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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神的眼淚

(2014-11-18 10:37:14) 下一個
在歐洲旅行,一定要花時間去參觀各種各樣的教堂,因為教堂是歐洲文化的沉積所,這一點連一千多年前橫行歐洲的北歐維京海盜都知道。
 
據記載,早在一千二百年前,北歐的維京海盜就在現今的愛爾蘭地區橫行霸道,燒殺搶掠無所不及,曾一度攻陷了愛爾蘭重鎮,現在的愛爾蘭首都都柏林,在那裏建立了一個維京海盜城。雖然這些維京海盜設備簡陋,生活艱苦,可是他們的航海術卻十分先進發達,打造的船隻不但能在海上運行如飛,還能在淺海灘上行動自如。不僅如此,他們還意識到,當時的教堂就像現今的銀行,是有錢人和皇室藏寶的地方。於是他們每逢攻城掠寨,必先訪問當地的教堂一番,不是去禱告,而是去中飽錢囊。
 
那時代,不但維京海盜劫掠教堂,連國王、領主和騎士們,隻要一有機會,也要去教堂打一打“草穀”。查尋歐洲的曆史記錄,這方麵的記載數不勝數。每逢一次重大的決戰結束,如果勝利者如果不是本地主的話,本地的教堂就會無一例外地遭到洗劫。為了應付各方麵的強盜,教堂的主事們隻好將文物古董和珠寶聖跡都放在教堂的地下墓室裏保存。
 
時至今日,如要看教堂的寶藏,要看幾百年上千年文化的沉積,大家要鑽到教堂的地下墓室去。到了地下墓室,不免就要看一些墓碑。絕大部分的墓葬,和我們這些普通的遊人是沒有太大關係的,他們無非是該教堂的教士,當地的名門望族,王侯公爵一類,墓誌銘大多是拉丁文,沒有特殊的解說我們也看不懂。而對我來說,在這些教堂的地下墓室裏,比較觸目驚心的卻是一個個戰爭死亡者的紀念碑。
 
在歐洲各個首都城市的主(大)教堂裏,大多都陳列著因為各次戰役都死亡人員的紀念碑。舉例說,英國倫敦的西敏寺以及旁邊的小教堂裏,就供奉著從征服者威廉一世以來大大小小十幾個有名戰役的碑位。早期戰役死了多少人,現在已無從考究,但總的說來這些戰役一次比一次來的慘烈,一次比一次死的人多。最瘋狂的頂峰是二十世紀初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幾十萬英國人戰死沙場,上百萬人無家可歸。大英帝國雖然成為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勝者,也沒能逃脫最終衰落的下場。
 
在法國的巴黎,大教堂裏供奉的是百年戰爭的亡魂,滑鐵盧戰役的死者,法國大革命的犧牲者以及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死難人民。想當年,在二戰時期,法國軍隊也有好幾十萬,不幸的是,苦心經營的馬奇諾防線幾乎在一夜間被納粹德國攻破,連法國人連引以為傲的首都巴黎都給打丟了。打完二次大戰一算,法國也喪失了幾十萬條人命。戰後,法國人將二戰紀念碑矗立在巴黎聖母院裏,似乎在提醒著後人,戰爭是一種連聖母都救不了的苦難。可惜的是,如今著名的盟軍二戰諾曼底登陸已過去70年了,駭人聽聞的第一次世界大戰也過去了整整一百年,法國為了和德國爭搶歐州聯盟的領導地位,卻逐漸忘記當年戰亂的苦痛,在曆次北約軍事行動中越來越起主導地位。最近一次是利比亞,法國向反叛者們提供武器和人員,最終推翻了卡紮菲,但也將利比亞拉進了動亂、戰爭和暴力的深淵。
 
奧地利在二戰時納粹德國一方的,除了十幾萬奧地利士兵為德國當了炮灰外,大半個維也納在空襲中被炸毀。在維也納的聖史蒂芬大教堂,一座二戰紀念碑,前麵鮮花不敗。奧地利在戰後宣布成為中立國,但民族的元氣已大傷,直至今天,昔日奧匈帝國的輝煌,隻能在電影顯示,在博物館裏再現。
 
