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期間,父親一夜之間成了牛鬼蛇神,沒完沒了地被批鬥,遊街,關進牛棚。釋放出來後,“領導”給了父親兩條出路:要不一人下放農村,要不全家一起去。
父親回來後看到空蕩蕩的家,家具衣物早被紅衛兵統統抄走,十分難過地做了決定:全家到農村去吧!
當時母親生病住在醫院,我和弟弟妹妹還很小。一無所有從城市去農村意味著什麽?父母心裏都很清楚。但在那時候,已是走投無路,下農村就是麵前唯一的選擇。
湖南省郴州地區汝城縣大坪公社大坪大隊大元生產隊,現在叫大坪村,位於湖南廣東江西交界處,從省城坐火車再轉長途巴士,足足花了兩天時間才來到這個村子。現在從長沙走高速僅需3個多小時。
時隔四十多年,農村也有很大的變化。幾乎家家戶戶都住進了自己新蓋的樓房。沒變的是:到處還是綠油油的稻田,熟悉而又親切。父母曾經就在這裏,和村裏的農民一樣,下地犁田,插秧,割禾。
這條盤山公路依然還在!想當年進山砍柴,來回幾十裏路,早出晚歸,翻山越嶺,都要從這裏經過。那種艱苦,現在還記憶猶新。
故地重遊,讓我感到驚訝的是:當年住過的房子(右邊那戶)還在那裏。那年全家下放到這裏時,一位好心的村民把他們家的房子讓給我們住,可比省城的房子大多了,有了新家,全家別提有多高興。
雖然這裏,沒有電燈,沒有自來水,更沒有浴室廁所,生活條件極差,但所幸我們全家天天都在一起,再不用擔心半夜有紅衛兵來抓父親了。
這間臥室還是老樣子,隻是我們用的木板床可沒有後來屋主的席夢思這麽摩登。
廚房有翻新,那時候還沒這麽好呢。
生產隊給了我們家一塊菜地,現在還在呢!那時候我們每天都是吃自己種的菜,南瓜,辣椒,黃瓜,多著呢!隻是父親和農民一起挖的那個茅坑早被填掉了。
順便到村子裏去轉轉,想看看還有什麽熟悉的地方。
村子裏幾乎都姓朱,是個大家族,門戶也特別大。
我記得有一兒時玩伴叫朱查生的,想去找找他。結果一打聽,說他外出打工去了。村子裏隻看到婦女和兒童。
以前這裏的村民幾乎都沒上個學。父親來了後,村裏都把他看作文化人。父親受寵若驚,便教村民認字,唱樣板戲,讀報。很多牆上至今還留著父親刷寫的大字標語口號。
以前生產隊的辦公室,會議室,現在早已廢棄了。記得有一年全村憶苦思甜鬥地主,可地主剛剛去世,便把他10幾歲的兒子抓來在這裏狠狠批鬥一次,讓他跪了整整一個晚上。父親坐在角落裏,不敢吭聲。
小小村莊遠離城市,遠離汙染,遠離喧囂,然而,離富裕也有很遠距離。蘭蘭的天空下還有不少破破爛爛的住家。
更有古城遺址般的景象,曾經這裏應該也是一戶人家吧,讓人心酸。
小徑通幽,也是我曾經常常玩耍走過的地方。
幾十年後,回到這裏,雖有親切,更感悲哀。往事如煙,人生如夢啊!
看慣了繁華都市,再看看這裏,無語了!多少老百姓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一代一代,還在這樣的處境中活著呀!
父親平反後又回到了省城,此後我再沒有來過這裏了,可再回這裏看看的念頭,卻是一年比一年強烈。今天終於回來,卻很快又要離去。觸景生情,百感交集,有些依依不舍,更多的卻是:不堪回首。
謝謝點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