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戮(二) 死士

嶽元帥斬首之時我在背後看得清楚分明，他脊梁上刻著四個血字精忠報國。午門外問斬按慣例要有兩個劊子手，兩把鬼頭刀。砍人頭的是劉虎，我是鎮法場的副鏢。嶽爺死的時候，老百姓哭得不少。我心裏唐突，曉得又殺了個好人，今日午時三刻死的是個為國為民的大英雄。 劉虎把鬼頭刀上的血舔了幹淨，說嶽爺是武曲星君下凡，他的血吉祥，能保人四時無憂。我冷然道：“嶽爺連他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還能保旁人的？明個又要砍誰的頭？”劉虎哈哈一笑，“明個要砍的是嶽夫人的項上人頭，女人的脖頸軟滑，今晚上不用磨刀，正好睡個早覺。”劉虎殺人從不失手，向來不用我操第二刀。我掌中的鬼頭刀經年也沒開過葷腥，沒見過血水。但我有每夜三更磨刀的習慣，今夜又多磨了三刻。刀刃薄若錫紙，銀亮懾人。“老夥計，我知道你等了很久。” 翌日是個響晴天，日頭爛紅如火，太陽底下殺人隻有劊子手才能理直氣壯。日頭偏西之時，嶽夫人被押上了法場。她臉上消瘦蒼白，卻無半分畏懼之色。死牢裏關了這麽久，殘陽下竟露出笑容。這是嶽元帥的結發之妻，此刻己是遺孀。少時將變為刀下之鬼，閻府裏又多了條屈死的冤魂。劉虎喂嶽夫人喝了口水，說道：“夫人，您走好，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您和嶽大爺陰曹地府裏吃團圓飯之時，莫忘了小的這一刀的恩情。”婦人一笑無語，將頭枕在刑台上，如睡去般安逸。 劉虎刀頭上噴了口水，掄圓了膀子正要一刀劈下，已被我手起刀落砍下了他的頭，血濺出丈餘開外。我道：“嶽夫人。小的無能，救不得嶽爺，也救不得夫人。今殺了劉虎，也算是給嶽爺報個仇。小的先走一步了” 。 自打當了劊子手，我那大刀隻飲過兩人的血，可惜了。