至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元凶德國,在戰爭中被徹底摧毀,甚至連柏林那些紀念普魯士德國赫赫戰功的各個紀念碑都在空襲中都被炸得一幹二淨。所幸的是,德國是由包括巴伐利亞和普魯士等大小公國組成的,在慕尼黑,聖瑪麗大教堂還沒有遭到戰火的摧毀,裏麵還留著巴伐利亞公國死難將士們的紀念碑。當初他們為了自己的公國所付出的種種英雄史詩般的愛國行為,如今回望,就如同想阻止曆史車輪前進的螳臂一般。
 
就連遠離歐洲大陸,座落在大西洋岸邊的愛爾蘭,在血腥的歐洲史上也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愛爾蘭首都柏林的聖帕垂大教堂,是世界上“最正宗”的聖帕垂大教堂。聖帕垂大教堂內的左側,整個都貢獻給了在曆次戰役中死亡的愛爾蘭將士們。
 
最有名的那場戰役是十七世紀初的波阿戰役。這場戰役本來沒愛爾蘭什麽事,是當時歐洲的三大強國在愛爾蘭打,可是打爛的是愛爾蘭的家當,死的是愛爾蘭的人。最後英王威廉斯打贏了這場戰爭,還要愛爾蘭教會給他們進貢金盤子和金碟。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愛爾蘭聽信了英國的鼓動,說是要站在弱小國家的一方,為弱小國家的利益而戰,結果派兵參戰,死了五十萬人。可是到頭來,英國又回過頭來鎮壓愛爾蘭的民族運動,這激發了1916年的民族起義,愛爾蘭宣布獨立。隨後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又將愛爾蘭變成了戰場。愛爾蘭軍隊參加的緬甸戰役,以其戰役情況之多變,犧牲之慘烈,在那紀念碑群中,顯得格外突出。即使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做為北約成員國,愛爾蘭也沒太消停過。從朝鮮戰爭到越南戰爭,愛爾蘭士兵都有涉入。除此之外,北愛爾蘭軍一直跟英國政府在打,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和談成功,愛爾蘭總算有了珍貴的和平。
 
每次當我麵對著這些紀念碑,心中都不禁黯然。雖然,跟宇宙和地球的進化尺度相比,一個人的一生隻不過是一刹那的功夫。可是,對於每個人來說,他(她)隻能有一次生命。一個人失去了生命,對於社會、對於宇宙來說,都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可是對於那個人自己,那就太重要了。縱觀過去幾萬的曆史,人類都在互相殺戮中過日子,今天我為一片土地而戰,明天我為一個理想而殺。在歐洲,不是大不列顛帝國大戰奧匈帝國,就是東方陣營大打西方陣營,現在又窮兵黷武地殺到北非去,殺到中東去。政客將軍們嘴皮子動一動,下麵的士兵們就得去死,敵國的老百姓們就要遭殃。一將成名萬骨枯,恐怖分子報複社會,神經病和社會邊緣人濫殺無辜,多少前一刻還鮮活的生命,傾刻之間就變成了一具毫無感覺毫無意義的軀體。到底什麽時候,人類才能學會尊重生命?
 
在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的一家藝術博物館裏,我看到過這樣一幅畫,畫中的主角是戰神馬爾斯。麵對著一場慘烈戰役的現場,馬爾斯的眼裏流出了淚水。可是,馬爾斯是流不出淚的,他隻能流血!所以那兩行淚水,就是兩條血河。這兩條血河,最後流向何方,畫裏沒有表現出來。但就我所知,這血恐怕是白流了。戰神一時的心慈,既沒能帶來奇跡,也沒能改變人心。人類,說到底就是通過幾千萬年進化而來的哺乳動物,獸性深植在人性之中,洗不盡也去不了。所謂理想,所謂主義,其實不過是一種借口,一種為自己的私欲,去消滅別人的利益的借口。戰神馬爾斯想來早就看穿了這一切,他的血淚,隻是顯示了對人類的一種絕望。

可是我們人類自己呢?如果我們也對自己絕望了,讓獸性戰勝人性,讓一個個戰爭去摧毀和平,讓一次次衝突去泯滅天良,以主義、宗教、理想的名義,將自己的價值觀強加於他人的頭上,那戰神馬爾斯的眼淚,就真的白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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