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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悠久的曆史裏,戰爭不論在時間上或在社會上都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就在這個戰鬥不斷的國家裏,克敵製勝的戰術研究相當興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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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觀看待中美關係

(2008-11-02 06:07:40) 下一個


樂觀看待中美關係



● 王緝思



美國沒有衰落

《南風窗》:伊拉克戰爭以來,關於美國衰落的討論不絕於耳,您對此有何評價?您如何看待今天美國的國際地位?

王緝思:美國衰落論不是近年來出現的。1946年毛澤東就說過美帝國主義是紙老虎。1957年蘇聯衛星上天、 70年代美國在越南戰爭中的失敗、美元和黃金脫鉤等一係列事件發生時,世界都有人預言過美國的衰落。80年代末日本和西德經濟發展迅速,1991年美國打海灣戰爭要盟國出錢,那時美國衰落論也很時興。伊拉克戰爭後,美國的軟實力急劇下降,現在又有次貸危機,有人不看好美國並不稀奇。

在美國,像沃勒斯坦這樣的左派,永遠都在唱衰美國。問題在於,衡量美國衰落的標準是什麽?實際上,你把美國的現狀和美國曆史上的不同時期比,得出的結論是不一樣的。和1945年前後如日中天的情況比,今天的美國的確是衰落了,沃勒斯坦就是這樣比的;和尼克鬆、卡特時期比,今天美國的實力是上升了;和克林頓時期比,美國的相對地位又下降了。綜合各方麵的情況,很難斷定美國從此開始走下坡路。我感覺今天的美國還是走在一個平頂山上,平頂山上也是有凹凸的。至於這個平頂有多大,沒有人知道,但說美國從此一蹶不振了,並沒有可靠的根據。至今沒有哪個國家能對美國構成全麵的挑戰,美國唯一超級大國的地位再維持二三十年沒有問題。

從美國的國力來看,經濟、軍事、科技等硬實力其實是提高了,大家對美國已經衰落的感覺主要來自於美國軟實力的下降。這一點除了有伊拉克戰爭等國際因素的影響外,更根本的原因是美國國內的一些因素:隨著人種和文化的日益多元化,美國的民族凝聚力在下降。亨廷頓在《我們是誰》這本書中就表達過這樣的擔心;前幾年的安然事件和最近的次貸危機,都表明美國的金融監管出了大問題,政府和大企業的關係太密切了;另外,在國內政治上,美國的保守主義勢力非常強大,導致國內政治失衡,美國是否有能力糾偏,今年的大選後就可以看出端倪。

值得一提的是,盡管美國遇到了很多困難,但其他國家從中受益不多。次貸危機之下,全球經濟都受到拖累;中美之間經濟上是相互依存的關係,不存在相互拆台的態勢。中國近些年實力的上升並不是美國實力下降造成的,同樣的,導致美國軟實力下降、麵子不好看的種種因素,也沒有一件是中國造成的。

《南風窗》:那在您看來,是哪些內在價值在支撐著美國的國際地位?美國有什麽獨特之處?
王緝思:一是把美國社會凝聚在一起的簡單劃一的價值觀,也就是所謂的“美國夢”,不管是極左還是極右、什麽人種和語言的美國人,都認同這套意識形態。二是法治和民主,我們反對美國輸出自己的社會製度,但應當承認它的製度推動了本國的發展強大。由於美國國內的成功,在世界上一些人看來,美國的民主、自由、法治等值得效仿,這讓美國擁有強大的軟實力;三是美國公民社會的發展,好萊塢、矽穀的產生和發展是發揮社會積極性的結果,美國的軟實力主要不是靠政府推動的,而是美國社會的活力和競爭力的源泉。

美國的社會比它的政府更強大,這是它的主要獨到之處,也是很多國家認為美國不好對付的一個重要方麵。從這個意義上,中美關係本質上是一個國家和一個社會的關係。對中國政府而言,僅僅同美國行政當局打交道遠遠不夠,還需要著重同它的國會、商界、媒體、思想庫、工會、宗教界等等接觸,讓他們了解中國,這是一個艱巨的任務。

《南風窗》:目前,世界上很多地方的反美情緒非常激烈,其原因是什麽?
王緝思:一個原因是美國的倒行逆施。美國在巴以關係中長期偏袒以色列,這是中東反美情緒的根源;伊拉克戰爭大量傷及無辜,局勢到今天還很不穩定,伊拉克人在薩達姆時期和今天哪個更痛苦,連美國人都很難說清楚了;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反美情緒的上升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美國在多哈回合談判和京都議定書上的自私和不公正立場,次貸危機對世界經濟的拖累,也都是反美情緒高漲的原因。

