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蘭欣與烏茶 38

似乎是知道蘭欣的心思一般，電話那頭的喬安娜繼續說道：“文斌這次回來呢，本來是打算直接去你那裏的。我家老方給他出主意，非要文斌先到我們家來。說想和文斌一起聚聚好好聊聊。我老實跟你說吧，我都快煩死他們倆了。昨晚喝酒喝到半夜，邊喝邊說還邊唱，跟個傻子似的。也不知道兩人哪來的那麽多話說。要不是當著你家文斌，我真想踢老方兩腳，把他趕到外麵去，別在家裏耍酒瘋。我可不想我家孩子看見他那個熊樣子。平時好好的還像個人樣，怎麽一喝起酒來就像變了個鬼似的……”

 

喬安娜的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她像是忘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在電話裏滔滔不絕地抱怨起自己的丈夫來。蘭欣開始還耐心地聽著，可是漸漸地她忍不住了，終於蘭欣打斷了喬安娜，說：“趙文斌他想來看孩子就來好了。我又不攔著他。我也攔不住。他是孩子的父親，來看孩子是應該的。難道連這樣簡單的道理都不懂，還要通過你來做說客嗎？”

 

喬安娜沉浸在自己的話題裏正說的起勁，突然被蘭欣打斷了，她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她在電話那頭尷笑了好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說：“是的是的。哎，我就說嘛，你怎麽會不同意文斌去看孩子呢？死老方，根本就不懂我們女人。我早就跟他說了，沒問題，你肯定會同意的讓文斌看孩子的。他還和我強，說我不是你，我不能代表你，我都被他氣死了。我早就知道你這麽有涵養的人，做事肯定是有分寸的呀。大家都是成年人，離婚了又不是敵人。怎麽會計較這些小事呢？我看他現在有什麽好說的。我說蘭欣，我知道你忙，不過再忙也別忘了朋友不是嗎？咱倆有空也聚聚聊聊嘛。我還真想和你聊聊呢，到了我們這年紀，找到一個好工作真不容易。你是怎麽找到工作的？”

 

眼看著電話那頭的喬安娜又岔開了話題，蘭欣連忙再次打斷了她，說：“行，行。我們找時間再說。今天呢，你讓趙文斌自己過來。現在放假，孩子們都在家。不過，你告訴他，別在我孩子麵前提那個女人的事情。惡心！”說到這裏，蘭欣的喉頭一緊，她真的有種惡心的感覺，但她忍住了。沒有繼續說下去。

 

“嗨，你放心吧。他那點子事情，又不是什麽豐功偉業，有什麽好說的。你絕對放心，我保證他不可能說的。我看文斌後悔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在孩子們麵前提這事呢？我覺得吧，你要是大度點，和他好好聊聊。首先，你把他臭罵一頓，然後你讓他跪地求饒，沒準，他要是真心悔過的話，你也給他一次機會……”

 

“對不起，喬安娜，我還有事，我們以後再聊吧。“蘭欣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她不再忍耐，掛斷了電話。

 

之前一直在一旁偷聽蘭欣電話的超英見蘭欣掛了電話，抓緊時機走了過來，探尋地問道：“蘭欣，你在和誰打電話呢？我聽到你說讓文斌過來？是文斌回來了嗎？“

 

蘭欣歎了口氣，簡單地“嗯“了一聲。她沒有心情說更多。文斌回來澳洲，要來看孩子，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把她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情又攪亂了。她說不清楚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怎樣的？憤怒？煩躁？痛苦？還是幸災樂禍？好像沒有，也好像都有。她完全沒有準備該如何應付文斌的到來。她該如何麵對他？難道她應該像喬安娜說的那樣，把他臭罵一頓，讓他跪地求饒？蘭欣知道自己做不到這點，她也不想這麽做。

 

超英見女兒這個樣子，知道她在心煩。超英沒有追問下去，她知道問下去可能會惹得蘭欣更加的煩惱。她從剛才聽到的對話中，基本猜到了十之七八。對文斌這個女婿，超英之前的印象還是不錯的。當年，女兒蘭欣還是在中國的時候，超英覺得她找了個很理想的對象。文斌大學畢業，在政府機關工作，相貌不錯，個性隨和。盡管兩人出國後鬧離婚，超英並沒有那麽地責怪文斌。因為超英覺得婚姻這事是雙方的責任。文斌出軌找小三固然不對，但女兒蘭欣不懂得忍讓和妥協也有責任。一直以來，超英的心裏都隱隱約約地預感著，蘭欣和文斌終有一天會前嫌盡釋，兩個人會重歸於好的。

 

不久，家門口傳來了敲門聲。那個蘭欣曾經無比熟悉卻又變得十分陌生的男人，出現在了家門口。

 

幾年不見，蘭欣發現文斌雖然相貌沒有明顯的改變，但他的精神狀態卻萎靡了許多。他的眼神變得空洞了，眉眼之間堆積起了從前沒有的愁緒。當他見到兩個孩子時，盡管他表現出高興的樣子，但蘭欣的眼中，卻看到了文斌深藏在心底裏的抑鬱。

 

