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即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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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肋一樣的生活(四十三)認同

(2008-11-29 18:41:42) 下一個
本故事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雞肋一樣的生活(四十三)



認同



勇垂頭喪氣地回到家裏。今天當然不同於往日。
這上班一個多月以來, 勇自覺已經熟悉了美國實驗室的環境,也以為做實驗這種工作對於自己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他不禁有些嘲笑平時喬亞給他打的那些預防針,關於老板炒魷魚的危言聳聽。周圍的人,誰不是在混,我還不信,別人能混,我就混不下去。再說了,我要求又不高,不外乎是一年拿一兩篇文章就走人。
可是這當頭的一棒,將勇打得幾乎昏了過去的同時,他卻仍然是混沌著的。
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但是他還是必須麵對小梅,麵對喬亞,麵對牛牛。
惟有這三個人,是他需要麵對和需要給以解釋的。
也是他在這個國家裏,唯一與他真正有關聯的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確是很殘酷的事情。
就象曾經有人很悲憤地說,朋友?我在美國沒有朋友,我最好的朋友就是我老婆。
這個老婆不知道是該笑呢,還是該哭?
因為這個男人假如回了中國,不要說最好的朋友是老婆,說不定最大的敵人就是這個不僅不解風情,還年老色衰,又時刻監視他,專門破壞他的風流豔事的礙手礙腳的女人。恨不得那些中年三大喜趕緊降臨到自己頭上。哪三喜?您這都不知道,升官,發財,死老婆唄。

這也是女人們來了美國不願意回國去的一個理由:在這裏,家庭多少要穩定一些。
穩定是當然要穩定一些的。代價就是男人們失去了社會的活動,成為家庭的奴隸。
讓那些曾經呼風喚雨的男人淪落為居家宅男,其結果就是要麽百忍成鋼,要麽就一有土壤必定鬧革命。

小梅注意到勇的異樣。但是她一般都不開口問,有話他自然會說,如果他不想說,問了也不會說。
勇本來應該告訴小梅的,雖然她沒有什麽文化。
在這裏,小梅和牛牛就是他的家。

但是盡管有千斤的沉重,他還是撥通了喬亞的電話。

當喬亞聽說勇被解雇了時候,她剛剛進門回家,無法形容她的感受。
她似乎是一直在等待這個結局。
有了這個結局,勇就終於可以低頭了,不用用那種無所謂又無所畏的眼睛看著她喬亞。喬亞對於你勇來說,決不是罪人。喬亞唯一虧欠的是牛牛,而決不是你自做主張想象的背叛了你,背叛了家庭,現在要來彌補你們。
喬亞幾乎看見自己嘴角一絲冷冷的笑。

這一絲笑容是不易察覺的,除了喬亞自己,沒有人能捕捉到。
這麽多年,即使是自己的父親,即使是自己的親哥哥,對於喬亞的負氣出國,遠走他鄉,拋夫棄子,都是充滿著怨言的。每個人都被勇好人的外表所迷惑,所有的錯誤都由喬亞扛在肩上。
這麽多年,喬亞有多麽艱難,你們有誰知道,有誰幫助過我,有誰同情過我?

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這一天。
喬亞甚至有些幸災樂禍了。她想象得出,灰溜溜的勇再灰溜溜的回到他們那個學校的樣子。
現在不是過去了,消息靈通的很。很快學校就知道他是工作不努力被人解雇了。那他做夢的回去升教授什麽的都見鬼去吧。
還有我那位迂腐守舊的父親,現在你該知道你的女婿是多麽爛泥扶不上牆了吧?
不是我不幫他呀,我都幫他扶上轎子了,他還是平安到不了地方,怪誰呢?

還有那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小梅,就和我最開始認識的老實巴交的勇一樣,誰知道骨子裏藏著什麽樣的壞水?

甚至牛牛,這個小孩子,現在變得無比自私,有奶就是娘。還一副臭屁烘烘和他爹一個德行的強樣。

好了,好了。走吧,走吧,都回去吧。

喬亞無力的躺在沙發上。她很吃驚自己內心裏居然有如此之多的怨氣,而這些都被她壓抑了許多年,藏的那麽深。
她有些鄙視自己。
又有些麻木。
突然隻覺得想哭又想笑。

她很想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於是她掙紮著起身,來到浴室,這裏有唯一的一麵鏡子,是鑲在洗手池上方的,有些年代了,邊框都生了鏽,鏡麵上濺滿了星星點點的白色痕跡,有牙膏沫,洗麵奶泡沫,甚至可能還有她打過的噴嚏,讓整麵鏡子顯得汙穢不堪,鏡子有些高,她隻能看到自己胸以上的部分。平時對她來說,照不照鏡子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女為悅己者容,在這個世界上,有誰悅她喬亞呢?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就錯成這樣的了。一步步,沒有意識的,沒有感覺的。

透過汙穢的鏡子,掠過那些層層的斑駁,喬亞看見自己發青的臉。
她很久都不仔細的看自己的臉了。
記憶中的光潔早已封存於記憶之中。
臉色發青,眼睛發紅,皮膚發黃,頭發淩亂,嘴唇幹枯。
有一種酸澀湧到胃裏,再泛到嘴裏。
喬亞,難道這就是你要的人生嗎?