另一個原因是,如果一個國家長期當老大,一定會招致反對。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是過於強大所導致的結構性問題,沒有根本的解決辦法。而美國的高調行事則加劇了這種情況,就像在一個班級裏,你各方麵本來就比別人強,還一點不謙虛,喜歡出風頭,肯定和其他人搞不好關係。美國的實力放在那裏,個人和國家的性格又都比較張揚。我不認為美國換個政府,就能從根本上改變自己的行為方式。

中國現在是崛起的大國,招致的批評會越來越多,我們要意識到這是前進過程中不可避免的現象,用中庸、冷靜、不事張揚的方式來應對,這樣壓力會小一些。如果你隻讀中國報紙和網站,會覺得整個西方媒體都在議論或詆毀中國。其實,如果認真觀察西方媒體就會發現,中國還不是各種爭議和是非的中心。目前對中國而言是難得的戰略機遇期。我們要主動避免卷入世界政治的中心漩渦,埋頭做好自己的事。

《南風窗》:很多人對美國到處插手別國事務的“世界警察”作風非常不滿,您的看法如何?在一個本質上是無政府狀態的國際社會裏,客觀上是否也需要這樣一個“警察”?

王緝思:美國被稱為“世界警察”,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它自己想插手,比如伊拉克和阿富汗,另一種是別人想讓它插手,其他國家的政客想利用美國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比如格魯吉亞就希望美國插手格俄衝突,而且認為美國插手得還不夠。有的國家搞選舉,主動邀請美國人去監督。日本和韓國發生了領土爭執,兩國都有人希望美國出麵調解。這兩種情況很難完全分清。

確實,世界不能沒有“警察”,一些國家的內亂到了一定程度,威脅到其他國家的安全,還是需要“警察”來管。但這個“警察”不能是自封的。通過聯合國安理會派遣的維和部隊就是大家都承認的“世界警察”。至於何時幹預、如何幹預,需要各國通過一定的國際機製來製定規則。

中國是世界體係的受益者

《南風窗》:您如何評價“美國治下的和平”?如果美國衰落,世界將會怎樣?對中國而言,美國的霸權利弊如何?

王緝思:所謂“美國治下的和平”,某種程度有利於國際穩定,但這是強權政治下的和平,犧牲了他國的許多權益,在道義上不公平、不公正,也很難長久。從理論上講,多極世界比單極世界要公正,但肯定不會很穩定。要公正和穩定兼得,談何容易?在沒有更好替代的情況下,對中國來說,可行的做法是承認現存國際秩序,在其中最大限度地維護自己的權益。這裏既包括和美國霸權作鬥爭的一麵,也包括和美國協調合作,共同應對核擴散、氣候變化、能源短缺等問題的另一麵。也就是我們常說的“以兩手對兩手”。

美國能夠長期保持綜合國力世界第一的地位,必有一些經驗值得其他國家借鑒。比如在一些國家內部,民族、宗教、教派衝突很激烈,有些族群鬧獨立。美國社會內部越來越多元,也有幾百萬到一千萬的穆斯林,但並沒有出現國家分裂、宗教衝突的現實危險。美國總是幹涉他國內政,而他國其實也想插手美國的事情,比如派人到美國國會遊說,很多別的國家的公眾表態支持奧巴馬當選,等等。但是美國並不怎麽擔心別的國家議論美國國內的事情。

美國衰落是早晚的事。一旦美國衰落,世界將要有一個適應的過程。現在美國金融出了問題,很少有國家幸災樂禍,而是歡迎美國政府“救市”。由此可見,美國經濟下滑,對多數國家是弊大於利的。美國衰落的一個表現是減少在海外的軍事存在,也無力用強製的手段防止核擴散。其可能的後果是日本要發展獨立的軍事力量,甚至搞核武裝。朝鮮和伊朗可能因為美國威脅降低而放棄發展核力量的計劃,但更可能無所顧忌地加快發展核力量。歐盟的軍費也需要大規模增加,以防美國衰落後在中東、西亞出現不穩定局麵。俄羅斯則將加強它對東歐和原蘇聯其他地區的影響。

