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竹齋話

也就是將些瑣碎的事,呈獻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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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麒麟橋 (6)

(2019-01-26 14:34:28) 下一個

方牛皮赴宴來的晚了,而且身上還汗臭牛屎臭血腥味特別重。前李村一頭牛倒了,大日頭天氣,恐怕擱不過一天,方牛皮不好推脫的,隻好脫下身上的鴨蛋青竹布褂子,下鄉忙活了大半天的。這才風風火火的趕過來。那身特別的氣味,招惹的大姑娘小媳婦們,都對他嗤之以鼻。其實,說句心裏話,那些女人們矯情,故意做出扭捏的樣子,無非是想招惹方牛皮多看她們那麽一眼,或者在她們的前胸後背上,下勁的拿捏一把。便自‘咿呀’款款的哀怨地輕輕地叫喚一聲,回過頭來,好在一些大奶頭的婆娘們眼前顯擺:你瞧瞧,就讓他掐的,都青紫的。死鬼下手真不輕!嘴巴裏罵罵咧咧,心裏頭沾沾自喜。

方大佑看到靠東首下風的桌子有個空位,也不打聲招呼,把身上油漬漬的粗布褂子往腰間這麽一紮,就一屁股坐定,嘴巴裏直嚷嚷:“梁東家,二十斤上好的黃牛肉,這就叫人送過來,給少公子添喜!”看到身邊的人直抽鼻子,就有些訕訕的,說道:“八百多斤的一頭大牯牛,倒在了窪氹裏,肚子都蓬的一人高,那家夥。在水氹裏也不好操刀施展哇。叫我拽住牛的兩隻大角,大喝一聲,一個使勁,就把那牯牛拖到了一人多高的地頭上。那家夥。也得虧有我這身力氣,他們家四個長工,吃奶的力氣都使盡了。那家夥,那牯牛硬是紋絲不動。就會坐在那兒直喘氣。”大佑說的急躁,加上這一溜煙跑過來,自個兒就氣息不勻了。

“人在喘氣還是牛在喘氣?你如今不叫方牛皮方吹牛啦?”大先生的小老弟蘿卜頭羅三光不知打哪兒就冒了泡。幸好剛才老姑奶奶的話他沒聽見。

“怎麽說?”方大佑側過光腦袋,一副認真其事的樣子,笑眯眯地問。

“該叫你方拖牛唄,對不對呀?”蘿卜頭把一雙手卷成喇叭狀,對著嘴巴,衝著嘈雜的食客們挑高嗓門嚷嚷道。

“各位,”人們終於安靜了下來,拿眼看著站在首席桌麵的大東家梁潤泰。“犬子滿月,承蒙鄉鄰們破費,杜氏剛受了些暑熱,不便出來招待客人。承蒙富春樓鼎力相助,準備了一杯薄酒。潤泰我在這裏一一謝過!先敬一杯!”杜氏是東家的姨太太。正房林氏無出,很是賢惠,一手張羅給娶進這個杜氏,比東家小將近二十歲,也就掛三十歲吧。杜氏進門不久,林氏就一病不起,半道上就走了。杜氏自然就給扶了正。

一百多號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都端起酒杯。男人們自然是喝高粱衝,女人們有喝藏紅花紅糖水的,有喝綠豆湯的。鐵匠周白錘往他兒子嘴巴裏喂了一小湯勺酸梅湯,小家夥酸的直咧嘴巴。

河堤上走過來一個戴麥秸帽的船家:“多謝東家仁義!賞我們一頓好酒好飯!”撐船的操一口無為縣鄉下的土腔,一邊說,一邊把手中提著的東西遞將過來,“無為板鴨,廬江小紅頭,還有銀屏的茶葉。不成賀禮,不成敬意。”頓了頓,又說,“敢問少東家寶號台甫?”水上人家,四處為家,見多識廣的,說起話來,倒是不俗。

梁潤泰拿眼看著大先生。大先生衝著東家耳語了一番,東家朝著賬房點了點頭,滿臉滿意的樣子。吩咐下人們收下船家的禮品,一邊給船老大讓座。一席上大多是些女流,就給安排在二席,就坐在漆匠吳厚道右手邊。

“我們梁姓,詩書傳家,仁義禮智信乾坤潤澤廣,犬子號澤木,取潤德澤物,敦和萬方之意。另外,塾師爺羅大先生,送犬子學名,叫……”東家收口不說,拿眼看著大先生。

 

“哦,學名‘鳳冠’,少公子人之龍首,禽之鳳冠。必將克紹其裘,光大梁府祖業,光宗耀祖。再者,取名‘鳳冠’,自有金童玉女才子佳人為偶,鳳冠霞帔,子孫興旺。”大先生一邊說,一邊朝坐在桌子對麵的羅老夫人看著。老太太絲毫不糊塗,會心的點點頭,又看了看坐在膝蓋上的掌上明珠霞琪。

 

“霞琪,霞帔,”坐在一旁的鄭老太太鄭李氏,前幾天在富春樓喝過霞姑的周歲酒,記得霞姑的學名,湊趣的插了這麽幾個字。

 

開澡堂的錢三祝,興高采烈的樣子,趕忙的端起酒杯,“各位鄉鄰,這第二杯酒,為少東家取了個響亮的名字,為---”他低下頭看了看羅老夫人懷裏的霞姑,說道:“為鳳冠霞帔,幹了!”昨晚的事,沒鬧大,錢澡堂很是高興。

 

小琪姑娘這時候把小少爺抱出來,讓四座八鄰的父老鄉親們看看。小家夥長的眉眼端莊,細皮嫩肉的,嘴角微微的上翹,一副機敏的神態。羅老夫人特地將繈褓接過來,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裏,“霞姑,這是你澤木少爺,”一副合不攏嘴的樣子。

 

那霞姑,伸出肉嘟嘟的粉嫩的小手,先是看了看奶奶,然後伸出右手的食指,輕輕的在澤木的薄薄的紅嘴唇上按了按。揚起腦袋,有些得意的神情,嘴巴裏哆囔著,“木木,木木。”

 

羅老奶奶就笑了,合不攏嘴的。周圍的人都開心的笑著,都合不攏嘴的神態。

 

菜肴中,有一道臘肉爆炒年糕,紅白相間的顏色,很是招惹。不過,那麽多的席麵,烹飪的過程難免就有些疏漏,再者,大那麽老遠的運送過來,就涼了些。這道菜,得就著熱乎勁吃。涼了,口感就不大對勁。鄭老太牙口不好,可就是好這一口糯米食。就嚼的牙疼,瞅著沒人注意,就把嘴裏的年糕吐在了地上。大先生家的土狗,剛好在錢三運的胯下,一頭竄過來,撞的錢澡堂卵蛋生疼。他望著鄭老太,鄭老太也回望著他,兩人都訕訕的呲牙笑了笑。

 

如此這般,錢澡堂就有了一個下酒的話題。隻聽他開口說道:“做什麽事,都有個講究。我先幹一杯,先幹為敬。然後,我就說出一個講究。那麽各位,依次的也幹一杯,也說出一個講究。說不出來的,就得幹三大杯。不過,我們這裏說的講究,跟你們各自家的生意沒關係。比如說,你篾匠,就不能說剖毛竹編涼席上頭的講究。你,吳漆匠,就不好說油漆上的那些事情。同意不?”大家都點頭,錢三運一仰脖子一大杯燒酒落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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