是不是每個離異女人的內心都藏著一個魔鬼?這個魔鬼讓她悔恨當初的青春蹉跎,又詛咒這中間滑過去的歲月,還有對前夫的不滿象刺一樣密布她柔軟的心,現在連帶討厭他現任的妻子,即使她對自己畢恭畢敬地膜拜,她也會從中看出虛情假意來,甚至於和那個男人所生的兒子,她以為是她的母性使然,她要將孩子帶到自己的身邊,卻又覺得一切不過象一場騙局,騙別人,騙自己,欺騙自己的內心說,有了孩子,你就不會寂寞了。其實是嗎?孩子會長大,這本就對自己生疏的孩子很快就會展翅高飛,
到時候回來看看自己都成了他對一個老女人的憐憫地施舍。

為什麽有的人就可以什麽也不想,順其自然的終其一生,而為什麽像我這樣的人,就天生背負著如此多的包袱?
在我最需要母愛的時候,母親撒手人寰,離我而去;
父親的粗糙木訥,不善言辭,不事家務,從那時候起,就是我照顧他,而不是他照顧我。
哥哥們小的時候還可親可敬,長大後卻是那麽冷漠,對我的婚姻冷嘲熱諷。我要嫁勇的時候,他們一致反對,嫌棄勇是鄉下人。而我要離婚的時候,他們反對的更加厲害,還搬出女子的三從四德來壓我。
然後我終於有了自己的家,可是這個勇不求上進,又不懂人事,就像一頭倔強的驢子一樣,既不懂得關心我,也不知道為我納一份陰涼。我就像拉著兩張板車的瘦馬,既要拉自己的,還要拉他的。搞得自己不堪重荷,進退維穀。
還有這個牛牛,也不省心,男孩子調皮些當然可以理解,可是那股子倔勁,還有那梗著脖子說話的樣子,真讓我希望他不是我的兒子。

這一夜,喬亞輾轉難眠。
她反複地回顧自己的一生。但是回憶總是從十五歲母親的過世開始。
這說明,她已經不自覺地剔除了她生命中值得高興值得留戀的記憶。

第二天早上起來,她更加憔悴不堪地上班去了。
沒有人問她為什麽看上去這麽累。這真是一個冷漠的世界。

一直到中午的時候,她機械地去取自己的飯袋,她昨天沒有吃晚飯,今天她隻好從冰箱的冷凍格裏取了2個上周末做好的包子。
小潘注意到她的異樣,是因為她的包子。
怎麽了,就吃兩個包子?
嗯。
要不要從我飯盒裏拿點菜去,我今天帶多了。
這是她今天以來聽到的最溫暖的話。當然他並沒有帶多菜。
喬亞的眼淚終於沒有忍住。

小潘是個俗氣的男人。但是這俗氣若是掌握好了火候,就像一名功夫老到的按摩師,將你從頭到腳伺候得舒舒服服,輕重緩急,拿捏得恰到好處。
這女人選老公,多半不喜歡選世故俗氣的男人。
以為那種獨樹一幟,或冷,或酷,或倔的人才是配得上自己的,才顯得自己有眼光,與眾不同。
等到自己吃了其中的苦頭以後,才知道那種冷,酷,倔,一樣是針對自己的。
不如有一個知冷知熱,堂前屋後圍著你轉的男人做老公。隻是這時候,多半,這種男人要麽已經被有眼光有經驗的女人給笑納走了,要麽也被生活的無情變得更加的世故,世故到不僅是俗,甚至於俗不可耐了。

小潘說,不是我說你,你當初就是不聽我的,走錯了棋不是?
要我看,就別牛牛,牛牛的了。
他不是於運勇的兒子,叫那個什麽於天宇麽?
於家的種,誰愛養誰養去。

你呀,就該好好愛愛你自己,趕緊著找個好人,嫁了。
你才三十幾歲,以後的日子長著呢。
嫁個老外,能生會養的,經濟上不犯愁,生他好幾個也沒問題。再說了,你還別說,這混血兒,就是他M的好看。以後說不定你還生一費翔出來,大把大把幫你賺錢。