總之,一個強權的衰落,特別是急速衰落,總是伴隨著新的不穩定、不可測因素的增加。中國在上個世紀70年代把蘇聯看成最大的安全威脅,當時當然盼望蘇聯衰落。但到了80年代後期、90年代初,蘇聯真的衰落甚至消亡了,我們又“ 別有一番滋味”。美國衰落,對我們的利弊如何,是要仔細分析的,而且不到那一天也很難把這筆賬算清楚。現在美國霸道很招人恨,大家認為它是世界不公正、不穩定的最大根源。但是,假設世界上沒有了美國,就一定公正、穩定嗎?曆史是不會終結的。1945年,德國和日本的法西斯被消滅了,但世界沒有因此就安定、公平。現在最重要的是加強國際機製建設,使美國的強權政治受到製約,也使另外一些破壞穩定的因素受到製約。

最近美國的國家情報委員會起草了一份對2025年的世界形勢和美國地位的評估報告,找一些其他國家的學者進行評論。這份報告預測美國的地位會相對削弱,世界在走向多極化,全球的財富重心正在從西方向東方轉移。一方麵,我們可以說,嗬嗬,連美國人都承認自己不行了。另一方麵,這個國家敢於正視自己的地位下降,而且還主動請別的國家的人來評論,這件事本身就說明它還有糾正自己錯誤的願望和可能。

《南風窗》:美國外交有強烈的意識形態色彩,但在很多中國人看來,美國對“民主、自由”價值觀的強調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利己主義目標的遮羞布而已,非常虛偽,應該如何看待這一矛盾?

王緝思:這個問題牽涉是否相信意識形態、價值觀、宗教信仰這些東西真正存在。世界上80%的人都是信教的,不信教的大多在中國。中國人沒有宗教信仰的傳統,“文革”則造成了許多人在意識形態上的幻滅感。所以在今天的中國,很多人都認為意識形態是假的、虛偽的,是一種工具,是用來包裝利益、掩飾其他目標的。所以,我們許多人懷疑美國人真有什麽信仰,其實是投射了我們自己對一切意識形態的幻滅感——世界上沒有信仰,隻有利益。

我認為,對大多數美國人來說,他們信仰宗教,信奉美國的意識形態和價值觀,是真實的。不過,也確實有領導人和政客利用美國人的真誠信仰,服務於他們的私利。我們可以批評美國的價值觀,也應當指出它絕非“放之四海而皆準”,但不應當否認美國人真的相信這一套,並付諸實踐。對美國的對外關係而言,意識形態和利益是緊密結合、不可分割的,意識形態實現了,利益也就實現了。它支持格魯吉亞的民選政府,而格魯吉亞政府又是親美的,民主在那裏的實現也就是美國利益的實現;俄羅斯在美國看來是不民主的。美國對韓國、日本和中國台海兩岸關係的態度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

當然,美國的意識形態和利益也有分離的時候,也就是有雙重標準。沙特在美國人眼裏並不民主,但美國在沙特有重要利益,而沙特政府對美友好,所以美國不打擊沙特,卻打擊伊朗。不過總體而言,同美國意識形態接近的國家,同美國的利益也比較接近,對美國的態度也相對友好。所以,美國在對外關係中還會繼續堅持它的價值觀。

“韜光養晦”不能放棄

《南風窗》:近些年,中國奉行“韜光養晦”的外交戰略,很多老百姓感覺國家在外交、領土等方麵讓步太多,那麽,“韜光養晦”是否到了該放棄的時候?應該如何在外交政策和民間的情緒之間取得平衡?

王緝思:鄧小平之所以在1990年代初提出“韜光養晦”,是因為當時蘇聯已經垮了,東歐劇變,“黑雲壓城城欲摧”,第三世界一些國家想把中國抬出來當頭,國內一些人也有類似的判斷和想法,鄧小平這時提出“韜光養晦”,是提醒國人要先把自己的事辦好,不到國際上當頭。

現在,中國的國力雖然有了很大的提升,但內部發展和治理的問題仍然很嚴重,我認為“韜光養晦”的思想還是要堅持。是否繼續用這個詞,是另外一回事。把自己的事辦好,外部的事情就比較好辦。外部的責難和不友好不應該成為放棄“韜光養晦”的借口。我認為,現在講“韜光養晦”,指的是要繼續避免同西方對抗,還要堅持避免過高估計自己的實力,在發展中國家麵前也要謙虛,謹慎處理各種國際矛盾,讓我們的國際環境更寬鬆一點,路子更寬一點,前麵的障礙更少一點。

