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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 與 張恨水 在霧都的 愛情對話

(2008-12-27 14:26:07) 下一個
毛澤東與張恨水在霧都的愛情對話
著名報人、小說家張恨水先生


 

  一

  抗戰勝利了。作為陪都的重慶,曾洋溢過濃鬱熱烈的歡樂氣氛。但是,這些天這種氣氛似乎被衝淡了。

  霧都的氣候本來就是霧茫茫的。張恨水所住的“待漏齋”(其實就是三椽茅房)也常常籠罩在陰霾的霧氣裏。

  張恨水早就不再吟誦杜甫“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的詩句了。他望著雨後青翠欲滴的仙女峰,發出了輕輕的歎息。他所住的茅草房正式門牌是南泉新村二十七號,原來是抗敵文協的房子,地處南溫泉,前麵是建文峰,背靠仙女峰;去重慶要過海棠溪,整整要走四十裏。

  “毛先生要來重慶談判了”。張恨水這幾天很關注新聞。他本是主張無黨無派的人,但由於他抗戰以來一直全力大聲疾呼抗日救國,並寫了大量抗戰題材作品,加上他不涉官場、正直自好的人品,所以一直受到周恩來、董必武的尊重。周恩來還特別欣賞他的正義感和愛國心。

  說來奇怪,張恨水很痛恨國民黨的官場腐敗,卻越來越對中共人士有好感。

  門外傳來兒女們的嬉鬧聲,他聽到男孩子們似乎要到屋後山上玩,不帶小妹明明去,明明哭鬧著:“我不怕,什麽也不怕……”

  張恨水的思緒被打斷,但馬上又連結上了。他又想到毛澤東要來重慶,“真有勇氣呀!”這件事是重慶街頭巷尾人人議論的大事。誰不清楚?對毛澤東來說,重慶簡直是個虎狼之地,險象環生啊!

  張恨水至今記得,與中共人士的最早接觸是董必武先生送來的訃告。那是1939年,新四軍湖南平江通訊處的幾位留守人員被殺害,舉國嘩然同憤。張恨水也恨極這種“相煎何急”的暴行,他立即寫了一幅挽聯:

  抗戰無慚君且死

  同情有淚我何言

  後來,他請堂弟張效良將挽聯送到董老手中,幾天後,《新華日報》登出各界名流的悼念詩文,第一篇是邵力子老先生的,第二篇就是自己的那副挽聯……

  他還記得,《新華日報》支持他搜集抗戰素材,報社資料室允許他任意索觀文件,他從此知道八路軍、新四軍的抗戰也是可歌可泣的……

  他更記得1942年秋一個淫雨綿綿的夜晚,他和《新民報》的同事們在陳銘德社長家中恭候周公(重慶進步人士對周恩來的尊稱)的到來——人們關心時局的發展,因而請周公來座談。

  雨還在下,陳家門口小路上狹窄而又泥濘,又沒有路燈。人們有些擔心,陳銘德先生便打著手電筒去街口迎接。不一會兒,周公來了,他雙腳的鞋上沾滿了泥,張恨水注意到:周公穿的是一身很樸素的中山裝,似乎還有些舊。周公和大家一一握手。座談中,周公談到了他,周公的話他至今都能記住。周公的話很風趣:“同反動派做鬥爭,可以從正麵鬥,也可以從側麵半。我覺得用小說體裁揭露黑暗勢力,就是一個好辦法,也不會弄到‘開天窗’。恨水先生的《八十一夢》不是起到了一定作用嗎?”

  這是周公針對張恨水的小說《八十一夢》談起的。張恨水的《八十一夢》是揭露國民黨官場黑暗與腐敗的。不料連載後,受到特務機關的威脅,最終被迫停止連載。但延安卻出了單行車,當時張恨水真是覺得親切之極。周公對張恨水的稱讚,也使得報社同仁羨慕不已。老同事張友鸞常常大發感慨道:“真是一字之褒,寵逾華袞之贈啊!”