亞迪和茜茜都對父親的突然到來顯得無所適從。特別是茜茜，當年文斌離開的時候，她還不到4歲。她早就不記得父親的模樣，也根本沒有見父親的願望。當被告知眼前的這個陌生男人是她的父親時，茜茜本能的反應是退縮。她幾乎是被迫地從喉嚨裏擠出了“爸爸“的叫聲，然後就逃跑一般地退到了牆角。再沒有和文斌講話。

 

亞迪則是因為太吃驚，反而顯得不能相信眼前的來人是他期盼許久的父親。他漲紅著臉，想叫爸爸，不知為何，他都叫不出聲來。直到文斌來到客廳裏，在椅子上坐下，微笑地看著亞迪說道：“亞迪，你長這麽高啦？“亞迪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反應過來，竟然有些害羞地笑著，不知所雲地說道：”爸爸，我長高了？是嗎？“

 

蘭欣看到孩子們在父親麵前的表現，心中不禁浮出一陣酸楚。以前，蘭欣以為自己是婚姻失敗的最大受害者，可是看到眼前的景象，她才意識到，孩子們也和自己一樣，受到了巨大的傷害。她不禁心想，這一切本不應該發生，我們一家人本不應該變得這麽陌生。這到底是為什麽？難道真的是像母親所說的，是自己的錯嗎？

 

也許是對蘭欣懷有歉意，文斌從進到家門以後，他都不敢和蘭欣的眼光接觸。他給孩子們帶來了許多禮物，有穿的，有吃的，還有玩的。他從一堆禮物中抽出一個精美的坤包，單獨地放在沙發上。他這麽做的時候，特意搞出些動靜，想引起蘭欣的注意。見蘭欣並沒有什麽反應，他才扭扭捏捏地朝蘭欣指了指，說：“喏，這個，送給你的。“

 

蘭欣掃了一眼沙發上的坤包，那是她曾經特別喜歡和追求的東西。而現在，她早已對這種東西失去了興趣。她也說不出來自己為什麽對這種東西沒有興趣了。她雖然不知道這個包包的確切價錢，但她知道這是一個貴重的禮物。她猜的到文斌為她買這個東西的心意。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他會為她買這麽貴重的東西。可是，蘭欣的心仍然硬而且冷，她的眼光掃過這個從前足以令她狂喜的東西，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情緒，她顯得平靜而淡漠。

 

顯然，文斌對此有些意外和尷尬。他於是轉頭看著眼前的兩個孩子，詢問起他們的學習和學校。但是亞迪和茜茜都對這一類的問題反應冷淡，全都是簡單的一兩個字的答案。房間裏，因為文斌到來而掀起的小小熱情，一下子又變得沉寂了。文斌見狀，轉而說道：“茜茜，亞迪，好久不見，爸爸今天晚上請你們吃大餐怎麽樣？你們想吃什麽？“

 

這話終於在冷漠的空氣中激起了一點熱絡的氣氛。之前幾年，蘭欣一直是靠著政府救濟過日子，手頭很緊。加上母親超英精於廚藝，所以一家人很少出門去餐館吃飯。但孩子們還是很渴望去外麵吃飯的。聽到父親這話後，亞迪首先表示說：“我想吃海鮮。“

 

茜茜也從牆角裏伸出頭來，眼裏現出熱切的眼神，說：“我想吃KFC！“

 

文斌有些做作地哈哈笑著，說：“沒問題，沒問題！我們今天吃海鮮，明天吃KFC。“說完，他很快地掃了蘭欣一眼，又說道：”媽媽想吃什麽呢？還有，你們去問問姥姥，她想吃什麽？我們每天去一個地方好不好？“

 

文斌明顯是在試著討好自己。蘭欣聽了他的這話，卻並不領情。她淡淡地回答說：“我和我媽都喜歡在家裏吃飯。你自己帶孩子們出去吃好了。“

 

文斌不大自然地笑笑，正想說什麽，一邊的茜茜卻跑過來拉著蘭欣的手，說：“媽媽，你為什麽不和我們一起去呢？你以前不是說你喜歡吃雞的嗎？我想你和我們一起去。“

 

文斌也連忙陪著笑說道：“茜茜說的對。我們全家一起去吃大餐！姥姥也去。所有人都去。“

 

蘭欣忍不住哼了一聲。心裏說：“誰和你是一家人。“她又想起了喬安娜的話，說應該把文斌臭罵一頓。此時她倒是真的羨慕喬安娜的做派了，她希望自己也能夠像喬安娜那樣敢恨敢怒敢說。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什麽都憋在肚子裏。

 

這時，家裏的電話又響了起來。蘭欣接起來。原來是寵物診所打來的，告訴蘭欣說烏茶手術已經結束，它已經醒過來了。烏茶一切正常，可以回家了。

 

這個電話來的正是時候。蘭欣放下電話後，麵向著茜茜，但實際上是說給文斌聽的：“茜茜，媽媽要去接烏茶。烏茶今天做了手術。就算回家後也要特別照顧的。所以，媽媽真的不能和你們一起去外麵吃飯了。你聽話，和亞迪和爸爸一起好好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