對一個大國而言,自己看自己和別人看自己,得出的結論是有很多反差的。中國人用一個道德的眼光看待世界,認為自己是利他的,我是熱愛和平的,所以我越強大對世界越好,問題是別人並不都這樣看,很多人還是會認為你的強大對我是一個威脅。這是曆史上所有大國都會遭遇的“安全困境”,中國人對此要有清醒認識。 ( http://www.tecn.cn )
至於民眾的情緒問題,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世界上幾乎所有國家的老百姓都認為自己的政府對外軟弱。一些法國人指責薩科齊對中國過於軟弱,巴基斯坦人批評政府太過親美,等等。這其中的一個根本原因在於國家之間的利益牽扯非常複雜,妥協、談判不可避免,而且往往要私下進行,因而很難搞外交的民主化、公開化。拿中美關係來說,美國在朝鮮、伊朗問題上有求於中國,就會在台海等其他問題上對中國做出讓步,這樣對雙方都有好處。但這是心照不宣的事,美國官員不會公開承認。

在個人道德層麵,一個人可以通過拋頭顱灑熱血、遊行、抗議等方式來維護國家利益,但一個國家領導人的最高道德,就是維護國家的整體利益,而不能受情緒支配,像個人那樣“見義勇為”,“舍己救人”。以前我們的外交往往以意識形態劃界,意氣用事,現在強調國家利益,這是一個進步。國家領導人需要從全局出發來考慮國家利益,這中間有妥協讓步,會犧牲局部的利益,但也會有收益和回報。不能僅僅從局部出發說讓步太多,更不能把妥協和讓步都貶斥為軟弱和賣國。

《南風窗》:對於中美關係,有兩種廣為人知的主張:一是中國應該成為美國的盟友,和美國一起治理世界;二是應該針鋒相對,不能讓步太多,您對此有何評價?

王緝思:中美可以合作,但不可能是盟友,因為兩國在意識形態、社會製度、國家利益上差距太大,沒有成為盟友的基礎。中美之間的底線是不當敵人,非敵非友。中國不可能接受美國在領導我,但兩國在思想上可以溝通。人權、法治這些普世價值也是中國的追求,隻是在追求的方式、速度上,中國要求由自己來決定。

同時,在麵對外部的壓力和質疑時,我們大可不必過於焦慮。其實,某些方麵的外部壓力對中國是有好處的,有利於推進國內問題的解決。比如知識產權問題、食品安全問題,我國政府在美國提出意見之後,加強了執法的力度,這不是對美國的“讓步太多”,而本來就是我們應該做的;同樣的道理:難道我們不應該保護環境嗎?不應該推進民主嗎?

我不讚成同美國“共管世界”的想法。這種想法過高估計了我們的實力地位,而且是一廂情願。此外,美國在世界上形象這麽不好,要中美兩國“共同治理世界”,等於要我們背它的黑鍋。

《南風窗》:有評論認為,中國外交存在著“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傾向,更多是對事件的被動應對,而缺乏長遠的戰略和哲學,您對此有何評價?

王緝思:其實和很多國家相比,中國外交是更有長遠打算和戰略的。許多人喜歡和美國做對比,因為美國是有完整的國家戰略的,每幾年會出國家安全戰略報告、防務評估報告等等。相對而言,中國的戰略更像是原則性的表態。這同我們的文化和政治傳統有關,並不是說中國政府沒有長遠考慮,或者在研究具體政策時隻考慮公開宣布的那些道義原則。中國的國情比哪個國家都複雜。美國的國家安全是狹義上的,它的國家安全戰略基本上不考慮國內政治穩定的問題,它也沒有類似於我們的台灣、西藏、民族、宗教等方麵的難題,它的國力又遠比中國強大得多。即便如此,美國也沒有辦法按照它的國家安全戰略來規劃行動。伊朗鬧得凶了,它去整伊朗;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局勢惡化,它趕緊去救火。這就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中國的內外環境如此複雜,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是一個必然的結果。我不否認“大戰略”的重要性,但現在沒有什麽我們拍腦袋能想出來的戰略,是能涵蓋我們國家利益的所有方麵的,隻能大概分出個輕重緩急。

人都有追求邏輯完美的衝動,化繁為簡,設計一個看起來簡單明了、清澈見底的戰略,形式上看起來很美,但往往不能適應千變萬化的現實,搞不好還會誤導行動。有一段時間,我們的外交思維倒是很簡單:先明確對手是美國還是蘇聯,還是 “兩霸”,凡是對手反對的,我們就支持。效果怎樣,大家都看到了。今天的中國,不可能依靠這樣一種固定的思維框架來應對複雜的挑戰,而隻能根據具體情況,區別對待。

提升中美關係的內在價值

《南風窗》:中國現在要成為“負責任的大國”,這就意味著要尊重國際普世價值,很多時候要和西方大國一起行動,比如同意向達爾富爾派維和部隊,這是否和中國一貫奉行的“不幹涉別國內政”的原則相衝突?