  最令他感動的還是他1944年自己50歲壽辰和小說創作30周年,本來重慶新聞界、文藝界要大大慶祝,因自己生性不喜張揚極力反對而作罷。隻有老朋友們過意不去,寫了一些文章發表表示紀念。5月16日那天,很多人告訴他,《新華日報》發了他生辰紀念消息,還配發了短評,他連忙找來細細讀了一遍,又讀了一遍,很受感動。他完全沒有想到:會給予他那麽高的肯定和評價。有人後來說,周公是很看重自己及作品的影響。也有人傳說,評論是周公親撰。張恨水當時就很相信,因為他一直覺得周公很有人情味,也很有人格魅力,他很為之折服。但他從來沒有問過周公……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但霧似乎散了,晚霞染紅了天的一角……

  二

  “毛先生到重慶了!”“號外!號外!”重慶各大報都刊登了消息。張恨水在班上認真讀著消息,同事們在紛紛議論。張恨水知道是周公陪毛先生來的。他很關注有關毛先生的消息。

  那天,毛先生在周公陪同下接見了《新民報》的部分工作人員。這不奇怪,《新民報》是一張進步報紙,和《新華日報》關係很好。那天接見時,毛澤東依次與大家握手,和張恨水握手時說了一句:“張先生,久仰了!”張恨水也不奇怪,因為他早聽到同事趙超構訪問延安後歸來興奮的對他談過:毛澤東專門談起過他的小說,還特別提到他的《水滸新傳》寫得很好,具有鼓舞大家抗日的意義。那時,他隻感覺到毛先生是個讀書很博的人。見到毛澤東後,他覺得毛澤東有一種氣魄,很不一般的氣魄……

  剛才,周公派秘書打來電話,說明天有個活動請他務必參加,秘書千叮嚀萬囑咐,告訴他時間、地點,地點就是周公館。張恨水說自己去,秘書說有車去接。

  張恨水以前參加過類似活動,無外乎座談會之類。但他仍很樂意去,他答應了,因為他很關心毛先生,他想見到周公時問一問。

  快到下班時間了,他要回家了。

  如果不認識張恨水的人,看他不修邊幅、總是一領藍步長衫的樣子,準猜他是一個落魄的小職員。是的,他要擠公共汽車,要在海棠溪搭船過江,還常常背著一包平價米回家。這四十裏路的奔波,等到得家中,已是汗涔涔微喘不止了。

  他走出報社大門,還在想明天的約會,哦,好久沒有見到周公了……

  三

  第二天是個晴天,溫暖的陽光使人心裏都感到溫熱。重慶難得有這樣的好天氣。

  張恨水一大早就趕到報社,下午周公派車將他接到周公館。周公等著他。笑著告訴他:“毛主席要見你呢!”他知道“毛主席”是指毛澤東。他似乎有些不相信,周公再次說道:“張先生,毛主席要單獨見你,我都不能陪呀!”張恨水有些興奮,還有些緊張:毛先生日理萬機,何以單獨見我?周公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又笑著說:“張先生,據我所知,毛主席這次到重慶還沒有單獨見過那一位呢,前幾天,徐遲、馬思聰二位也是一起會見的,你一定要和毛主席好好談一談呀!”

  周公帶他去毛主席的臥室兼辦公室,毛主席正在寫什麽東西,見到張恨水進來,站起來握手,請他坐。周公隨後出去了。

  毛澤東請張恨水吸煙,自己也燃起一支煙。張恨水注意到毛澤東的居室很簡樸,書很多,毛澤東先問了問他工作、生活情況,並肯定了他的寫作成就,一再鼓勵他繼續創作下去。毛澤東笑著說:“你的名氣並不比我小呢,我不僅看過你的書,也常常在報紙看你的連載小說。”毛澤東連連說出他寫的好幾部書,張恨水很驚訝。談話中,他感到毛澤東很淵博,很精通曆史典籍。對他的有關愛情小說也讀過,並且肯定他是從言情為緯,以社會寫經,同情勞動人民。張恨水感覺毛澤東對他很了解。

  毛澤東似乎對張恨水寫愛情小說很感興趣,一再問他是不是有所本。特別問起《啼笑因緣》。張恨水就向毛澤東介紹了他所了解的素材。毛澤東聽後幽默的說:“原來不是寫自己呢?看來‘恨水不成冰’是謠言麽?”張恨水也笑了,他愈發感到毛澤東見多識廣、博聞強記,於是他向毛澤東說起自己的名字本是筆名,是從李後主“人生長恨水長東”而來,本為珍惜光明之意,非如人們流傳所言。

