他的名字,有這回事嗎?”話一出口,東家便有些局促和不好意思,像是將手探進了人家的口袋偷東西,被拿捏住手腕一般。畢竟,偷聽人家私下裏說話,那是不怎麽拿得上台麵的事,特別是對於他們這些言必講究朱程禮數的鄉紳們來說。

 

“大先生在這一帶,是個儒雅飽學之士,連日本人也敬他幾分,有他在船上,大可以迷糊一下鬼子。另外,我們也想讓大先生結識我南方的那位生意上的朋友,希望今後都有個照應。”水姑娘回話。

“聽你這麽一說,似乎是有幾分道理,好像不全是在利用大先生的人望,是吧?”梁潤泰可不糊塗,一針見血地說道。“不過,竟然讓他上了你們的賊船,你們就得確保他的安全。大先生,有見識有擔當,道德文章做的通透,醫道人道道道都明白幾分,不僅懂得古舊的學問,這麽些年在外邊,連西學也蹭了些。”

 

說道此處,他不禁的就聯想到自己的老三來。老三這麽多年來,在外麵帶兵打日本人,多少年不歸家。家國家國,共紓國難,都說有國才有家,國破河山在,可這時節,國之將破,家也難存。就為這,日本人沒少來騷擾他,終究因為老三常年不歸,也不知死活的,日本人也就沒特別的跟他過不去。

 

“大先生,是個好人啦!薑尚枯坐垂釣,秦瓊無奈賣馬。眼前這份亂世,屈了人才,屈了人才哇!”看得出,梁東家是流露出真情,替大先生抱屈。“世道屈了他,爾等,你們,可不要毀了他!記住了!毀了這大先生,這千年的麒麟橋,就坍塌了至少一個橋眼!”東家諄諄告誡,又補上一句,“他會樂意跟你們再走一趟?”他將信將疑的。

 

兩個年輕人對視一眼,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他們看得出,除了滿腹的人品學問,大先生耿直狷介,更是個俠義肝膽的熱血漢子。

 

“不過,大先生那邊的幾個學童,倒是無人督促了。怕耽誤了他們的課業,”潤初有些悶悶不樂地說。五爺是個愛讀書的人,他希望孩子們都能夠很好讀書上進。

 

“年一過,就讓定禮明濤他們幾個孩子頭領著其他的孩子上我這邊來。反正在正月裏也沒什麽特別的事情要我去操心,正好坐下來跟那些頑童們一起讀書。相信,我這個半壇子醋老學究,還能教得了他們幾個毛頭孩子。”東家自信滿滿的笑了。

 

大年除夕的下午,天上飄起毛毛細雨,北風緊一陣慢一陣的,有些寒氣逼人的感覺。賬房澤柱大聲地仿佛在大堂屋裏支起兩盆烈炭火爐,把天井裏的洋鐵皮罩子給拉上,屋子裏就暗了一些,便又點起八支明晃晃的紅蠟燭,沒了風,有了光亮,再加上‘劈劈啪啪’作響的烈炭火爐,屋子裏頓時就暖和了許多。東家站在堂屋當中,看到點上了兩盆爐火,就有些不以為然的,覺得太過破費,正準備開口讓下人們給撤下去一盆,又一想,家裏有水姑娘在,說不定就是他們梁府上的管家婆,怎麽說也是個貴客,不能冷淡了她,於是便不再吭聲,搓著雙手,這裏瞧瞧那裏看看。大門外,潤初在忙著貼門對。家裏各處的門對子都已經貼妥了,地方習俗,待最後貼好大門對子,就可以燃放爆竹,闔家老小便就坐下來吃這一年一度的大年夜飯。鄉下都叫做‘吃年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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