這小潘勸人還真是一套一套的。
雖然說得是沒影的事,喬亞也沒有從心底裏認同他。但是喬亞終於還是破涕為笑了。真是,這於運勇,跟自己有啥關係啊,有關係的不過是那個牛牛。
算了,算了,不為他生自己的氣了。

不過不生氣了,還得幫人家想辦法。誰叫你伸頭做的這個大頭鬼呢?你還真的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家刺溜一下就消失回中國了不成?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去找勇的老板。現在岩滯留在國內,還不知道他和悅靈的那場離婚大戰到底是怎樣的結局,所以也無法找到他幫忙。
喬亞清楚,她不可能去求老板留下勇。這是不可能的。老板既然要開除他,肯定是勇已經觸犯了他的底線了,而一旦破了這條底線,絕對覆水難收了。
喬亞不會也不想去碰釘子。她隻不過要去請求的事情,是第一能否將開除改稱為layoff,這樣勇不至於在全校都不可能再找到工作。不過39天就發生財務困難,等等理由的確很牽強。但是現在不是經濟不好嗎?不至於說不可以牽強為一個理由。
第二是,請求是否在勇找到工作以前,保留一下勇的身份,即所謂leave without pay.這樣不至於勇很快失去身份而不得不離開。當然她不敢要求太長的時間。一個月,一個月就好了。再找不到工作,那是天意要他們回去,天意要帶走牛牛。對不起,喬亞盡力了。

雖然喬亞已經在美國在這個城市在這所學校有些年頭了。
但是她對於她去見勇的老板仍舊是非常忐忑的。
她在勇來之前去見過他一次,她對他的印象是非常彬彬有禮,為人客氣周到。但是此時非彼時,那個時候,有岩帶路,陪同,而且她隻不過遞一份勇的簡曆,說幾句簡單寒暄的話。

她在學校的主頁上查到老板的Email地址,措了很久的詞,隻說,我是勇的前妻,我為他工作上的失誤而抱歉,但是現在我有幾個問題,想預約您是否有時間和您麵談一下,隻要20分鍾。謝謝您。

隻過了10分鍾,喬亞就收到回信,我現在有空,你能過來嗎?
喬亞沒有想到這麽快。
到洗手間稍微整理一下自己,吸一口氣,好了,是死是活,就在此一舉了。

到了老板的辦公室。秘書接待,May i help you?
喬亞說,我和Dr.Fred 有預約。
等喬亞進去裏間的辦公室,Dr.Fred一個人坐在寬大的電腦桌旁修改電腦上的文件。喬亞不敢吱聲,就站在旁邊等著,等他抬起頭來,喬亞解釋,我剛才和您通過Email.
哦,你是喬。
嗯,
你是,勇的前妻?
是的,我們離婚5年了。
那你今天來?
我是來為他求情的。
為什麽?
他是我孩子的爸爸。

喬亞有非常好的口才。雖然她的英語並非地道優美,但是她還是表達了她的兩點請求,並且恰當地表示了這兩點對你來說並非很困難的事情,對我們來說卻是生死攸關。
喬亞坐在Dr.Fred麵前,這個中國女人的弱小無助,和堅強打動了他。

破天荒地,他接受了她的請求,不,是建議。
當然除了她的出色以外,也因為他內心的善良。

不知道大家還記得惠心嗎?那個後來去了加州的女人。她的老板就是Dr.Fred。
所以說人會愛屋及烏,是人的天性使然,有的白人會對有色人種有成見,不喜歡他們。相反,也有些人,會喜歡東方女人的神秘小巧堅強。
碰巧,Dr.Fred是後者。

可能是因了這份幸運的認同,勇保住了身份,並且有了一個月找工作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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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cndpost 回複 悄悄話 我太了解喬亞在鏡子裏對自己感到的作為一個女人的無奈之處了.中國的醫學院學生的通過大學得到的文化修養幾乎是沒有的, 他們全靠高中畢業以前的底子. 他們在背醫學藥學症狀和處方的歲月中, 即沒有學到理工學生的分析處理問題的邏輯思維自我提高能力, 也沒有學到人文學生可以得到的那種曆史人生借鑒.所以越是老實的女學生, 越不會生活. 所以醫學院是很少出狐狸精的. 她們拚命還找不到的同學老公,甚至還可能是人家會來事的小護士們扔下不要的. 這是我在草嵐子的時候遇到的身邊的人的事.
回複 悄悄話 實在抱歉,這個帖子剛才我回複評論的時候出了故障,出來21頁的評論。
我隻好刪貼重貼了。

多謝大家的評論,我都看見了,也謝謝大家的建議,我會考慮的。

大家都希望給喬亞一個好的結局,我也希望,和瑞西一樣,她值得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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