  兩人又談起了詩詞,毛澤東說:“我在報上看過你寫的詩詞,很有功底。你那副對聯,很有韻味。”張恨水謙遜說:“塗鴉之作,不值一提的。”毛澤東問起了林庚白,張恨水談起自己與他鬥詩的雅事,毛澤東連連笑起來。張恨水偶然談起夫人也能謅幾句,還發表過幾首,毛澤東請張恨水背一首,張恨水想了想,緩緩吟出來:

  嫁得相如已十年,良辰小祝購葷鮮。

  一籃紅翠休嫌薄,此是文章萬字錢。

  嫁得詩人福不慳,當年儷影遍江南。

  於今倦了遊鞭手,五父衢頭挽菜籃。

  連年聽慣隔村雞,早市須乘月半西。

  遽下繩床猶小立,嬌心戀哺尚哀啼。

  一籃一稱自攜將,短發蓬蓬上菜場。

  途遇熟人常掉首,佯看壁報兩三行。

  毛澤東燃著煙,但不抽,細細聽著。沉吟著:“夫人賢慧,與先生情篤意合,令人可欽。”毛澤東停了一下,又說:“看來你們生活很清苦呢”。張恨水水接著吟道:

  為羨街頭果餌香,小兒銜指暗呼娘。

  匆匆買與紅心囊,猶囑歸分阿妹嚐。

  朝霞沾鞋半染衣,街頭濃霧比人低,

  曉涼敢說儂辛苦,昨夜陶潛負米歸。

  張恨水吟罷,說:“毛先生見笑了”。毛澤東好一會兒無言,似乎是為張恨水夫人的賢慧之情所感染。後問:“‘淘潛負米’是何典故?”張恨水遂告以背平價米歸家之事,毛澤東很嚴肅:“張先生為社會有所貢獻,真是清苦之極,先生筆耕不輟,也有夫人的功勞呢!”張恨水也受到感染:“是啊,夫人不僅賢慧,而且知心”。他又向毛澤東講了一件軼事。

  有一次,張夫人看報,有一首古詩《悠然有所思》,沒有署名,她看了幾遍,問張恨水:“這像你的詩”。當時張恨水高興得大笑。他告訴毛澤東,他當時笑罷大聲吟了兩句詩。

  毛澤東忙問:“那兩句詩?”“喜得素心人,相與朝夕共。”毛澤東連連吟了幾遍,竟入沉思。

  毛澤東重燃了一支煙。張恨水覺得毛澤東抽煙很勤,問:“毛先生抽煙很勤,一天要抽多少?”毛澤東回答:“兩聽半”。“不過,這次與蔣先生談判,一支都不抽,因為蔣先生不吸煙。聽說蔣先生對別人談,從談判時不抽煙這點看,毛澤東就很厲害呢!”毛澤東說完笑了。不過毛澤東的思路似乎又回到剛才的詩上:“你那兩句詩很好。自古難得知音知己”。

  毛澤東又陷入沉思,張恨水覺得毛澤東似乎在回憶什麽。忽然,毛澤東說:“我給你讀一首我青年時寫的詞。”張恨水大為驚訝:“毛先生也擅此道麽?”毛澤東緩緩吟出:

  揮手從茲去。更那堪淒然相向,苦情重訴。眼角眉梢都似恨,熱淚欲零還住。知誤會前番書語。過眼滔滔雲共霧,算人間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東門路,照橫塘半天殘月,淒清如許。汽笛一聲腸已斷,從此天涯孤旅。憑割斷情絲恨縷。要似昆侖崩絕壁,又恰像台風掃寰宇。重比翼,和雲翥。

  毛澤東吟罷,似神遊天外;張恨水凝神靜聽,心裏似乎也湧起陣陣漣漪。“這是一首寫愛情的詞啊”,張恨水不禁輕聲言道,毛澤東輕輕點了點頭:“這是我年輕時與我妻子分手時寫給她的,她叫楊開慧,有學識而賢慧,是女中英傑。我們那時都從事地下革命工作,常常聚散。寫完這首詞,我們就再沒有見麵”。張恨水不解,毛澤東望著他,緩緩說道:“她那時被國民黨捕去殺害了。當時國民黨有個條件,隻要登報宣布與毛澤東脫離關係,就可以不死。但她寧死不從。她是我忠貞的好妻子、好戰友,我至今都在懷念她……”毛澤東似乎說不下去了,他的眼光中有閃光的東西在晶瑩閃爍。


  張恨水吃驚之餘被感動了,毛澤東有這樣令人感泣的愛情經曆,會寫出這樣令人回腸蕩氣的愛情詩篇,毛澤東的情感是那樣毫不掩飾、那樣奔瀉。張恨水想不到古往今來的愛情詩篇有誰像毛澤東那樣真情澎湃、震人心肺。

  有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夕陽映射進屋內,增添了一種微紅色的溫情的氣息。

  毛澤東忽然問張恨水:“張先生寫過自己關於愛情情感的詩詞嗎?”