王緝思:“不幹涉別國內政”是國際法準則,也是中國外交的普遍原則。但任何原則都有特例。當一國的內部事務嚴重影響到別國安全時,或者國內局勢失控,政府無法履行應有的職責時,在通過適當國際機製並征得當事國同意的情況下,進行幹預也是必要的。這裏不僅有國際社會的責任,也有中國的責任。中國在越來越多的發展中國家有經濟利益,有公民在那裏居住。如果那些國家發生內亂,中國就不能說我不關心,讓他們自己鬧去吧,誰也別管。這時候,中國和一些西方國家在維護地區穩定方麵就有共同利益了,盡管在如何處理事端上,也還會有不同意見。在這一意義上說,嚴格地不幹涉內政是是不可能的,因為你在同你有利害關係的國家交往時,不可能完全沒有傾向性。支持造反派是一種傾向性,支持當權派也是一種傾向性。

《南風窗》:您曾經提到,中美關係要從靠共同打擊第三者的“外在價值”去維係過渡到靠“內在價值”去維係,能否詳細解釋什麽是目前中美之間的“內在價值”?
王緝思:自尼克鬆時代以來,中美在國際安全方麵總能找到共同利益。但是,靠共同打擊第三者的“外在價值”所維係的國家間紐帶,不可能是牢固的。如果今天中美關係的改善,靠的是美國將其國家安全的主要關注點轉向國際恐怖組織,那麽一旦反恐戰爭告一段落,中美矛盾又可能尖銳起來。所幸的是,中美之間還有一種“內在價值”,即在不斷加速的全球化進程中,雙方在經濟、文化、教育、科技、法律、治安、衛生、能源、環保等諸多領域的合作。正因為“內在價值”一直處於升值的過程之中,才保證了中美雙邊關係總體上是向前發展而不是向後倒退的。而靠“內在價值”推動的雙邊關係,才是正常的,就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一樣,越複雜的關係,越穩定和成熟,越經得起考驗。

《南風窗》:中美建交的曆程幾乎就是中國改革開放的曆程,從80年代的蜜月期到90年代的中國威脅論再到目前的“利益相關者”,產生這些變化的動因是什麽?對未來的中美關係,您有何判斷和看法?

王緝思:中美關係變化的動因,一方麵是內部的:中國要發展,需要在貿易、科技等領域和美國進行合作;另一方麵,隨著中國的發展,美國在很多方麵有求於中國,這一點不是領導人更換就會變化的。現在,中美關係包含著幾乎所有的全球問題,而大部分的世界熱點問題都牽扯到中美關係。

另一方麵,30年來中美關係也是一個從大到小的過程。以前我們說中美關係是“重中之重”,那是因為中美關係還比較脆弱。而現在,兩國關係已經相對穩定了,重要性就有所下降。這不是因為美國對中國不重要了,而是因為時代變了,今天的世界和30年前相比已經很不相同了。30年前,大家最關心的是戰爭與和平的問題,但今天,對大多數國家而言,如何應對發展過程中麵臨的挑戰顯然更為迫切。所以,是能源、環保、金融、貿易等具體問題在決定中美關係的走向,而不是中美關係在決定這些問題的解決。如此多樣化的世界上,美國靠一兩個陰謀把中國打垮,既不可能,也不符合它的利益。我們應該超越陰謀論這樣的思維方式,把著眼點更多放在具體問題上。

所以,看待中美關係,應該更新知識,研究具體的功能性問題,而不是糾纏於給中美關係定性,或泛泛地談論戰略大局和未來衝突。麵對一個美國的貿易保護主義者,或者一個因人民幣升值而受損失的中國外貿企業,講什麽“要以中美關係大局為重”,是沒有意義的。要解決問題,隻能是討價還價,調整政策和做法。

我的判斷是,中美關係沒什麽大事,眼前不會有嚴重衝突。現在雙方之間最迫切的問題是如何應對金融紊亂、貿易摩擦、能源緊張、氣候變化,以及不可預測的自然災害等共同挑戰。當然,中美也不會成為盟友。明年美國新政府上台,會有一個雙向的適應過程,某種碰撞不可避免。

來源:南風窗
本刊記者 趙靈敏 發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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