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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1989年6月4日,北京

(2008-06-01 20:03:55) 下一個

19896月4日,北京

那是一個周末,晚上有點燥熱,我們宿舍裏好幾個人去別的醫院實習了,那晚宿舍裏隻有我和小張在。

那陣子形勢和這天氣一樣躁動不安。將近一個月來,天安門廣場遊行鬧得挺厲害,我們跟著紅十字會的車到廣場去救護過絕食的學生。記得從廣場接到醫院來輸液的學生中,有個電影學院的學生總是叫疼,但查不出具體問題。最後醫生一半是沒轍、一半是出於同情心,給他打了一針嚴格控製的鎮痛藥杜冷丁。後來那小夥子還叫疼,大家警惕性就高了,懷疑他對止痛藥已經成癮了。

躺在床上,我和上鋪的小張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一邊漸漸地睡去。忽然窗外傳來遠處劈裏啪啦的聲音,因為風傳部隊要來,我和小張爭了起來,我說是鞭炮響聲,她說是橡皮頭子彈。我們倆幹脆穿好衣服下了樓。宿舍樓前聚著三三兩兩的人,聊著天猜測著形勢,有人來說軍隊開槍了。

我們趕緊到急診室去,急診部門口擠了好多人。進了急診室,看到有個被打破頭、送到急診室包紮的士兵。因為一般人不讓進來,急診室窗戶上站滿了觀望的人,很多人要從窗戶跳進來揍那個當兵的。醫生護士的工作是救死扶傷,大家趕緊掩護戰士不讓他受到傷害。一片忙亂中,住院總走過來,嘟嘟囔囔地說剛才有記者打電話進來詢問受傷人數,照例急診室的直撥電話不公開的,不知道那些記者是怎麽找到電話號碼的。

我們又趕到住院部,門前圍著很多人,一些人在忙著進進出出搬傷員。門邊燈光的陰影裏,地上有副擔架,擔架上躺著一個人,但並沒有人管他。我招呼周圍的人:“來,咱們把他抬進去吧。”旁邊一個人上前一步,輕聲對我說:“他已經死了。”

我到了我正在實習的外科,這時一個個手術室開始上手術了。因為護士大多是北京人住在家裏,一時半會兒來不了醫院,我們這些醫學生就上台頂替做護士的工作,遞手術器械。我對哪個手術鉗放在哪兒有點生疏,外科醫生要東西時,我要找一會兒才能給他正確的刀剪。但是大家都很寬容,一切進行得很順利。我參加的手術是一個年輕人被子彈打中了大腿,清創後為了縫合傷口,要把傷口切成梭形才好將皮膚平平地縫合。那個年輕人的傷口比較大,兩邊不容易合上,為了把傷口縫起來很費了一番周折,最後才勉強縫上。聽說有的病人的身上中了開花彈,很多小子彈粒很難一個個取出來。

天亮了,下了手術後我惦記著兩位朋友,奮力騎車出發了。路上經過一個十字路口,看見一輛公共汽車停在路中間,上麵有火在熊熊燃燒。早晨七點半到了北方交通大學朋友的單元樓,敲了好幾遍也沒人開門。後來鄰居出來說她昨天夜裏到醫院生孩子去了。我再去學院區看一個朋友,因為停了課遊行和到廣場,她和清華的一個男孩子加深了感情,前幾天還帶了男朋友到我那裏去玩。我擔心她昨晚是不是呆在廣場上,是否安好。到了朋友的宿舍,發現她在學校,我的一顆心放下了。

對麵宿舍裏有個低年級的很美麗的女孩,那陣子不太笑,有點憂傷的樣子,聽說她的男朋友是別的係的,因為六四被抓起來了。

那幾天,街上行人寥寥。記得在東單路上騎車,忽然有人叫了一聲什麽,大夥兒嚇得哧溜溜拚命地往邊上小胡同裏騎。公共交通也癱瘓了,我騎著我那輛二八的破車到火車站,坐上火車回家了。回到家裏,父母問我是否真有軍隊進入天安門廣場開槍這事,隔著幾百裏,信息傳播不暢,小道消息亂飛,讓人難辯真偽。

從家裏回北京之後,火車站附近街道上有無數無人認領的自行車,一輛輛找過去,我居然找到了自己的一輛。

現在,六四那天晚上出生的女孩,正在上海讀醫學院。我的朋友和她清華畢業的丈夫住在美國,有三個可愛的孩子。十九年了,那些情形已經漸漸地模糊,今天寫下來,為了忘卻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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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work&family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翼翱的評論:

我的朋友就是在廣場上談的戀愛,戰鬥中結下的感情深啊。
翼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work&family的評論:

不敢不敢,當年剛好在談戀愛,所以沒敢陷得太深。
work&family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翼翱的評論:

聽首長您的口氣,當年是廣場的大大的幹活的八路?
翼翱 回複 悄悄話 時間過得好快呀,竟已經19年了,仍然記得高音喇叭裏播出的國際歌,那麽淒美,令人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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