  張恨水從沉思中醒過來,他回答:“我寫過,但沒有毛先生那種可歌可泣的經曆,與毛先生的詩詞相比,不值一讀的。”

  毛澤東擺擺手:“不一定,愛情是永恒的主題,每個人都會接觸這個問題,在愛情情感方麵,應該都是發自內心的。”

  他又吟出了一首詞:

  堆來枕上愁何狀,江海翻波浪。夜長天色總難明,無奈披衣起坐薄寒中。

  曉來百念皆成灰,倦極身無憑。一勾殘月向西流,對此不拋眼淚也無由。

  吟完毛澤東解釋道:“寫這首《虞美人》時,是1920年,那年我22歲。我那時還沒結婚,開慧的父親楊昌濟先生逝世,我幫助料理喪事,陪開慧扶柩南下歸葬。之後她到長沙湘福女中讀書,我想念她,寫了這首詞寄給她”。毛澤東停了下來,沉寂在對往事的追憶中。

  張恨水沒有想到,毛澤東是這樣一個感情豐富的人。他感到毛澤東離他很近。他感到毛澤東還在思戀、懷念那個堅貞、賢慧的女性……

  張恨水寫了那麽多的言情小說,但從沒有和毛澤東這樣的偉人這樣無拘束的談寫愛情和人性愛的問題。張恨水很激動。

  不知不覺兩個多小時過去了,兩個人還在談著。周公來催促毛澤東出去辦事。毛澤東似乎意猶未盡:“張先生,我們還沒有談夠麽,可惜還有事,我們以後再接著談。張先生,你記住,用不了四、五年,我們還會見麵的。”

  “哦,對了”,毛澤東站起來,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禮物送給張恨水:“這是我們延安自己生產的呢料,送給先生。這是我們陝北特產小米、紅棗,送給夫人和全家嚐一嚐。”

  “謝謝,謝謝!”張恨水連連說著。

  毛澤東握著張恨水的手:“張先生要注意身體,再見!”

  “再見!”張恨水感到自己用單薄的長衫圍裹的身體很溫暖……

  四

  月光溫柔的撒在南溫泉那三間茅草房上,連仙女峰也顯得那樣嫻靜。今天的夜是個晴夜,夜空閃爍著繁星,沒有雨,也沒有霧。

  菜油燈燃著溫暖的光焰。夫人早已把小米棗粥熬好,香氣彌漫在空氣裏。

  大家圍著桌子喝粥。張恨水有些激動,他幾次對夫人說:“毛先生有淵博的知識,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張恨水有些反常。

  夫人有些奇怪:“和毛先生還談了些什麽?”

  張恨水說:“毛先生很關懷我,鼓勵我,對我的書很肯定,還談到了寫愛情的問題”。張恨水顯得有些神秘。

  夫人、孩子們都覺得這次會見有幾分神秘感,追問,張恨水隻是笑而不答。

  張恨水心裏想:毛先生和他推心置腹的談話,似乎不應該再讓第二個人知道……

  第二天,他上班,同事們問他,他隻是統而言之。

  有人來找。周公的秘書拿來一封函件,封皮上字跡龍飛鳳舞,蒼勁雄奇。秘書低聲說:這是毛澤東的一首近作,是交給周公轉送張恨水的,秘書還說,毛澤東讓周公捎話請張先生奉和一首。

  張恨水打開一看,是一首《沁園春》詠雪詞,拜讀之後,張恨水深感震撼,那種非同凡響的磅礴氣勢和氣魄,令他震驚不已。

  他再三拜讀,覺得是不能奉和的。這首詞的那種氣魄、那種情感是無法類比、無法言傳的,他如何和的了呢!?

  張恨水反複考慮,終於決定:公開發表,讓世人知道毛澤東有著怎樣一種非凡的氣魄和情感。

  1945年11月14日《新民報》副刊全文刊登了毛澤東的《沁園春 *  雪》,第二天《新華日報》予以轉載,始而轟動山城,傳遍全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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